炎龙历四八七四年,统一南北百年的大赵帝国发生叛乱。统领西南边军的巴国郡马陈师道于西南巴国属地起兵,宣布彻底脱离大赵帝国治下。并称奉天意复兴南陈,改巴国十三州为新陈国。将南夷诸邦尽数划入新陈版图。陈师道在巴国都城甬城登基称帝,即位后命西南大才子林书桓著讨赵檄文。四处张榜在各个城头前。
文中曰:彼赵国者,本北地夷戎乱国,不识文事,不奉圣贤,伦常败乱;弟继兄嫂,子继父妾,视若等闲;德弗济世,国弱民贫;概因,昔南陈显宗,哀其国民同沐天恩,穷顿困苦,故赐书礼,授其耕农,传其教喻;使其终得五谷以足腹,得经义以济世;未料,彼国丰足后,竟起嚣妄,窃炎龙国祚以自居;忽而,竟趁父国巨流洪泛之机,狼心勃发,未宣而战...豺狼野心...国祚倾覆,四海同悲...今我主陈氏,尊讳师道,奉天起兵,光复古陈遗风,率旌树旗,登高冈而击鼓吹...下豪雄,既审斯义,宜各率子弟,乘时跃起,云集响应......
造反之前总要先给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檄文大体都是那么一回事。陈醉拉着看的津津有味的赵致边走边说道。说话间已来到城门入口。
陈师道雄才大略,又筹谋多年,早贿赂朝臣将西南十三州的主官尽数换成自己人。这边一举旗,十三州的府尊们便竞相兢从,纷纷响应。如此大事西南境内竟无一丝烽烟燃起。此事运作的四平八稳跟陈醉前世天朝的平稳过渡或有一拼。
新陈国初立,一切恢复南陈旧制。当此改弦易张之时,州府县郡都在更换官文署名,旗帜牌匾......上上下下忙的不亦乐乎。城门口虽有军卒守卫,盘查却极松懈,这些兵卒前日还吃着大赵帝国的饷,今日竟成了新陈帝国的兵,转换之间,身份变了观念却一时还扭转不过来。
虽然上级已有命令严查操北地口音之人,谨防北赵细作混入城中破坏,可这命令真落实到这里时,早被数十年养成的惰性消磨的没多大效力。陈醉与这守门的军卒本就是素识,平日里进城送酒少不得还要受彼盘剥,彼此关系自然非同寻常。那军卒夫长见是陈醉领一白净少年入城,只凑过来不痛不痒的问了几句便挥手放行了。
神候府门前,何记粥铺里,陈醉与赵致就着几味小菜在啃馒头喝白粥。
雕栏玉砌早褪去了颜色,不变却是底座本色顽石。赵致望着已褪色的神候府门前的栓马栏颇有感慨言道。
美味的甜糕、香脆的酥饼,永远只能是生活的点缀,这世间最恒久的,唯有淡而无味的白米粥,快喝吧。陈醉将碗中白粥一口喝干,附和道。玉褪方显顽石,石褪未必不能见玉,世间的道理总是来来回回的,别感慨啦,一会儿领你去个秘密又有趣的所在。
神候府的面积很大,有前院中院东西院和后院,跨院,厢院,层层叠叠的。却有个地方与神候府是连在一处的,府中人谁都不会涉足,便是百十年前神候府的后花园。传说这里在李飞熊死后的百年之中有一阵子闹鬼害死了李飞熊亲族老少数十口,因此引来了一位术法高深的玄门道士,在此做足了九九八十一天法事后将这里封了。
故而官府将神候府整座宅院以极低价格公开出售,许多年来却无人敢问津。后来钟大俊搬到瑞榕城,据说他的阳气很盛能镇住妖邪,从官府手中将宅子买走。虽是如此,钟大俊搬来以后却也将这后花园死死封住。
陈醉领着赵致跳进神候府后花园,西南闷热多雨,且常有隔道不下雨的现象,陈醉他们昨夜在大江上晴朗无风,而这城中神候府后花园却是一副空山新雨后的意境,草木挂莹珠,荷塘水漫石。明显昨夜经历过一场急雨。
陈醉引赵致来到后花园荷池中心的一座凉亭中。告诉他,前些年我在这府邸的前院随大摔碑手钟大俊学艺,十年未有寸进,每当与师兄弟们切磋落败后便到这里静思一番后再回家。城中一直有传闻说这后园闹厉鬼,因此平日里没人会来。你不是一心想要进府凭吊一番吗?这里也算神候府的一部分,你将就看看算了。
赵致问:你来这里做什么?陈醉道:“有件事想不明白,跟钟大俊有关,正打算去前院打探一番。”忽又想起什么,道:“来,我给你看样有趣的事物。”说着,引着赵致的目光将手指点向凉亭的一根立柱。那里赫然雕刻着一句话:“老子戎马一生纵横天下,杀过的人比你们想到的都多,跟老子斗,你们嫩得很,哈哈。”
“我一直很想知道这句话是什么人刻上去的,杀过的人比别人见过的还多,世上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这世间绝不多。”陈醉抚摸着深深的刻痕,颇有神往之意。
赵致凑过来轻轻推开他的手,仔细观察这行字,只见比划深湛,趣÷阁力遒劲虽是信手木刻而成,却能做到趣÷阁断意不断,字里行间杀意冲天,豪气干云,一观便诱人顿生雄心。轻声赞道:“好雄浑的字!这留字之人无论是书法的功力还是运趣÷阁的腕力皆旷世难寻,当真是天下无双的书中力士!”赞叹连连不绝于口。
陈醉困惑道:“起初我以为这是李飞熊留下的,后来发现这亭子修建的日期是李飞熊沉江之后的事,自他以后却不知还有谁有这个资格留下这行字。”
赵致想了想,道:“或有一人,便是亲率北赵雄师扫平南陈的大赵武定王赵正淳,史记他曾在车厢峡被李飞熊打败,因此耿耿于怀,南征路过这里时曾特别到过李飞熊故居,这行字若不是李飞熊留下的,舍武定王无他人有这个资格。”
陈醉悠然神往道:“当真是将星璀璨的年代呀!”
赵致哼了一声,道:“自古帝王多无情,李飞熊也好,赵正淳也罢,最终都未得善终,陈明帝做了献城候,李飞熊投江,赵正淳却因跋扈骄狂大逆不道被武帝以车裂刑之,此二人戎马一生皆功高盖主英华绝世却都未活过五十岁。”
“名将自古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陈醉心有所感,不经意的又窃了一句。却又将赵致逗的双眸放光,赞叹不休。
陈醉感到无趣,懒得附和赵致的诗词过敏症。沉默片刻蓦然想起身边这少年身份不凡多半是北赵朝廷的大贵人,他明知道陈师道造反却还有闲心在此聊什么名将白头诗词歌赋,既不担心个人安危也不牵挂故国之患,倒真是奇哉怪哉。人性千奇百怪,有的人安享富贵甘之如饴,有的人却对所谓的富贵尊荣如坐针毡,赵致大约属于后者吧。
接着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当日与陆如松较量,现在想来那场比斗十分蹊跷。自从陆如松晋升碎玉之境后他已五年未与陆如松交手,那天钟大俊却莫名其妙的安排了自己跟他比试。
以陆如松当时出手的情况看,分明有意致自己于死地。最终又是钟大俊阻止了陆如松继续追击。这件事当时陈醉并未多想,但经过家门大变之后,他再回首细思顿觉此事大为可疑。钟大俊,陆如松,曹掌柜,于琼花,云玄感,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黑心狗,回顾过往种种,忽然发现自己的生活一直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阴霾。二十年的生活就像一个决不会让人感到愉快的谜语。而大俊道场正是揭开谜底的一角。
......
天色将晚,后花园中渐起雾色,平添几分阴森玄秘色彩。陈醉有意让赵致在后花园等自己,赵致却说什么也不肯,陈醉皱眉不语。心中却莫名的别扭,只觉得这个赵致古里古怪,扭捏的不似个汉子。若不是看他喉结吐出,气质昂然胸部扁平,真要怀疑是不是女扮男装的。
正思忖是否带他同往时忽闻呼喝声入耳,陈醉悚然一惊,循声奔去,身后赵致连忙紧随其后。
陈醉奔到通往前院的门口时已可听清门那边传来的人语喝骂声。仔细聆听,只听墙那边一人喝道:“姓谢的,你我素无冤仇,你今日这般痛下杀手却是为何?”这句话钻入耳中,陈醉顿时精神为之一振,这说话之人正是钟大俊。
只听墙那边又有一人说道:“什么原因你还不清楚吗?”
这人大约就是姓谢的了,此人讲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气势上明显压住了钟大俊。只听钟大俊中气十足答道:“钟某不知!钟某对主公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不需要清楚,倒是你这降臣擅自将钟某治罪前可曾想清楚了?”
主公?这钟大俊竟是有组织的?陈醉暗自惊心,越加确认自己的判断,忙接着往下听。
墙那边姓谢之人冷笑一声,道:“钟大俊枉你追随主公二十年却还没弄清楚他的性子,那件事你既然已经知道其中内情,那么不管做与不做都决计不能留你在世上,你若不死主公因此为难,你若死了反而万事皆休!”言下之意是在说主公其实也不待见你,只是碍于情面不方便对付你,若是让你继续活下去只会让主公尴尬为难,你死了一切就都好办。
陈醉听此人说道休字时口吻中已杀机必现,料他将要动手,心念刚动,便听到钟大俊忽然一声暴喝,跟着起落纵跃之声入耳,有兵刃刺中身体的声音传来。一切又归于平静。那姓谢之人冷笑一声,纵身离开。陈醉根据衣襟破空之声判断他已走远了,这才将门撞开。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赵致跟在身后进了院子,一见院中情形不由吓得啊的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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