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长栖不吭声,闷着头往前走。
也不知过了哪个门,内庭宿卫恰好换值,见着人,动也不动。等他们走得远些了,又听着佩刀跟腰带的银钉碰在一处的声音,如鸣佩环,在这样寂静的雪夜里头,说不出的好听。
她的小鞋已经湿透了,大抵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行人才到了云甯殿。
花珑被打入冷宫之前住的是承安宫,远远比不得这云甯殿宏伟阔绰。
她心里欢喜莫名,只以为这一切都是风帝对她的恩宠。
她们二人被宫女带进了内殿,里头已经烧好了炭火,暖烘烘的。
风长栖将那些宫女太监都遣了出去。
花珑转身放下帘栊,一双眼睛晶晶亮亮,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旁边的一盆火红炭火上。也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看过红炭了,且不说红炭,在冷宫,连宫人用的老炭她们这些人也都用不着。
“他不信您。”风长栖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她面孔由白转红,应该是刚才走回来的时候被冻坏了。
花珑走上前,搓了搓手,给她捂着脸。
“什么?”
“您知道我在说什么。”风长栖横躺在软榻上,身下的柔软,几乎让她不想起身,这里头尽是她从未见过的好东西,只是她并不稀罕。这些物什,哪里比得上她阿娘的性命?“日后有的是麻烦。”
风长栖言语之间十分老成,花珑收敛了笑意,紧攥着她冰凉的手。
“皇上如果怀疑,怎么会让我们住这云甯殿?”
“我阿娘在世时,时常吟哦一句诗:暂看犹无暇,长栖信有灵。这也是我名字的出处,今日若非我说了这句诗,皇上必定会被曦贵妃说服,治你我的欺君之罪。”
风长栖本还想说风帝对她的真正态度,终究还是于心不忍。花珑对风帝有情,深藏十二年,依旧浓郁甘醇。
“曦妩小人!”花珑愤恨,“长栖,下一步我们该……”
“不急。”风长栖头脑昏沉,“姑且休养生息,这时候,咱们多说多错,多做多错,不如以静制动,依着曦贵妃的性子,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我们只管等着见招拆招,借力打力。”
花珑怎么都不敢信,这样的话出自面前这个小小人儿的嘴,也不知道白欢这些年到底教了这女娃娃什么,总觉得是行军打仗的兵法诡术。
玉坤宫中一阵呜咽。
风昭得知这宫中还有一个姊妹的时候,天知道她有多难受。
她本就是天之骄女,日后是顺理成章的皇太女,是储君的不二人选,谁知道半路杀出个风长栖,还是冷宫废妃后裔,这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阿娘,那人当真是贵胄?同我一样?”
“胡说。”曦贵妃拿着帕子轻轻地擦了擦风昭脸上的泪,“她如何能跟你比?”
“可是她住进了云甯殿,前些时日昭儿同父皇提及要住进云甯殿,父皇差点就恼了。可是为什么让冷宫里头的人住进去?”
风昭到底是个孩子,就算是曦贵妃再怎么苦心孤诣培养她精进城府,也脱不了孩儿本色。
“这些话当着阿娘的面说说也就罢了,日后当着你父皇,莫要多提。”曦妩心里犯难,现如今花珑跟风长栖都从冷宫逃出生天,又有风帝庇护,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太皇太后又不在后宫,她愈发觉得自己是孤掌难鸣,单丝不线。
“昭儿还想明日同父皇说情。”风昭嘟囔着,有气无力地坐在一边,“父皇素日最疼爱昭儿的。”
今时不同往日,来了一个四肢健全,鬼灵精怪的风长栖,风昭日后皇太女的地位都受到威胁,况且这不定数的疼爱?
芳心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满头满身的雪,站在外头,仿佛是个白影子。冷不丁把曦妩吓了一跳。
“进来。”曦妩斜倚在软榻上,轻轻地拍了拍风昭的手,“昭儿,你先去歇着吧。”
风昭也不多话,满心悲愤走了出去。隐隐听到她在院中教训宫女太监的声音,曦妩眉头轻蹙,微微抬着头,透过雕窗看了一眼。那人穿着鲜红大氅,只余下一个虹影。
“找着了?”
芳心微微颔首,凑近曦妩耳语一通。
曦妩这才笑了,轻轻地点了点放心的脑袋,“算你有点本事,明日午时,咱们往云甯殿走一遭,趁着那花珑还没复位,好好会会她们母女。”
曦妩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后廷,到底还是她做主,那人若是想跟她斗,还嫩这点。
芳心笑了笑,凑到曦妩跟前,眸光阴沉沉的,“主子,事不宜迟,宫人都传皇上要给那小妮子册封呢。”
“你这是听谁说的?”曦妩坐在软榻上,眉头紧蹙,“怎会如此?”
芳心的身子愈发低了,“主子,奴婢也是听那些爱嚼舌根的宫人说的,夜长梦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