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送徐慧慧回家,深受家庭熏陶的徐慧慧在看见叶南浔的座驾时,小小地惊住。
倒也不是嫌弃沃尔沃,纯粹只是吃惊而已。
扣好安全带,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可经过先前的相处,她发现她做不到。
叶南浔握着方向盘,手臂修长,背脊笔直。明明从上车之后就没有看她一眼,却像是看穿一切似的,嗓音低回:“有什么问题?”
“呃……没有。”徐慧慧微愣,笑容勉强。
叶南浔看着路况,嘴角微倾:“没关系,可以有。”
“……”徐慧慧要哭了。这也太尴尬了吧……
在此之前,她也和圈子里的其他人相过亲,毕竟大家都到了适婚年龄,又刚好关系到家族利益,中间有人搭桥牵线,谁也不会拒绝。
见多了流里流气的二世祖,没一个能入得了眼。倘若不是听说今天这位是圈子里有名的吃喝嫖赌样样不沾的稀有怪胎,她想她是不会来的。
事实证明,她真的不该来。
这人的确是怪胎,活该没有女朋友。
几十分钟的车程对于徐慧慧而言漫长得令人窒息。
她想,不单单是这辆车,更大程度应该是旁边这个人的问题。尽管他沉默寡言,但他无声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烈。
“你好像不住在家里是吧?”她有点受不了,只好打破沉寂,没头没尾地扔出这么一句话。
叶南浔笑得很淡:“问题来了是么。”
“……”徐慧慧一时憋红了脸。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言语上的失误,淡淡扫视一眼她窘迫的脸色:“抱歉,我似乎惹你不快了。”
“……没有啦。”她笑不出来。
终于到家,他把所有的礼节都一一做足,先一步下车,绅士地替她打开车门。
“今晚过得很愉快。”他说。
“……我也是。”徐慧慧强行挤出笑意,“那……再见。”
她刚要挪步,却听见——
“等一下。”
徐慧慧面露疑惑:“怎么了?”
“你觉得我如何?”
颀长身影轻靠车门,双手抄兜,低着头看她。灯光如水,流淌在他清隽的眉眼,迷离夜色下,竟令她怦然心动。
她看着他,一时忘了言语。
“没有感觉?”他笑容里略带遗憾,“看来你好像对我没什么好感。”
“……”
“既然如此,祝你早日找到幸福。”洒脱的一声轻笑。
“……”
然后,呃,就没有然后了。
徐慧慧目瞪口呆,他开着那辆黑色沃尔沃飞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
过了很久,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说白了,根本就是这家伙看不上她……
***
叶南浔降下车窗,任热风不断涌入。
抽根烟,摸向裤袋,却发现没带在身上。
街头霓虹闪烁,点点光圈倒映在车窗玻璃上,光华四溢。
半道,他接起杨枝的来电,神情平静。
杨枝:“阿浔,你和慧慧相处得怎么样?”
“还行。”左手搭在窗框,语气松散,“不过阿姨,我说的不算,关键还要看她的态度。”
“不管怎样,你觉得行就好。”杨枝开心地说,“挑来挑去,我也就看慧慧这孩子不错,秀气端庄识大体,要是你俩成了,她会是个持家过日子的好妻子。”
“我相信您的眼光。”他温温地笑了声,所有情绪都深藏在寂静的眼底。
***
精心打包好蛋糕盒,洗手,换装,回家。
夜色浓重,路边的广告牌和灯箱五颜六色。
宁夏出地铁口,步行至辰良公馆的主入口。
她慢吞吞沿着主干道往里走,
花坛里的四季海棠粉中一点黄,在她的余光里肆意开放。
背后忽然打来一束光,紧接着热风涌过,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见到一辆越野车刚刚从身边开过去。
尽管光线随着车前灯的逐渐远离而恢复为橘色,但宁夏却一下子认出车尾的标志,那是辆沃尔沃。
最近好像和这款车型颇有缘分,时常能碰见。
在她乱七八糟想了一通的时候,公寓楼到了。
她抬手按电梯键,这栋楼的上下电梯共两辆,宁夏眼睛瞟着操作盘,两辆都在缓慢上行,左边那个隔一会停一下,右边那个却扶摇直上,到了11层,等里面的人出去后,它没再继续上升,而是迅速回落。
呀,邻居啊。
自从搬来这里,还从未在11层遇见过外人。所有人都像约定好了一样,不打扰,也不碰面,作息时间巧妙地岔开。
姜熠然比她回来得早,楼上的书房亮着灯,宁夏没进去打扰,洗了澡出来便下楼做栗子蛋糕去了。
把板栗壳一个个剥开,用料理机打碎,她盯着吧台酒橱里姜熠然的那些宝贝看了一会。
上回开了他一瓶黄金国五年陈朗姆酒,这回,她看上另外一瓶黄金国十五年陈朗姆。
犹豫半天,还是没好意思浪费,最后只加入了平时最常用的百加得白朗姆。
做好后,她和往常一样,把蛋糕放在餐桌上,摆好刀叉,撕下一张便利贴,回屋睡觉。
早上起来,等待她的照例是一番波澜迭起的辛辣点评。
被打击惯了,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好失望的,可每次总会不由自主地怀抱点期待,哪怕从姜熠然刁钻的嘴巴里听出八分的满意她也知足了,只可惜别说八分,连及格都悬。
宁夏恹恹地解决掉早餐,拎起包准备去店里。
姜熠然坐着没动:“外面正下雨,带上伞。”
宁夏回头,麻木地看他一眼:“你难道不应该说‘外面正下雨,我送你’吗?”
姜熠然抬眸,直直与她对视,毫无羞愧:“想要坐免费车,自己去考驾照,或者找个有车的男朋友。”
“……”如此理直气壮。
宁夏僵一秒,扭头便走。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她一个人在等电梯,宁夏盯着走廊尽头,那里有面可以观景的玻璃窗,楼外大雨瓢泼,雨帘密集,什么也看不清。
除了雨声,就是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倏地,吱呀一声,是门旋转时的自然声响,然后,啪——
门轻轻阖上。
会是谁?这个楼层里其中一个不曾谋面的邻居?
沉稳的脚步声徐徐靠近,宁夏望向窗外的目光收回,本能地转投向走廊的另一头。
她以为只会草草地扫一眼,孰知,就这一眼,整个人都傻住了。
来人单手抄在西裤口袋,身姿挺拔,步伐稳健。
深蓝色的格纹西装,浅色的真丝印花领带,又是一身常人难以驾驭的装扮。
他见到她似乎也愣了一下,宁夏浅浅挂上笑容:“我很好奇,你也住这里吗?”
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别开目光,侧身面对电梯口,留给她一个疏淡的侧脸。
“嗯。”一个“也”字足以说明一切,他轻点头,却不看她。
走廊静悄悄,宁夏的心情也静悄悄。
她不矮,可他的个子却很高,和那天他送她回家时一样,她站他旁边需要微仰脖颈才能看到他深邃的眼睛。
可这样会很累。既然累,何必要看他?
宁夏不再开口,垂下脑袋,百无聊赖地踢踏鞋子。
电梯抵达11层,门自动打开时,她依然低着头不动。她让他先进,反正电梯跑不了。
“宁小姐。”他这样叫她,和那天的称呼一模一样。
还好她刚刚没有像那天一样厚脸皮地喊他“大哥”。
宁夏淡定地“嗯?”了一声,抬头发现他右手抵着电梯门,以防自动关闭,一张俊脸微微侧过来,却没有看着她。
“你不进去?”
“进——”宁夏轻而缓地拖了个长音。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没客气,率先走了进去。
两人一左一右挨边站,中间隔的距离足以再插两个人。
微热的密闭空间,谁也不说话,不过倒也不觉得尴尬。
指示器上的数字逐渐递减,变成7时,宁夏眼睛一斜,突然问:“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话题来得突然,他表情却依旧很淡,“你问。”
“你名字怎么写?”宁夏语气随意又轻快。
他终于轻轻瞥过来一眼,宁夏立刻挂上笑容展现友好。
可她不知道,她不笑还好,这一笑,他反倒眉间多了道浅浅的折痕。
心脏咚地一下,果然啊……遇见他就别想有好心情。
“浙江南浔古镇的那个南浔。”那一眼很快结束,他转而目视前方,言简意赅。
宁夏一愣:“……地名?”
她发誓,这句话绝对没有嘲笑的意思。可也许她没有掌控好语调和语气。
“对,地名。”叶南浔再次看向她,嘴角微勾,“你叫宁夏,不也是地名。”
终于肯看她了啊。
她静一秒,笑容灿烂,像是讨到了一个大便宜:“这么说来,我好歹是个自治区,你只是个小镇。"
话音带刺,是她一贯的嘻哈式攻击手段。
以为他不会听出来,可他居然沉默地把脸又正了回去,一副不愿再多看她半眼的样子。
“哦,恭喜。”
宁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