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她决定搬离曾住了一年的房子。离别前,她独自一人来到这幢孤零零伫立在郊区的别墅,现在看它,云溪觉得它跟自己一样可怜,都是被人孤立、抛弃。
推开珊瑚色的铁门,她慢慢朝花园里走去。现在,已是入夏,满院的木槿、百合、蜀葵、米兰争相开放,鲜艳欲滴、清香扑鼻,她却无心欣赏。
白色的圆桌还在院子中间,董云溪走过去,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看着这片花园,思绪陷入一片回忆。
“少奶奶,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芗嫂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声音有些嘤咽,自从少奶奶住院,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她了。此刻见到自家少奶奶,顿时喜极而泣。
“芗嫂,这一年多谢你照顾我,我以后不会住在这边了。”云溪转过身看向芗嫂,这一年多亏她的照顾和陪伴,她才不至于太过孤独。
“少奶奶,这是为什么?是不是少爷带你回沈家去了?”芗嫂对沈家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以为前天有人来搬少奶奶的东西,是送到沈家去,心里还想着:这下总算圆满了,她家少奶奶苦苦等了一年,总算有了结果,老天终究不会亏待真心人。
“芗嫂,这里就麻烦你继续帮沈家照看着。”云溪看着她,没有多说什么。对于离婚的事情,她不想再提起,也不愿再告诉任何人。
“我会的。少奶奶,你以后记得常回这边看看。”芗嫂说着,眼眶就红红的,吸一口鼻气,伸手抹去快要掉下的眼泪。她终究也是性情中人,跟在董云溪身边这么久,这份超越主仆的感情,不是说散就能散的。
董云溪看在眼里,心头一阵难过。站起身,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喃:“芗嫂,你以后要保重。”芗嫂伸手轻轻拍拍她的后背,点点头。
福伯站在她们身后,默默注视着。他是个不善言辞的善良老头,却也记得他家少奶奶的好。所以看到她回来,他心中感慨万千。
董云溪松开芗嫂,又朝着福伯走去,她给予这个善良的老头一个最后的拥抱。从今以后,她跟沈家,跟这里就彻底没有关系了。
再难舍的道别,总要学会接受,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不散的宴席。
踏出这幢别墅大门的一瞬间,斩断了所有留恋与不舍。她微微仰面,看向湛蓝的天空,入夏的骄阳温热的撒向她柔嫩苍白贴着纱布的小脸和削薄的肩头,黑色的眼眸轻轻闭上。
从今以后,董云溪,心死!
岁月婆娑,时光荏苒。一切流动的记忆都将会成为过去的往事。她的生命里停驻过的爱情,终究只是海市蜃楼的幻想。
被丝线禁锢太久,终究会冲破一切桎梏,破茧成蝶。
终于等到拆开她脸上纱布的日子,她有些不安地看向她的主治医生陈子民,陈子民是爸爸的旧友,说话谦虚温和、儒雅的脸上总是挂着温暖的笑容。
前段时间,她因为跟沈佳明离婚的事,没有好好保护好皮肤,还让皮肤时不时受咸湿的泪水浸染,她担心会留下疤痕。
陈子民见她不安焦躁,轻轻拍拍她的肩头,安抚她的担心。他真的是个极其负责任的好医生,从董云溪进行皮肤移植和整形手术开始,就一直为她悉心治疗,可以说,他算是董云溪的恩人了。
纱布终于拆完,陈子民双眼绽放出一丝惊讶,随后点点头,微微一笑。拿起办公桌上的一面小镜子,递到董云溪面前。
董云溪接过他递过来的镜子,惊讶的看着镜子的人,右边拆开纱布的地方,长出了跟左边脸上一样颜色的新肌肤,竟毫无瑕疵,宛若新生。
她的脸,终于可以见人了。被掩藏了13年的脸,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完全暴露出来,不必害怕被嫌弃,被嘲笑。
“陈医生,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治疗。”她展露出久违的笑容,发自肺腑,清新甜美,像初夏清晨混合朝露的阳光一样温暖人心。
“这是我分内的事,不过肌肤彻底愈合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还是要保护好,不能碰伤,不然还是会破相的。”陈子民耐心嘱咐道。
董云溪感激的点点头。
从医院出来,董云溪习惯性的戴上黑色的墨镜,唇角却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容。皮肤恢复后的喜悦足以一扫之前萦绕心头的阴霾,给予她现在短暂的开心时刻。
第一次,她可以独自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不再害怕,不再抗拒陌生人。
只是,世界难道真有那么小,为何她总能无意中碰到沈佳明。她侧侧身,迅速躲到街角,不想看到他们的点滴恩爱。
直到他们走远,她才慢慢走出街角,静静看着他拥着她幸福离去的背影,心口依旧还会隐隐作痛。
沈佳明今天是陪着蔷薇出来购物,本来他并不想出来,拗不过蔷薇的撒娇,加上她现在有孕,他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便跟她一起出来。
只是这段时间,他心情好像莫名的焦躁,尤其是收到那份签了董云溪名字的离婚协议书时,他竟一个人坐在书房盯着协议书发了半天的呆。
以前的他,不会这样,如今这是怎么了?
回到董家后的云溪,睡在自己的房间,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这个城市有太多心酸回忆,每触及一次,心口就痛一分。
夜色朦胧,蝉儿低吟浅唱。皎洁的月光,从半开着的窗户中静静流淌进来,铺散出一片银色光辉。董云溪赤脚站在窗前,抬头看向夜空,点点星光璀璨依旧。她盯着那片漆黑深处,竟凝聚出一张沈佳明棱角分明的俊脸。
她一惊,闭上眼,思念太深,才会出现幻觉。
看来,她应该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不然留在有他存在的城市,呼吸着每一片他呼吸过的空气,接触着每一处他可能碰触过的地方,她会痛不欲生。
她的决定,没有遭到家中任何一个人的反对。经历和承受了这样的打击,他们比她更心疼她,现在的她太过平静,不言不怨、不吵不闹,却更让他们担忧。
她能提出离开,至少能说明她想活下去,而不是自暴自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