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昶来到尧县已经有一段时间,前几日他听说天保关有人要来巡营,而这一次似乎有点不一样。今天是尧县百姓从军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穿上好的衣服,拿上好的兵器。对于突如其来的转变他们有些无所适从,彼此相互开心的看看,皆不敢确定这是不是真的,他们无不感激的看着为他们分发新衣物的薛平。这一定都是薛平的功劳。而面对这些兴奋感激的眼神,薛平心里却一直都在打鼓。昨天晚上江笑让他领了这些新装备回去,没有说原因也没有说理由。
无端得来的改变让他心头不安,但看着兴奋不已的百姓他又告诉自己这样还是不错,东西都已经发给他们了,不管江笑打什么注意,穿在身上拿在手上的东西总没有收回去的可能吧!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尧县百姓的心情也很好。不过当薛平看到河对岸升起的黄色烟火时,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如同巨石一般砸在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尧县百姓身上穿的东西他抓不住。想到士兵将自己带到仓库,看到那些堆积如山的落满灰尘的看机和兵器,他的心里依旧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听孟昶的话?
除了好穿的,好用的,今天的饭也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盐和油水。看着碗里热腾腾的饭菜,薛平提起筷子捣碎一块放入口中,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薛平?怎么了?这筷子的味道比饭菜还好吗?”孟昶端着饭碗来到正呆呆的含着筷子的薛平身侧,因为今天特殊,所以士兵和民兵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分开,而是聚在一起不分彼此,看起来团结又和谐。
见孟昶的气色和以前无异,他也放心了许多:“不是,只是自从书院回来没有在吃过这么咸的饭!”
孟昶呵呵一笑:“你担心的真的是这个?”
薛平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现在心烦的根本没空去关系别的事情,可是具体心烦什么,连他自己都想抽自己,因为他也不知道。不过他心头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我听说黄埔轩离开军营,如今已经到了沧州,虽然被轩辕螽斯拦下,但他却单挑螽斯的八个暗侍,因为顾忌他的身份所以八个暗侍也没拦住他,现在他正要闯过沧州这件事情动静这么大,皇帝迟早会知道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黄埔轩在军营里带的好好的,为什么出这事?他要去哪?”
孟昶双手一滞,黄埔轩为了洛雪已经从雍州闯到沧州,他呢?还坐在这里吃饭!
“你告诉我黄埔轩是怎么走的路线?”孟昶再无吃饭的心思,急切的询问薛平。他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过去,但不知为何还是要问一问。
“你怎么了?黄埔轩是靠着武力和大将军之子的身份一路打过去的,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如今连天保关都出不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对我说?我或许,也许能帮到你也不一定!”
“打过去的?如果我翻齐兰山呢?”
此言一出,薛平直接跳了起来:“你疯了!现在是冬天,齐兰山占了雍州六分之一的地盘,熟悉齐兰山的人都不敢冬天进山,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
孟昶没有说话,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自己在想什么?翻过齐兰山?和楠叔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冬天从不让他们出去,只要出去稍微久一点,楠叔就火急火燎的自己。而如今,他连围在尧县的河都过不去。
“吃饭吧……”他眺望远处淡淡说了三个字。薛平看着孟昶觉得有些奇怪,以前在书院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愁的样子,总是想到什么就去做,而不会犹犹豫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远处正装徐步朝这里走来的五人格外显眼,一个布艺谋士打扮的中年人走在前面,如同巡营的士兵一般打量着正在吃饭的士兵,不时点头发出满意的低沉声。而江笑走在此人旁边,满脸笑意的对着前来巡营的晁盖介绍军队里的情况,金日搧爱答不理的态度有所收敛,老老实实的陪在晁盖右方,杨千点头哈腰赔笑的走在江笑的左后方。身侧跟着一眼不发面色如常的稽喜。
薛平看着前方巡营的晁盖,一时目光痴呆,心里的不祥预感再一次朝他袭来,以前李昂派人前来巡营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这样巡视过,只是在校场上看一下,便回去了。而且每次都是江笑走在最前面,这次的反常让薛平不禁开始寻思,同样是巡营,为什么江笑的态度差别如此之大?
他原以为李昂是知道这里的士兵和民兵待遇的差异。可是现在……他吞咽一口口水,碗中的饭菜却没有吃下去的心思。
看着渐渐向自己靠近的晁盖,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句话:“把握机会!”当薛平回神时,身侧的孟昶已经撤离,晁盖一行人已经到达眼前。
江笑介绍道:“晁祭酒,这就是尧县百姓的领军队率,薛川的公子薛平!”
突入起来的访问让薛平急忙扔下发完,双手在裤逢便快速摩擦几次躬身行礼道:“晁祭酒,远道而来,在下失礼了!”
晁盖笑笑:“令尊薛川大人是一个值得让人敬佩的君子,为了尧县百姓的事情三番四次和王爷发生争执,甚至好几次差点被砍头。他的正直和责任心,让我敬佩。”
晁盖认真的样子并不像是说客气话,可就是如此他心里才有些说不出的羞愧:“晁祭酒夸奖了!”
“薛公子在军营里带的还习惯吗?尧县毕竟是重要之地,这里的物资和装备虽然我不敢说是楚国第一,但王爷交代,起码要和追风营是一样的!这些百姓身体虽然和士兵差了很多,但是他们的精神可嘉,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对江校尉说,你的要求王爷一定会有限考虑的!我来之前还担心尧县的百姓回个军队发生冲突,看来是我多想了!”
薛平仔细听着话中的意思,怎么样都觉得有些可疑,思索片刻,问道:“晁祭酒,王爷有没有说我们和尧县的士兵在衣食上……”
“薛公子,你的饭这样放在地上是不会凉了?”金日搧打断薛平的话,而江笑也像是意识到什么,略带笑意的脸上快速一沉:“薛公子,这饭凉了,我们将士可都是要为你再热的,你快点吃吧!”
热饭?他们什么时候给自己热过饭,再一看晁盖的脸色明显有些不悦。薛平这才意识到江笑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本来就心神不宁,被江笑这么一说,晁盖肯定是以为自己心虚。
“你们什么时候给我热过饭?平时我们吃的……”一个尧县百姓士兵喊道,江笑立刻打断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薛平。比起堵住这上百人的嘴,让薛平闭嘴显然更为简单有效。
“薛公子,大伙都看着呢!这么横眉怒目的不好吧!”江笑再一次制止薛平,而眼神里却带着一丝警告。薛平咬着唇不知如何是好,对方明显是不想让他们说,可难道士兵和民兵被区别对待的情况李昂不知道吗?既然二次江笑他们在怕什么?可是他们既然怕就说明他们心中有鬼,李昂根本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但,这就是怀疑稽喜和金日搧,明明……明明稽喜因为那件事打了一百军棍,而且金日搧还时常为自己说好话,他们不会骗自己的。如果自己说出来,会不会让他们以为自己是对他们不满?江笑本来就对自己有意见,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且如果李昂只是责罚他几句,那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不过,孟昶刚才叫自己把握机会,他那么聪明,不会害自己,也许说出口就会有转机,但是……万一晁盖没有看起来的正直,或者被收买,那……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堆满薛平的脑海,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薛平看着站在一起看着自己神色各异的五人,突然觉得好无力,无力到无法开口。
金日搧扫了一眼薛平道:“薛公子脸色不太好,估计是着凉了,晁祭酒我先让人把他送回去休息吧!”
未等晁盖说什么,江笑愣着脸道:“穿这么厚,怎么可能着凉?我看是心里有事压的吧!我们走了就好了!”
“江校尉,薛公子怎么样都是这些民兵的领袖,他的身子和你的可不能比,晁盖大人还没有开口,你搅和什么?”
“你……”
晁盖急忙拦住二人打圆场:“薛公子回去休息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江校尉,金公子,杨屯长,稽屯长,回去我会如实禀告王爷的,他的确没有看走眼!”
江笑下巴维扬,极为得意的晃动腰间的宝刀:“那是,否则王爷怎么会赐这把刀给我呢?”
远处的孟昶默然一怔,那是黎人铸造的兵器,他们习惯于在剑柄和刀柄之上刻一个植物性的盘旋花纹。
李昂……孟昶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不由握紧了拳。
看着渐行渐远的晁盖众人,薛平心中如释重负,可随之而来的还有深深的不甘和后悔,也许当时自己真的应该赌一把。可是,看着周围吃的正香身着袄衣的民兵,他还是咬了咬唇,现在这样也不错。
“薛平,再不吃饭,饭就冻上了!”
薛平看着孟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对不起!”
“你没必要向我道歉,决定是自己做的,我又没替你做!”说实话,孟昶对薛平的表现的确有些失望,他比自己想的还要犹豫瞻前顾后。但转而想想,他不由的苦笑,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
有些事情,孟昶看的很明白,江笑之所以做面子功夫,是因为晁盖滴水不进,不是贿赂就能了事的主。金日搧和江笑即使他们在再晁盖面前如何斗嘴看不惯彼此,这些都是欺骗世人的表象。要是尧县的高层都团结一致,那么搞独立怎么办?这里是军事要塞。他们之中肯定有一个是李昂的眼线,而这个人必须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并且能将李昂的意思实践。
所谓的巡营除了勘查营中情况之外,还有就是看李昂的眼线是否还保持着独立性。薛平说过,江笑虽然讨厌金日搧,但在大事和决断上都是听他的。试想,一个只有两片的嘴的文人要想压住一个手掌实权的武人,除了后台还有什么?正是因为有这种看不见却又无法反抗的外力才导致江笑和金日搧之间的冲突。
金日搧没有如实禀告尧县的情况甚至压着,就等于捏住了江笑的软肋,如果要挟就是想要一家独大,如果合作包庇,就是想两人合作独揽尧县。
至于稽喜被打的一百军棍是苦肉计呢?还是他也被骗了。或者说他另有什么心思,这点孟昶要接触过才能下结论。对这个人的行为他都只能不确定的推测,但是此人绝对不是可以信任的对象。
无论如何,真是因为薛平对他们几人关系判断的错误,和本身犹豫的性格才铸成了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