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平带孟昶走的是一条他从未走过的路,他的身份低,能活动的范围极少,所以永乐王府这种几乎占中山国一半面积的建筑,他看到的只是王府的凤毛菱角。走了许久,孟昶终于看到螽斯院三字。
螽斯取自诗经,意味多子,轩辕鲲给自己的样子起这个名字也足以见他的心思。赤平指着匾额上的三个字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字?”
孟昶反问:“你知道吗?”
“是我在问你,而不是你问我!”
对于厉声斥责的赤平,孟昶笑道:“识不识字可不是判断奴隶真假的唯一标准,更不可能看出我的意图。”
赤平紧按住刀鞘,如同一直随时准备扑住猎物的猎豹:“你是故意接近小王爷的?”
明显的杀意如同一阵冷风灌进孟昶脖间,孟昶笑道:“你想多了,我可不是武林高手,你要一抽刀,我就必死了。我真的是个奴隶。”说罢孟昶撩起左手长袖,陈旧的疤痕让赤平的杀气收敛的些,但却没有放松警惕。
“我会时时刻盯着你的,不要耍花样。”
轩辕螽斯居住的地方虽然大,但却没什么人,假山假湖倒是不少,可是在长廊里溜达一圈却连人都没有见到。其实本来在去年轩辕螽斯应该成家,不过就在筹备婚礼的前段时间萍夫人却怀孕了,所以轩辕螽斯主动提出退亲,一场婚礼也就泡汤了。但如果要真成了亲,只怕轩辕螽斯的日子就不可能过得像现在这般清闲,他是个聪明人。
孟昶在赤平的监视和带领下粗略的将螽斯院逛了一圈,小王爷便回来了。而轩辕螽斯见到孟昶的第一句话和轩辕鲲如出一辙:“你真的是奴隶?”
不愧是父子两,虽然轩辕螽斯并没有用粗暴的手段扒了孟昶的衣服,但孟昶知趣的脱掉上衣验明正身,轩辕螽斯的脸上露出和轩辕鲲一样放松的表情。
“上一次,在屋外扔石头的也是你吧!”轩辕螽斯在王府长大,和奴隶生活在一起久了,在加上轩辕鲲对打奴隶和下人没什么区别,甚至一些比较低端的职务往往都是由奴隶担任,所以轩辕螽斯对于奴隶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和他一起长大的赤平,其实也是个奴隶。
孟昶点头。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的目的是什么?”轩辕螽斯问的直截了当。身侧的赤平一直握着剑柄,死盯着孟昶,随时准备拔刀。
“我是智贤书院的学生。”
一句话让轩辕螽斯呆愣片刻,但随即道:“智贤书院的学生,怎么会变成奴隶?”轩辕螽斯与萍夫人不同,他知道智贤书院在楚国的位置。
“我要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奴隶我就不会在这里了,王爷看上的东西,向来只管拿,后事后果一概不管。”
轩辕螽斯想了想,这本来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那你为什么帮我?你想要什么好处?你又怎么知道萍夫人给我的酒里有问题?”
“因为在王府里处境最艰难的就是小王爷,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倒霉被抓成了奴隶,但我还歹也是读过书在智贤书院待过的人,我不想当一辈子奴隶,我想要证明我的价值。”
比起对自己人生价值的侃侃而谈,轩辕螽斯更在意的是孟昶的前半句话。
“你说我处境艰难?那你倒说说我处境怎么艰难?”轩辕螽斯盯着孟昶,王府上下全都知道他处境艰难,可知道艰难是一回事,知道如何艰难边就是另一回事了。
“萍夫人有乐儿王爷,您虽是王爷的养子,王爷花了半生的心血教导您,可自从乐儿出现之后就变了。王妃虽是您名义上的生母,可是您毕竟不是她的亲儿子,她是先帝的义妹,背后有皇室,您什么也没有。如果某一天她开口要再收一个养子您又该怎么办呢?以前是王爷压着,王妃不敢动心思,如今又有乐儿王爷压着,她也不能如何,可是总有意外那一天,如果王爷不幸槟天,王妃作为您的长辈,要是提出年老孤独,像要收养一个儿子,您怎么办?虽然看起来没有威胁,可是如果出了意外呢?这世上什么都不多,唯独意外最多!”
孟昶说完,轩辕螽斯没有立刻作答,只道:“我有两个食客,也是我仅有的两个谋士,你和他们说说如何?”
“谋士?王爷也允许小王爷养谋士吗?”
轩辕螽斯笑笑,孟昶疑惑的样子让他颇为得意:“谋士多了不行,可是少了也不行,这其中的道理聪明人知道。”
孟昶又不傻,不过是给轩辕螽斯卖个傻而已,没有人喜欢自己的谋士能猜出自己所有的心思,让他们觉得自己的谋士永远不如自己他们才会信赖谋士,觉得可以控制谋士。
等待的片刻,赤平对孟昶道:“你的右手为什么从来没动过?”一句话让轩辕螽斯朝后退了退,这种情况要么是受伤,要么就是袖中藏有凶器。
孟昶将袖子上拉,露出被纱布包缠的有些浮肿的小臂道:“受伤了。”
“那你手腕上用白布缠着的饰物是什么?”
习武之人真的不好对付,孟昶道:“首饰,不过不方便让人看见,我就缠起来了。”
见危险解除,轩辕螽斯才颇有责怪道:“赤平,你总是大惊小怪的,这府上哪有那么多刺客?这刘三小兄弟救了我两次,怎么会害我呢?”
孟昶心道真虚伪,但也笑道:“不瞒王爷,小人不叫刘三,小人名为孟昶。”
“孟昶?这个名字很熟悉啊!”
“小王爷,那个前司徒孟慈的儿子就叫孟昶,我和他同名,这个名字很是晦气,到哪只要一说,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麻烦。”
螽斯一笑:“当年孟慈被斩,全家流放的流放,该杀的杀,他的儿子据说在流放的路上死了,你既然知道这个名字晦气,怎么不改一个?”
“这是我父亲起的名字,本来是想沾一沾贵气,却不想沾了晦气,不过起了这名没多久他就死了,这名字我也懒得改了。反正我有不是那个孟昶,有什么好怕的?”孟昶说的理智气壮,打消了螽斯的疑虑,其实是不是那个孟昶,和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小王爷,不知道小王爷找属下来有什么事?”谈话间,两个公子模样的男子迈步而来,他们就是螽斯的食客了,看起来就像两个胡吃海喝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螽斯真找了两个老谋深算的老头,只怕就麻烦了。
两个男子一进来就看到了站在一侧下人打扮的孟昶,他们瞟了孟昶一眼,有些到嘴边的话却没有对螽斯说出,行完礼便就在一旁等着,意思是让螽斯敢孟昶离开。轩辕螽斯没有开口,孟昶自然也不会找骂率先开口。
四人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其中一个青年食客开口道:“王爷如果对我们要话要说,就请让不相干的人出去。”
“吴泉子,是不是今天早上,又有下人亏待你了?”螽斯调侃的一句话,带着习惯性不满。看的出来吴泉子就是这个脾气,而轩辕螽斯已经忍耐他的脾气多年,警告多次死活不改。
“小王爷,吴泉子说话是直了点,但是您和我们说话一向不喜欢外人在场,今日你怎么让一个外人在这?”
轩辕螽斯道:“张琳,你眼前的这个少年,是智贤书院的学生,他想当我的食客。所以我想让你们看看,他够不够格……”
话音未落,吴泉子就抢辩道:“小王爷可是在讥讽我们?这种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想在王爷身边曾口饭吃。他说他在智贤书院待过,就待过吗?可笑!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不甘心奴隶的身份想垂死挣扎一下而已。”
轩辕螽斯没有说话,而他的意思却很明显,想要留在他身边就要过了这两个食客兼谋士这关。
孟昶笑道:“吴泉子大哥说的对,我的确是在垂死挣扎,因为我不甘心自己奴隶的身份,可是我如果对自己的本事没有几分自信,我怎么可能从一个普通奴隶走到小王爷身边?如果吴泉子大哥不行沦落为奴,不知道脑子还有没有我这般好使?”对付这种人就不能来软的,你越来软的他就越蹬鼻子上脸。
吴泉子冷哼一声:“我是何等身份,怎么会沦落为奴?也只有你这种出生卑贱之人才会被贩卖。你花言巧语骗的过小王爷,可是却骗不了我吴泉子!”
幸好以前被人用最粗鄙的话骂惯了,不然孟昶早就翻脸了。
“吴泉子大哥,那你说说,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留在小王爷身边,你能帮他什么?”
吴泉子反问:“你又凭什么以为你可以和我们一样留在小王爷身边?”
张琳字一旁和螽斯一样看戏,对于他而言已经有吴泉子在前面打头阵了,他自然也就要躲在后面休息一会,等到吴泉子累了敌人的体力也被消耗的差不多的时候再上阵。
孟昶指了指脑袋:“除了智慧之外,还要看小王爷愿不愿意留下我们,天下聪明人这么多,谋士食客这么多,也没见所有食客都围绕着一个主公转,关键还是脾气,如果纵使吴泉子大哥智慧胜过先贤大德,可却是个狂妄无比,目中无人,说话粗鄙的人,这样的脾气,别说是小王爷了,只怕只有和你脾气差不多人的人才敢视为好友结交。这叫物以类聚嘛!”
张琳噗嗤一笑,吴泉子狠狠瞪了张琳一眼,对孟昶道:“臭小子,你还说你是智贤书院的学生,智贤书院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学生?”
“你去过智贤书院吗?没有的话,又怎么知道书院里没有我这样的学生呢?我能不能留下,不是看二位的脸色,而是看小王爷的意思。小王爷有什么想问的,不如就让我和这两位大哥一同作答。”
张琳眉头一挑:“这是你自取其辱,就别怪我和吴兄弟了,不过你要是败给我们了,就给我们二人捏腰捶腿,端茶送水一辈子,此后我们二人。”
这个不说话的张琳也比吴泉子好不到哪去,孟昶一笑:“张大哥,你是不是忘了,这不是知识抢答比赛,我们比的不是谁的知识渊博,而是谁的主意真的能让小王爷喜欢,对他有实际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