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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续2)(1 / 1)

第二天下午,阿那耶离开学校,正往家里走着,一辆掉光了漆的福特轿车轰隆隆地驶了过来,缓缓停在她身边。奥斯从驾驶室里钻出来,一脸笑容地向她打招呼,手里还拿着一小把鲜花。他说:“阿那耶,我在这儿等你半天了。我的几个朋友要搞个聚会,我想带你去。”阿那耶看见奥斯,心里甜甜的。这个活泼多情的大男孩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渐渐走近了她的心房。他能让她感到快乐,感到温暖,能给她一个又一个浪漫的惊喜;他对她体贴入微,呵护倍至;他甚至为了她放弃了离开加沙到外国打工的宝贵机会。阿那耶明白这个牺牲有多大,心中十分感动。慢慢地,阿那耶觉得自己有些离不开奥斯了,一天不见,就会忍不住去想他,他以前给自己留下的鲁莽愚蠢的坏印象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遇到奥斯,她打心底里高兴,但又担心被他看出来,于是故做犹豫,推脱了几次,然后才答应下来。她给家里打了电话,但并不敢把这事告诉妈妈,只好撒了个谎,说要在同学家里为考试作准备,晚上同学的父亲会用车子把她送回来,不用担心。

两人上了福特车,阿那耶坐在后座,把鲜花放在鼻子底下闻着,只觉香气幽幽,沁人心脾。这辆福特车根本跑不快,发动机的声音却响得很,阿那耶大声问:“咱们到底上哪儿去?”奥斯回头答道:“去机场。”加沙国际机场是1998年底投入使用的,巴以冲突爆发之前,已经开通了到10多个国家首都的航线,是加沙唯一的对外航空港。不过,这个机场现在已经被以色列禁用了,连飞机跑道也被他们摧毁了。奥斯的一个朋友不久前在机场旁边发现了一架报废的大直升机,机头、机翼和机尾都不见了,只剩下机身和半边起落架,舷窗还完好,于是就呼朋引伴,要搞个烛光晚餐。

福特车沿着海滨大道行驶,路上空空荡荡,几乎看不到别的车,海面也是空空荡荡的。奥斯说了几个精心准备的笑话,逗得阿那耶笑个不停。车开到内察里姆定居点附近,奥斯远远看见路上堵着坦克和装甲车,还有几个以色列兵在走动。看来,他们又把路给截断了。这种事经常发生,加沙人早就习惯了,也有应对之策。在海滨大道之下,是很宽的斜坡,坡底便是海滩。每当以色列兵封锁海滨大道,加沙人的汽车、马车、驴车就会下到海滩,沿着海滩边沿继续前进,等绕过以色列人的路障,再重新上海滨大道,而以色列兵有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阿那耶向海边望去,荒凉的海滩静静地笼罩在暮色中,并无行人和车辆,只有一辆卸了两个轮胎的大马力拖车孤伶伶地斜靠在路边。这种拖车专门在海滩上拖拉车辆,它能把沉重的大货车从海滩重新拉上海滨大道。

奥斯说:“阿那耶,坐稳了,我们要下坡了。”车里没有安全带,阿那耶只好紧紧抓住椅背。福特轿车歪斜着驶下了斜坡,可一到沙滩,轮子立刻就陷进了沙子里,不停地打滑,奥斯只得让车子在沙滩上左颠右晃地慢慢爬行。绕过路障,又行驶了几百米远,奥斯想把车重新开上海滨大道,却找不到上坡的出口,只好开车往坡上硬冲。但他连轰了几次油门,车子就是爬不上坡,每次都是爬到一半就滑下来。奥斯有些着急,油门越踩越凶。阿那耶安慰他说:“这一段坡太陡了,不如再往前面开,那边好像有个出口,你别着急。”有了心爱的姑娘在身边柔声细语地安慰,奥斯平静下来,又继续把车往前开。但是,那个看着像出口的地方其实还是一个斜坡,只是没刚才那么陡。他说:“我们从这儿上,应该没问题,真是活见鬼了,我明明记得这边儿有出口的。”说着,一轰油门,驾车冲了过去。眼看就要冲上坡顶了,车子却在此时突然熄了火,接着便往下滑,一直滑到沙滩上。奥斯又发动了几次,都没成功。他掀开引擎盖捣弄了半天,还很专业地钻到了车底,但十八般武艺用尽,车子还是发动不起来。

阿那耶问:“现在怎么办?”奥斯无奈地说:“这车太破了,没法再开动,你大弟在这儿就好了,我是没办法了。我们只有搭别人的车了。”阿那耶说:“那你先给他们打个电话,说我们晚些到。”奥斯说:“好,我这就打。”打完电话,两人就站在路边等车,但等了半天,却始终没有一辆车经过。刚开始的时候,两人还有些着急,但吹着凉悠悠的海风,听着舒缓轻柔的波涛声,两人的情绪渐渐地放松了。后来,他俩干脆走到沙滩上坐下来,悠闲地享受着海滩的空旷与安宁,也不急着去参加聚会了。奥斯忽然意识到,车子熄火并不是坏运气,而是好运气,极品的好运气!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自己的背包,想起里面有一盒威化饼干,立刻就拿出来递给阿那耶,说:“吃一块吧,味道挺好。”阿那耶看见奥斯那张沾满汗水和沙子的大花脸,不由得笑了,说:“好啊,你也吃一块。”说着,就抽出一块饼干递给奥斯。

两人嚼着香脆的饼干,吹着清凉的海风,都感到十分惬意,不由得相视一笑。阿那耶看见奥斯脖子上挂着绳子,就问:“你挂的是什么?”奥斯取下绳子,绳子上系了一个亮晶晶的圆环,他把圆环递给阿那耶,说:“这个银环里的雕塑叫作‘马踏飞燕’,是一只奔跑的骏马,它恰好把马蹄踏在了一只飞行的燕子背上。”阿那耶仔细看着银环,说:“这只马要跑得多快、跳得多高才能踩到飞翔的燕子背上啊,想象力真是丰富。”奥斯说:“你喜欢就送给你。”阿那耶笑着问:“你舍得吗?”奥斯说:“我什么都舍得,你知道的。”阿那耶娇俏一笑,说:“尽胡说,我才不想要呢。”

不知过了多久,海滩上的沙粒开始闪烁出细小的光芒,那些贝壳表面则泛起了一圈朦胧的青辉。再过片刻,皎洁的明月突然穿透乌云,高悬在天空。刹那间,整个沙滩变得洁白而晶莹,海面上月光浮动,细浪如雪,远处的团团黑影被月光照得如同半透明的琥珀。这梦幻般的变化让奥斯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阿那耶更是为之惊叹,刚刚还是一片阴沉的世界,但转眼间,画卷般的美景就铺满了整个天地。她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这美妙的变化和醉人的景色预示着自己的未来------虽然毫无根据,但却坚信不移。

奥斯望着阿那耶,月色中,心爱的姑娘仿佛一位双眸如星光般闪耀的女神。他迷醉得几乎忘记了呼吸,就这么痴痴地望着她。阿那耶一直看着海面,但她心里知道,奥斯正在凝望自己。她很愿意这样,她能感觉到奥斯的目光的轻柔抚摸,这让她感到很温馨,很安全,她愿意就一直这样。忽然,她看见,有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红蟹正在洁白的沙滩上一点一点地向海的方向爬行。这只红蟹的身躯柔嫩而纤小,要越过沙滩上的每一个坑都不容易。它艰难地爬着,爬着,眼前的沙滩对它来说简直是一片望不到头的沙漠。它还要孤独地爬行多久,才能触到梦中的浪花呢?阿那耶的眉宇间不禁升起一抹忧愁。

奥斯不知道阿那耶在想什么,在他心中,正涌动着一股强烈的感觉:他的幸福将在此时此刻,随着月光一起降临。仿佛受到神秘的暗示,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似乎有一声美妙的讯号从海面上传来。他心中一动,俯身向前,轻轻拉住了阿那耶的手,深情地说:“阿那耶,嫁给我吧。”阿那耶的肩头微微颤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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