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晡,万物从夜幕中苏醒,一天将从云行运作。日辉祥瑞,散落了的缕缕阳光穿过云,躲着人群,街上早已人流潮动。
剑舞于晨风,发丝交汇空中。身姿绰绰,随剑而行。
“爷,酋长召见。”一小厮慌忙闯入这后园。
鹰利的双眸停与静止的剑柄,发丝瞬间随身体的静止而惯性浮动,“奉茶相待,我更衣便来。”建布哑声道。
“是”小厮就速速往客殿走去。
……
礼司坐在堂下,礼规地,仪态地喝着茶。
一身素衣的少年从偏柱门迈进,整理好心情,“晚辈见过礼司!”
“免礼免礼,少将军赶紧跟老奴走吧。”礼司回过神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脸慈和。
“马车正在外候着呢!”起身后的礼司,与他并排走着。
……
“末将拜见酋长!”素衣少年声音铿锵,十分恭敬地伏下身子。
王杲心里自是满意的,严肃的神情却从未消失,“起来吧!”,威严地从高堂向他走去,“你回建州已有些时日了,还习惯吧?”若有所思的语气让人难以揣测。
建布不敢失礼地抬头看着他,倒是尽量保持后生的风度,“多谢酋长关心,末将是有些时日了,生活各方面都习惯。”
其实,他心里有种莫名不好的预感,这次进酋所,恐怕不止是“唠家常”这么轻松,自幼的敏锐给他以警示。
王杲背着手,一副“嗫喏”,外袍扫着光滑的地板,“近年来,建州边境在你的戍守下祥和宁静,倒是省去我诸多忧心。”
他这是在明着夸?还是先扬后抑?建布心里如丝线缠绕,“那是建州‘本固则邦宁’之缘故,末将只是做好本分之事。”
当王杲的一开口,少年的眸光中是紧张不安的,鬼知道这个老家伙会“搞什么幺蛾子”,一边注意着他的语气,还得煞费心思地想着怎样回答。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何阿汗每次从酋所出来后,总要喝几口安神茶。
“嗯,建州有你这样的栋梁,乃女真之幸也。”王杲切换眼神,看向他。
“近来边境一向安稳,倒是边境游牧民缺乏粮食,你之前就已传回的情报,如今还待解决。”王杲语重心长,像是要直入话题,但很坦然。
建布原地爆炸,瞬间猜到一二,立马将前几个月和近日关注到的问题上报,“末将此次回来就是来请示这一问题的,请酋长恕罪,末将这几个月还未找到解决方案!”
到建州那天,面见酋长时就已谈到此事,他也一直在找解决方案。但在见到孟古正好也在建州时,他原本静如潭水的心又开始躁动,总是想着怎样见她合理而不失礼。
还有一切在见到努尔哈赤时,他就“乱了套”,自从在酒馆第一次见到他,他的直觉就告诉他——努尔哈赤不简单。果然如他所想,在冠笄会便公然挑衅他的权威。他还得花点精力“了解了解”。而现在建州局面很是复杂,他必须坐稳‘少将军’这个位置,牢牢抓住四分之一的兵权。阿台一直与阿汗明争暗斗,而阿汗所为的虽是自己,但只不是酋长的义子。阿台这个义伯表明上“悠闲自得”,只忙于右卫之事务,但不用想,经过阿汗的多次涉谈,他明白阿台绝非“等闲”。虽然他的外孙——巴雅喇现在看起来没有什么危害,但保不准阿台会让他架空权力。
“嗯,想来你也是费了心的,多次到酋所找方案。”王杲拨弄手中的珠子,不再看着他,语气中却有些“阴阳怪气”。
血“轰”地一下串到建布的大脑,他浑身倏而僵硬,他知道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借着查建州各部的粮食及人口状况,而时常去孟古那儿。他早料到会被“揭发”,但还是克制不住自己,每次进酋所都想往她的殿宇去坐会儿。
“末将知错!”他战战兢兢地跪下来,埋头“领罪”。
“何错之有?起来吧,粮食的事儿,户吏那方已在着手,待些时日你便出发吧!”王杲可精明着,这既不能让人才寒心,亦要保定自己的步骤,索性点到为止。他看得出这孩子对孟古的心思,但就是由于他们俩的性格不适合,而孟古那丫头却是视他为兄长,他便不想他俩走得“太近”。
“谢酋长,末将定当竭心尽力解决边境问题。”他惶恐地站起来,心里的苦涩,谁也不能感同身受。明知道有些人无法靠近,但还是一味往前。
儿时,他完全活得太“成人”化,童年是练武、习字、射箭、骑马……从小便被教育要成为一名武将、一个能大有作为的人。因此,他感受幸福的能力便也很差,但可悲的是他深陷其中。直到有一次,在马术课上,他从马上摔下来,膝盖血流不止,很疼、很疼、疼到钻心,他却硬是没吭声,眼泪花子一直在眼中打转。而赶来的人中,都只是传唤着医官,惊慌失措,只怕被怪罪。只有一个人小心吹着伤口,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却柔声地对他说,“一定很疼吧,大哥哥要是忍不住就哭出来好啦~”,“孟古每次摔疼了,哭一下就会好很多~”“.……”纵使奶声奶气地,但却是很温心。他从小便被告知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因此那时的他“死要面子”隐忍着泪水,一脸傲气地看着小女孩,“我又不是女孩子,只会哭鼻子!”……
记忆冲进他的思绪,苦涩和温馨都在心里翻滚。他想这是一个酋长所不能体会,更不会关心的,而他只求“合不合理”,哪管他的遭际与期望。
王杲看他这般难“隐”情绪,也不好再提点什么,谁年轻时不曾为情所困,但不合适终归不圆满,一个天性醇真,一个性子刚强、事业心极重而性格“残缺”。
他走下来,轻轻拍拍他的肩,“去吧,趁未启程好好在建州修养,我也疲了,下去吧。”
“是。”建布举起强健的手,恭顺行礼而退。
走在诺大的酋所中,他双目空洞,出神地时不时眺着一出清丽的殿宇,粗剑的眉宇间装上化不开的沉重。
任凭礼司在跟前走着,他像只失魂的空壳,想着可望不可即的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