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扣……”
梦里有人一个劲地敲门,穆丁宁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奈何敲门的人颇有耐性,她用力一挥,手掌打在了坚硬的床头上,一阵钝痛传来,穆丁宁这才悠悠转醒。
原来是做梦,她刚躺下身子,门外又传来敲门声音,穆丁宁脸色骤冷,极度不豫地推开房门,一张毫无人气的冰冷的脸,吓坏了正端着晚膳的小丫鬟。
“穆……穆……姑娘。”小丫鬟哆嗦着声音,手上端着的饭菜差点打翻。
穆丁宁冷着张脸,转身回到了房内,小丫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将手中的饭菜搁在桌子上,回头一瞧,穆丁宁正睡在污秽不堪的锦被上。
小丫鬟深吸了口气,半响,诺诺地开口,“那个……穆姑娘……你的被子脏了,我给你换条新的吧!”
“出去!”穆丁宁将头埋在锦被里,冷声道。
小丫鬟被她凌厉的气势骇到,立马吓得腿发软,一路跌跌撞撞,逃一般离开了房间。
穆丁宁幽幽地睁开了眼,嗅着被子上的异味,眉头紧蹙,随手一抛,锦被落在了饭桌上,将小丫鬟刚刚送来的饭菜全部打翻,穆丁宁头也未抬,蜷缩着身子,继续呼呼大睡。
一觉醒来,竟已是天亮,穆丁宁缓缓睁开眼,入鼻的是一阵难闻的酸腐味道,她眉头微皱,穿好衣服,越过一地的污秽,推开了房门,一缕清新的空气蹿入鼻尖,她深吸口气,信步朝外走去。
天依然是那么晦暗,云照旧随处飘荡,昨日与今日并无差别,唯一不同的只有她穆丁宁。
“穆姑娘,这么早,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归藜落一身藕粉色裙裳,外披一件纯白无暇的狐白裘,三千青丝散落,正巧笑嫣然地看着她。
穆丁宁心下冷笑,脸色自是好不到哪里去,“有些人我不愿意见,她自然也就见不到我了。”
归藜落含笑的脸瞬间僵住,微微泛白,她身旁的柳儿看不过去,一时气愤,说道:“我们小姐好心好意和你打招呼,你这是什么态度?”
“怎么,难不成在‘归云庄’,我连想见谁,不想见谁的自由也没有吗?”穆丁宁冷笑,轻讽。
“你……”柳儿憋红了脸,气愤地指着她,生生说不出话来。
穆丁宁冷眼看着她,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了归藜落温婉的声音。
“你不想见我,我走便是了,可是陌林哥哥,你总该去见一见吧!”
穆丁宁脚步微顿,嘴角嘲讽,转头对着她,道:“见不见他,是我的事,就不劳归小姐费心了。”
“陌林哥哥他……”
归藜落的话还没说完,穆丁宁已经迈开了步子,走出了她的视线。
走出“归云庄”,穆丁宁甩开了他二人的身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路经一位挑着柴的老大哥,穆丁宁顿下了脚步。
“这柴多少钱,我全要了。”穆丁宁瞧着他,淡淡说道。
那老大哥明显是没反应过来,他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面貌清秀,衣饰华美,怎么看都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姑娘,你说笑呢吧!”老大哥憨憨地笑了两声,并不在意。
穆丁宁不多言,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块碎银,说道:“这个够吗?”
老大哥眼前一亮,半响,才拼命点头,“够了够了,这些柴都归姑娘了,姑娘住哪,我给姑娘送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不由他分说,穆丁宁已经将两垛柴用丝带束住,丝带的一头攥在手心里,她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柴,回到了“归云庄”。
庄内的下人见她拉着柴回来,个个目瞪口呆,有下人已经跑了过去,说道:“穆姑娘,这庄里柴火多得是,你怎么还在外面买回来?”
穆丁宁随意撇了他一眼,淡淡道:“谁说这柴是用来烧的,我这柴是买来看的。”
“看的?这柴不用来烧,能看出什么东西啊?”他挠了挠头,十分不解地看着她。
她嘴角一勾,清冷的声音缓缓道出,“看着它,我就能分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这么好的东西,烧了岂不是可惜。”
这话实在是说的太玄了,他嘿嘿干笑两声,随即走开了。
不出半日,整个“归云庄”都在流传一件奇谈,那就是穆丁宁带回一捆柴,据说这柴能辩是非,判真假。
南苑,书房。
慕容陌林正瞧着手上的医书,阿奴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
“公子,出怪谈了。”
他放下手中的书籍,不说话,等着阿奴平复气息。
“公子,今天,我听庄内的下人说,穆姑娘在外面买了一捆柴回来,还说这柴能分真假,说得可邪乎了。”阿奴一口气将听到的传闻完整地复述给他听。
慕容陌林眸光微讶,沉吟片刻,淡声道:“你留在这,我去看看。”
从那夜离开后,他已经有整整五天没有好好看看她了,尽管每夜思念泛滥,折磨的他夜不能寐,翌日,他依然撑着精神,并不主动去找她,私心里,他还是期待穆丁宁能主动来找他。
时隔五日,再踏进北苑,他竟有恍如隔世的错觉,每日只能从阿奴口中知道她的点点滴滴,根本就无法填满他心里日益膨胀的思念,满心满眼里都是她的身影,却最终都定格在她温柔地抚着“凝雪”,残忍地告知这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所赠,每每忆及此,他的心口就疼得无以复加。
跨进那扇半掩的门,他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在他刚迈出步子时,穆丁宁已经从房中走出,与他四目相对,二人皆愣在了原地。
“你也是来看我买的柴吗?”穆丁宁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慕容陌林身子一震,这样的穆丁宁是他从未见过的,她虽笑着看他,然,那笑意却只流于表面,在那双清冷的眸子下,他看到的是冷冰冰的眼神,如千年的寒铁,冰冷刺骨。
“丁宁。”他突地有些不知所措,穆丁宁虽冷清,却绝非是冷漠无情之人。
她如往常一样领他进了门,为他取了一条毯子,认真仔细地覆在他的膝盖上,又将手炉放在他的手中,做完这些,她才将地上放着的柴归置到一旁。
慕容陌林放下手炉,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执起她的素手,说道:“是要把柴归拢在一起吗?你放着,我来。”
她蹲在一旁,静默不语,看着他白皙的手,笨拙地将一根根柴整齐地码在一起,偶尔柴上的倒刺扎进了他的手心,他也只微微皱眉,她本在一旁冷眼看着,然,他手心那一抹殷红着实刺痛了她的眼。
“你别弄脏了我的柴。”穆丁宁冷着声,将他摆弄好的柴重新弄得乱七八糟。
慕容陌林身子一颤,低垂着眼帘,指尖一抹鲜红缓缓地滴落在柴上,他惨白着脸,抬眸看向穆丁宁,却只有一张冰冷无情的面容。
他血色苍白的面容,让她觉得无比的烦躁,心里有道伤口似乎在不断腐烂,她不耐地起身,推开窗子,寒风灌进衣领里,她不觉打了个寒颤,混沌的脑子一阵清明。
“手上的伤口还是赶紧包扎一下。”穆丁宁面对着他,淡淡开口。
“你恨我。”慕容陌林凝着她的眼,眼中痛楚分明,肯定地说道。
仿若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穆丁宁轻笑,“恨你,从何说起,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我谢你都来不及,作甚要恨你?”
慕容陌林走进她,目光异常的认真,指着她的心口,缓缓道出,“你嘴上可以说谎,但这里却骗不了人。”
穆丁宁面色一凛,又听他说道:“你买这些柴,只是想要表达你对当日救你那人的感谢,因他是真心待你好,所谓的辩真假,就是辩真心与假意,我说的可对?”
“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那么,就由你来告诉我,你是真是假?”穆丁宁挑眉,讥笑地看着他。
他握住穆丁宁的手,她想挣脱,然,他已经预料到,反而抓得更紧,鲜血沾满了彼此的掌心,根本分不出究竟是谁的血。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这一分情思,你要我如何证明?”
温柔至极的话语里全是满满的苦涩,他周身所弥漫的痛楚,眼底难以言喻的哀伤,穆丁宁感同身受,她困惑了,究竟是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相信心里的声音。
她无法继续自欺欺人,这样深刻的痛楚如何能伪装的了,若非真心,何来痛苦?
“我慕容陌林,以我死去的娘亲指天发誓,若我有负穆丁宁,叫我……”
穆丁宁捂住了他的嘴,他命运已经如此多舛,她哪里忍心让他再受伤害,罢了,不论真与假,今生,她便纵容他这一人了。
“誓言都是空泛的,只有这个是真实的,真心或假意,我都认了。”
穆丁宁踮起脚尖,柔软的樱唇覆在他的唇瓣,生涩而认真地吮吸他的柔软,鼻尖溢满了他淡淡的药香味,一如既往,让她无比的安心。
慕容陌林身子一震,随即拖住她的纤腰,从浅尝辄止,再到深入浅出,舌尖扫过她的每一寸地方,彼此津液相融,生命得到了完整。
亲吻过后,慕容陌林拥着她,多日以来的患得患失,终于得到了治愈,如果,楚真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那么,他便要成为她生命里最爱的男人,生生世世,至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