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穆丁宁的眼睛完全康复,已是十天后,慕容陌林和穆丁宁一起去了“归云庄”。
当他二人跨过大厅的门槛时,数道目光一起齐刷刷地扫过来。
大厅里除了归玄衍,还坐着归藜落、陆习轩、邱松鹤以及季书河。
“慕容贤侄、穆姑娘,二位怎么一道前来?”归玄衍抚着须疑声问道。
穆丁宁心下冷笑,现在整个江湖怕是都知道他们二人关系不一般,他还能装得这么讶异。
“归庄主,我二人是来还当日的东西。”慕容陌林在“二人”两字上故作停顿,咬字颇重。
同一时间,在穆丁宁的右前方和左前方两个方向,瞬间扫过两道灼热的视线,穆丁宁只得佯装无视,淡定地从袖中掏出锦盒。
穆丁宁呈上锦盒,陈总管在归玄衍的授意下,从她的手中接过了盒子,自始至终,归玄衍的目光便不曾扫过盒子,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贤侄,既然来了,你们就先别忙着走,一起用午膳吧!”
“谢庄主。”
“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归玄衍朗声大笑,转头,吩咐陈总管多备些清淡的小菜。
很快,各色珍馐便摆上了圆桌,归玄衍招呼着众人一起入座,陆习轩一个箭步便蹭在了穆丁宁身边,就着旁边的座位一屁股坐下。
穆丁宁顿觉头大,眼角直抽搐,无语地挨着他坐下,慕容陌林紧挨着她,归藜落和季书河坐在他们的对面,连入座都采用了添堵的方式,这饭还能不能愉快的吃啊?
“各位,今日难得相聚,大家尽情地吃,有什么招待不周还望多海涵。”
归玄衍举着酒樽,在座的也纷纷应和,气氛逐渐显得活络。
酒过半巡,季书河站起身,对着穆丁宁说道:“穆姑娘,多谢当日出手相救,在下敬你。”
说完,他便一干而尽,穆丁宁却之不恭,仰头饮尽。
喝完,季书河又盛满了酒樽,朝着慕容陌林的方向,“慕容公子,前些日子多有得罪,在下先干为敬。”
季书河已经喝过,慕容陌林却只是坐着不动,当场被人拂了脸面,季书河有些坐不住,冷着声,“慕容公子是瞧不起在下吗?”
“我替他喝。”
一道清丽的声音从归藜落的口中逸出,美人捏起酒樽,脖颈微扬,一口饮尽。他抬眸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凉薄的眼略为柔和,归藜落不禁弯起了嘴角,只觉满齿留香,满心都溢满甘醇。
“在下一直以为公子只是体弱,想不到连喝酒这种事都需要女人来代替。”
季书河勾起嘴角,嘲讽地看向他,天知道,他看见归藜落望向慕容陌林时的柔情,心头火气顿起,恨不得踩碎那张令他生厌的脸。
邱松鹤在一旁,品着酒,冷眼旁观,并没有多言,倒是归玄衍出来打了个圆场,“季贤侄莫见怪,陌林贤侄是喝不得酒的,来,老夫陪你喝个痛快。”
季书河强忍下心头的怒火,转头谦和有礼地对归玄衍说道:“归庄主,请。”
“美酒就像是充满神秘感的女人,需要轻轻地闻,慢慢地尝,才能品出其中滋味,看来慕容公子是没有这个福分。”
陆习轩轻晃着酒樽,似笑非笑地看着慕容陌林。
慕容陌林握着银箸,将上面夹着的菜放入了穆丁宁的碗中,这才淡淡说道:“陆公子风流倜傥,自是少不了尝酒品女人,这种福分,陌林的确无福消受。”
一席话当着穆丁宁的面说出,陆习轩脸上顿时挂不住,偷觑了眼穆丁宁,随即讪笑两声,“过去的事,何必再提,来来来,喝酒喝酒。”
由始至终,慕容陌林的脸色一直平淡如水,只有偶尔望向穆丁宁的方向会流露出浅浅的笑意,这一切,归藜落都看在眼底,方才雀跃的心思化为了更浓的酸涩。
她与慕容陌林相识多年,一直以为他对任何人都是温和有礼,却又透着淡漠疏离,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任何人不包括穆丁宁,他不是不会爱,只是不爱她罢了。
想着想着,归藜落便觉得心疼得厉害,酒不觉得也喝多了,看着慕容陌林,竟是离她越来越远,她突然好不甘心,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呐喊,她爱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那个人就不能是她?
穆丁宁斜眼瞧着微醉的归藜落,脸颊绯红,吹弹可破的肌肤,迷离的美眸,莹润的双唇,娇艳动人。
她不得不承认,归藜落真得很美,她满足了每一个男人对于女人的幻想,柔弱的、娇羞的、美艳的、聪慧的,这所有一切她都演绎的完美无瑕。
如此完美的她,也该有一分不幸,活着从地狱回来是穆丁宁的幸运,却会变成你归藜落的不幸,穆丁宁在心下冷笑。
一顿饭下来,穆丁宁吃得是食不知味。
季书河的冷嘲热讽,陆习轩的殷勤献媚,归藜落的黯然神伤,归玄衍的别有居心,至于邱松鹤,则是冷眼旁观,从头到尾也不曾说过一句。
饭后,慕容陌林心疾骤发,脸色惨白,额前的冷汗如注,归玄衍急忙让人将他扶到南苑,又遣人去请了大夫。
归藜落红着眼眶,一路紧跟着穆丁宁,一张小脸比慕容陌林还要惨白十分,穆丁宁瞧着她担忧的神情,眸色渐冷。
当大夫赶来,替他把了脉,脸上是一阵凝重。
归玄衍急忙问道:“怎么样?”
大夫摇着头,叹息地回道:“公子的心脉常年受损,多发作一次,身体就更差一分,在下实在是无能无力。”
“怎么会?”归藜落捂住嘴唇,颤抖地低呼。
就在众人为他担忧时,慕容陌林幽幽转醒,蹙着眉,对穆丁宁颤声说道:“锦囊里……有药。”
穆丁宁快步走到床沿,掏出了锦囊中的药丸,对身旁的归藜落唤道:“水。”
归藜落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声音,一脸失魂落魄,穆丁宁只得起身,倒了杯水,将药喂进了慕容陌林的嘴里。
半响,穆丁宁走到归玄衍面前。
“归庄主,我和陌林怕是要叨扰几日了,请庄主见谅。”
“哪里的话,你们好生住下,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归玄衍见众人都围住床前,淡声道:“各位,我们出去吧,让慕容贤侄好好休息。”
归藜落杵在床前,嚅嗫着唇瓣,半响,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陆习轩眸光微沉,视线廵过穆丁宁的脸庞,若有所思地走出了房间。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穆丁宁去了鞋袜,为他运功,输入真气。
当慕容陌林的脸色已经大有好转,穆丁宁才下了床,站在床前,冷着声,“这就是你帮我住进‘归云庄’的办法吗?”
慕容陌林瞧着她眼底的寒意,轻声唤道:“丁宁。”
穆丁宁铁青着脸,气极,“慕容陌林,你还能不能比这更蠢一点,只要你开口,归玄衍难道还会拂了你的面子不成?”
“如果我直接提出来,归玄衍一定会对你抱有戒心,你的处境会很危险。”
“我既然敢住进来,就做好了准备,你这瞎操的是哪门子心啊?”
“……”
“丁宁。”
又是一声温柔至极的轻唤,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叫她有火也发不出来。
“……”
穆丁宁只觉得心头有一把火,烧得她都喘不过气来,她猛地抓起桌上的茶壶,“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全都喝掉,随手将茶壶狠狠地掷在地上,茶壶顿时碎了一地。
过了许久,慕容陌林才听到她涩然的声音,“你的心疾,治不好吗?”
慕容陌林的眼中划过一抹心疼,“这只是老毛病,偶尔犯一次,无碍的。”
老毛病?偶尔?穆丁宁恨不得撬开他的脑子,他当她是第一回见他发病吗?
穆丁宁坐在椅子上兀自生着闷气,突然,一阵短促的咳嗽声传来,穆丁宁急忙走到床沿。
“你怎么样?”
“无碍,就是胸口有点疼。”慕容陌林紧蹙着眉头,闷闷地说道。
“这里吗?”
穆丁宁将手放在慕容陌林的胸口,轻轻地打圈按摩,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慕容陌林弯起了唇角,舒服地闭上了眼,缓缓睡去。
见他呼吸平稳,穆丁宁揉了揉额角,这才信步朝自己的住所走去,刚跨过北苑的走廊,一眼便看见站在门口的陆习轩,抱着胸,痞痞地靠在墙上,嘴角似笑非笑,狭长的桃花眼微眯,叫人看不真切。
穆丁宁无暇理会他,径自推开房门,反手一关,却被一股大力推开,穆丁宁冷眼看着他,两个人便站在门内门外,谁也不动。
“你和慕容陌林是什么关系?”陆习轩撑在门上,睨着眼,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你何必明知故问。”穆丁宁冷声应道。
“啧啧……原来连‘慕容山庄’的少庄主都是你的入幕之宾,我原就奇怪,你怎么会突然跑到沙漠里去寻根破草,原来都是为了慕容陌林,那他知道是我和你一起去的吗?知道我们曾经同生共死过吗?”
陆习轩拿眼冷冷地看着她,嘴角挂着一抹轻讽的笑意,撑在门上的指尖微微泛白,继而又说道:“他又知不知道,你抱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有多讨人怜爱”。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论调,穆丁宁愈发不耐烦,她的头疼的厉害,现在只想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蒙头大睡,偏偏这厮在这胡搅蛮缠,讨厌的紧。
“你要耍酒疯去别处,陆公子,请!”
穆丁宁不耐的神色深深地刺痛了陆习轩的自尊,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无视他,想起今日他二人一道过来,心气顿起,一把抓住穆丁宁的手臂,迫使她直视自己,冷声道:“就这么不待见我,不是慕容陌林来找你,你很失望吗?”
他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固定住她,力气大的,她只觉下一秒她的手骨便会碎裂,她不豫至极,狠狠地摔掉了他的手,眼神同样冰冷地看着他,“陆习轩,我从没招惹过你,请你,以后也离我远一点,还有,你想征服谁是你的事,就是别来烦我。”
话落,穆丁宁一个用力,将门狠狠带上,落上门栓,世界一片清静。
穆丁宁将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床上,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嗅着锦被淡淡的清香,沉沉地睡去。
陆习轩望着紧闭的房门,眼底一片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