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衫少年怒瞪着双眼,不满地哼道:“你凭什么说我们是呆子?”
“那茶寮老板气息绵长,步伐稳健,膀大腰圆,定是个下盘功夫了得之人,亏你武功不弱,却是个无脑的白痴,说你呆已是给你留了面子。”
穆丁宁嘴角轻扬,意思很明白,鄙视加鄙视,少年不得不败下阵来。
他承认他是个呆子,可是他家公子才不是什么呆子呢!少年有些郁卒地看向他家公子,白衣男子眼眸含笑,随即将视线落在了青衣女子身上,淡淡的目光叫人看不真切。
双方各不相让,黑衣人先下手为强,将穆丁宁团团围住,穆丁宁唇角一勾,手挽剑花,森然的白光像条银龙乍现,凌厉的剑锋划过黑衣人的手腕,轻灵的步伐漫步在黑衣人中,犹如水中的蛟龙随意翻腾,素手一翻,几个起落间,剑尖已直指茶寮老板喉头,剩余人见此,不得不忌惮地在一旁咬牙切齿地盯着穆丁宁。
“叫你的人马上滚。”
茶寮老板不甘地看着眼前多事的女子,脸上的横肉簌簌抖动,穆丁宁将剑尖往前一送,擦破了他喉咙的肌肤,他顿时骇得脸色发白,只得冷声命令黑衣人撤退。
待黑衣人退出了树林,穆丁宁方收回了剑,不屑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姑娘为何去而复返?”
穆丁宁朝着发声源看去,那是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眼前的白衣男子。
二十上下,一拢白衣,袖间绣着几朵梨花,腰系玉带,如云烟似的墨黑长发仅着木簪,随意披散着,漆黑如墨般的双眸透出淡淡的距离,白皙的肌肤泛着一点苍白,近乎有些透明,但却无损如玉般的温和润物,像块上等的羊脂玉,捂不热也冷不透。
“你不谢我,倒质疑我救人的目的。”穆丁宁听出他话中的潜台词,不禁嗤笑。
“并非质疑,只是不解罢了,姑娘若是有心相救,在茶寮时便不会自行离去。”
“那你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穆丁宁挑眉看着他。
“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真话是我不忍心看病秧子被人欺辱,假话是病秧子被人欺辱,我不忍心。”
男子眸光微闪,淡漠的眸子划过她的面庞,对于穆丁宁的戏谑,他并没有嗤之以鼻。
穆丁宁瞧着他平静如水的面容,疑声问道:“若非我出手,你是不是也有法子能脱身?”
谈不上为何,她有强烈的预感男子有这本事,果然,如她预料的一般。
男子不置可否,“办法我的确有,只不过,如果我们现在不离开这里,就该在下不忍心看姑娘受辱了。”
“此话怎讲?”
“在进入树林时,我便撒了‘虚弥散’,这本是种麻药,不过遇水便会渗进人的肌理,不需片刻便会使人四肢疲软,虚脱无力。
”
穆丁宁狠狠地皱了皱眉,恨恨地咒骂了一声,语气不快地对白衣男子说道:“那还不走,等着欣赏雨景吗?呆子!”
男子扶着少年举步跟上,一贯淡漠的眼中划过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霁日青天,倏变为迅雷震电,好在穆丁宁找到了一个狭小的山洞,三人只能紧紧挨着很勉强地挤在洞里。
蓝衫少年早已痛死过去,好在行走江湖身上总会备着伤药,少年身上的伤口虽多,但都不是致命伤。
男子将药粉洒在了少年的伤处,又喂了他一颗止血养气丸,少年的气息虽弱但已正常。
洞外电闪雷鸣,洞内一时静默无声,气氛稍显凝滞。
穆丁宁蜷起双腿,将头埋在双腿间,手臂抱住身子,如婴儿般将自己团团围住。
已经记不清从何时起,每当雷鸣响起时,总有挥之不去的噩梦在脑海中出现,今天一定是脑子抽筋了她才会折回来救人,落到在山洞里避雨真是该。
就在穆丁宁胡思乱想试图转移注意力时,一个惊雷乍响,她下意识的箍紧了手臂,身体微微颤动。
男子紧挨着她,清晰的感受到身旁女子传来的颤抖,她的衣袖因为手臂过分的用力变得有些褶皱不堪,说不上为什么,当他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放在穆丁宁的背上,轻柔的、缓慢的、一下下轻拍着。
“在往昔雷鸣时,并没有闪电,雷公为人冲动,缺乏谨慎,有次,他错击了一位很有孝心的寡妇,雷公很后悔自己的不审慎,错击好人,于是雷公就奏请了玉帝,请命将这个寡妇赐为电母。”
男子的声音温和雅煦,彷如炎炎夏日里的一缕清风,“于是,每回雷公发怒之前,电母都会先发光,明亮世间的善恶,以明黑白,自此,雷公再不曾错击好人。”
“若神灵真能辨善恶,明是非,天下也不会有那么多枉死的人。”
自始至终,穆丁宁都没有抬头,只是原本颤抖的身体已恢复平静,清冷的话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轻讽。
男子一怔,片刻才淡声道:“生死由命,即便是神灵也难以逆天而为,更遑论世间凡人。”
穆丁宁抬眸,清冷的眸子泛着寒气,嗤笑道:“你倒看得通透,这污浊不堪的人间,我偏要逆天而为,我倒要看看雷公电母会不会把我劈死。”
男子眉眼低垂,如玉般的双眸划过一丝沉痛,覆在穆丁宁背上的右手不觉滑落。
见男子眸中划过伤痛,穆丁宁心里一沉,半响,闷闷地说道:“活着虽不见得是种幸福,但起码是种希望,且行且珍惜吧!”
男子身子一震,抬眸望着她,如墨般的眸子闪过复杂的神色。
穆丁宁将头枕着手臂上,看着洞外的雨滴,不再多语,洞外雨打蕉叶,洞里静谧无声。
翌日,天刚放明,男子从睡梦中醒来,身边除了少年以外,再无旁人,身旁的空地早已凉透。
“公子,你醒了。”
蓝衫少年捧着几个新鲜的果子,刚踏至洞口外,便瞧见他家公子怔愣的表情,他跟在公子身边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家公子发愣,不免觉得有些稀奇。
“嗯,你可曾……算了,还要赶路,走吧。”
阿奴不解地看着他,公子似乎想问些什么,可为什么又不问了呢?
男子回望了一眼山洞,风吹过山谷,吹散了一地的记忆和那遥远的神话,权当是做了一场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