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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猎犬(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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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赤膊上阵,口衔铠甲,如狗似狼,壮如熊牛。他们杀人如麻,烈火与钢铁皆不能阻挡他们半分,此即狂战士(berserker),此即暴怒”——《伊林格萨迦》

——

康朱皮站起身来,虽然他觉得和人面对面站着“讨论”有些不礼貌,但他也不喜欢成为“居高临下”的“下”一方。

“使君如果怀疑我,就压根不用让我进坞就好。至于什么我仿那要离刺庆忌的苦肉计,来诈使君更是无稽之谈。”康朱皮活动了一下脖子,开始刨起肚里的成语典故:

“我要是真的帮郝贼做事,骗使君做什么?与我家有旧的上党诸县豪右,怎么的也有个三五家,我求他们出兵数百人不在话下,再一举伏杀之,不比来使君这自取其辱好?不瞒使君,我等小胡也不是没听过使君的威名,今日来前,我也就只准备借勇士五十人,震慑郝散那些散落各处的杂胡马贼,足够了。而且,使君刚才引经据典,追忆武安君以下的诸位御胡豪杰,总不会坐视郝散焚县掠乡吧?况且这也不是在千里之外发生的灾祸,这是有人在使君卧榻之侧摩拳擦掌啊!”

“卧榻之侧......五十人?那请问康君子,会有多少义从胡相助我呢?”

“三百男丁,只少不多,但入乡之贼不过四百,有像李使君这样的中原豪杰相助义兵,在下就有信心将他们一举击溃。”这家伙和胡人常年打交道,不会不知道隔壁乡里羯胡的底细,康朱皮没打算撒弥天大谎。

“倒也不奇怪,毕竟康君子这么一个腹中有墨的边戎,年未加冠,知晓大义,能说会道,”李慨含笑颌首“居然只是一个小帅,一个右五户长,远不如冯莫突、张?督二羯胡名酋,而那二人却无你这般见识!今日君子来我坞作客,居然只有部曲三人,能说动之士卒不过三百,唉,真是豪杰无所用武啊。”

听到这,发现李慨老是不肯按套路出牌的康朱皮只能沉默不语,他手上又无好牌可打,只能等李慨明示意图。

“前汉平寿侯邓平叔恩养湟中泸水胡少年勇者数百人,以为义从,平定羌乱。如今泸水胡郝散反,我李慨愿为国分忧,上助朝廷,下抚百姓,又怎么会容不下你们羯胡义士呢?我愿出二百部曲,披甲七十,强弩五十,不过......”

李慨用右手一一比划,最后拖慢语速:

“这二百部曲,他们都是我幼时玩伴及军中同袍的兄弟子嗣,让他们和外胡并肩作战,恐怕会有伤......”

“没事,我通晓夏音羯言,居中调动,定然没有问题。”康朱皮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大言不惭。

李慨有点奇怪,这你康胡儿还不懂么?你这种小子能做胡人的小帅,家中定无直系长辈,亲族势力也不旺盛,我是看你算个人才,才举邓训的例子,你给我装什么蠢?他只好把话说的再露骨一点:

“邓平叔恩养泸水胡少年,恩威并施,西羌慑服,都把平寿侯当作再生父母,那些少年都为前汉尽了忠孝。”

康朱皮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止不住地露出狐疑之色,心中暗道:

“恩养还行,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让我为了二百兵就认爹?”

看到这胡人少年突然反应过激,李慨也感到奇怪,这些胡人的宗族礼法意识并不强,这年头汉人养子都多的很,蒸母报嫂认父忘祖的胡人更是多如牛毛,让这家伙认个干爹而已,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家中独子,氏族大宗,这个,不太好吧......”康朱皮稍作利弊权衡,决定还是不能这么随便认干爹,把自己和一个不熟悉的地方豪强绑定,就算祖上是名人也不行,只好拿以前学过的法制史内容鬼扯一下了。

“小宗可以绝,大宗不可绝,此是正义。”李慨点点头,想不到一个胡人也懂得《白虎通义》和《仪礼》的精义,倒真不是纯粹好利之辈,看上去是真的存了一颗报国之心,不能简单以貌取之,不过,大手一挥平白无故借他兵还是不可能的,得再试试能不能拉这个人才过来!

“某与郭太守,乃至夏侯刺史也是说得上话的,郝散跳梁小丑一个,不日就有大军来剿灭他,李慨也是可以明日出兵,汇同诸县里义士,讨灭郝散,康君子各村中只有几十上百壮丁,衣甲不足,不如各自守卫村社,保护妇孺......”

“……”康朱皮忍住突然一个大礼拜倒在地,扯着对面大腿喊爸爸然后说把兵借我攒第一桶金的冲动,把自己预留的底牌掏了出来:

“我见乡里被泸水胡寇焚掠,恨不能现在就杀了郝散替死难百姓报仇,怎么能安居家中做缩头乌龟呢!当然,使君家中的勇士亦是性命,怎么能为我一番言语就上阵厮杀呢?我有五十亩薄田,钱数百,宅二间,我欲把这些都交给使君以奖励壮士,只求使君明日助我五十壮士!”

李慨也吃了一惊,为了讨几十兵打几仗

就把家里的地全捐了,这里的地虽然贫瘠,但五十亩怎么也有二三万钱了。他还差点以为这才是苦肉计的最终面目,但看到康朱皮面红耳赤,手上青筋攥起,知道这家伙是动了真格,只好先劝劝:

“康君子愿毁家纾难以平乱,我是真的佩服,只是不如再考虑下?”

“我意已决!”康朱皮拜倒在地,声震楼阁:

“请使君准备契书,五十亩山田,战后一分不少,地契与田地皆交予使君,绝不食言!请使君下令士卒磨砺刀枪,喂饱战马,天亮随在下出征!”

李慨看着康朱皮的脊背,不知道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到的不是一个崭新的佃户、奴婢、衣食客、雇工的诞生,也并不是仅仅是一个疯子。

“也罢,来人,准备契书给康君子。”

说起来,康朱皮在等契书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自己如果不是这半年来全顾着熟悉环境和社会规矩,还有下地干活,骑马射猎锻炼身体。要是搞点奇技yin巧,或许就不用卖地这么麻烦了。

“元康四年五月五日,安平里李始之买孝贤里康朱皮家田,为田五十亩,直钱三万七千,以九十工劳一月代偿,起于元康四年五月一日。田土东西李阳比介,南康盘陀比介,北王莫突比介。时知券约,王成,郭怀,沽酒各半。有-天-地-教-如-律-令。”

半晌之后,康朱皮一字一顿地念完了写在简上的契书,负责买地的不是李慨,而是李慨的三子李始之买,当时李家就有保人和县里的小吏来作了证,倒也是速度。

“这羯胡居然认识不少字,不是听别人讲故事,也不知道谁教的。”李家几子看着康朱皮又拿起毛笔,歪歪斜斜写下名字,按了印泥,取了一份契书带走,剩下一份由李家刻在砖石上,留作凭证。

“明日早上出兵,八十人,二十骑,三十披甲,二十强弩,李道之负责领兵陪康君子,不会有差池的,我再派人连夜去请其他的豪族家出兵,明天中午,最迟下午就会在你们村汇合,”李慨安顿妥当“夜半了,请康君子不嫌弃的话,在堡中留宿吧。”

“多谢使君。”

康朱皮躺在客房的卧榻上,双手枕着后脑,两眼打战地望着天花板,米薇坐在胡床上吃干果:

“你把地卖了换兵,阿奴叔和香獐哥不太高兴,但你是小帅,他们不能说什么。”

康朱皮打了个哈欠,强撑着坐起:“那你呢,那也算是你家的地。”

“没什么,我明年就能在弭秣贺城分到土地,到时候你不嫌弃就去我那,大不了给姐姐家做赭羯儿。开个玩笑,你可别急,想半年前你连字都不识,今天都能读懂契书了,密特拉神是如此的庇佑你,光明会照耀你的路。”米薇叹了口气,接着说:

“以后你的计划,不要总是瞒着,也跟阿姊讲讲,好吗?”

“.......好的阿姊,你快些休息吧,辛苦了,明早还要赶路回去呢,按照规矩,村子出去打仗要劳烦你去做祭祀,你得养精蓄锐,对了,哈欠,别碰豪麻叶,更别喂我吃那东西。”

第二日早上,康朱皮带着八十多披坚执锐的李家部曲,甚至包括美其名曰“上阵杀贼”实际上和康乃希讨论了一路飞行棋技巧的李始之李三少。等李家的旗帜出现在东河沟村外时,整个村子和赶来的羯人武士都沸腾了,彭乞翼加亲自抹去了晒谷场上昨晚留下的虎卜画,招呼他的扈从一起拔出兵刃,敲打手鼓,狂呼呐喊:

“康朱皮康帅带回了晋人的勇士!”

“你们还在等什么!拿出你们的刀枪来!”

“胡天神庇佑,密特拉庇佑,斗战神庇佑!”

几个壮实的羯人男子敏捷地爬到屋后的树上,依次高声呼喊着神明、部落小帅、豪侠及部落氏族的名字。各村来的巫师点燃豪麻叶,努力抽吸着,配合着呼号,狠命地拍响羯鼓,吹奏唢呐。

“胡天神!胡天神!”

“大火!大火!”

“太阳神阿胡拉!”

“斗战神轧荦山!”

“杀!杀!”

“冯寇觅!”

“呼!”

“周曷朱!”

“呼!”

“彭乞翼加!”

“呼!”

“嗷呜呜呜呜呜呜!”

叫到名字的羯帅迅即挥动刀剑,高声呐喊,沿街奔跑,涌向晒谷场,他们的部下、家奴与扈从齐声嚎叫着,举着挂有羊头骨、狼头骨,画着各色野兽的部落旗帜,像狼一样仰头呼号,一起拔出兵刃,紧跟其后。

妇女和老人从沿街的窗户里伸出保存的腌肉,先是塞入路过小帅的口中,再次把撕好的肉塞到小帅的手里,由小帅们抛给他的亲族私兵们。

羯人们围绕着晒谷场上点燃的火堆,披散发辫,尽情高喊,唱着赞颂胡天和勇士的歌谣,用刀剑敲

击木盾,用力拍打手鼓,用力跺脚,用长矛贯地,发出最大的声音。

“咚咚,呼呼呼呼,咚咚,呼呼呼呼

那是谁?是老练的猎犬,无往不利!

是矫健的骑马勇士,

是驾驭太阳的金轮战车!

狂怒的鹰隼赶着他的马车,

向南而来,

向东而来,

谁说他来不是为了击败敌手!

那是最伟大的胡天神的猎狗!

是最伟大的战士!

要进行最伟大的劫掠!

我们看见他的英姿了,

他也看见我等了!

秀支替戾冈!秀支替戾冈!”

一只公羊被拖到晒谷场上割开喉管,巫师长老们拿出了收藏的金碗接血,把新鲜温热的血涂抹在战士们的脸上,把肥美的肝脏放在胡天神的石雕前,高声赞颂着胡天的神名。

有人用小刀划破面颊和手指,把血滴进装满浑浊酒水的陶碗,亲族再接来一饮而尽。

有些小帅和游侠把狼皮披在身上,鲜血在他们的五官上流淌,他们脱去身上的衣物,暴露着长满黑黄毛发的胸肌,从他们的嗓子里发出恶狼一般的咆哮与怒号。

每有一个勇士披上狼皮,狂热的气氛就更加强一层。

米薇也加入其中,她穿着女巫的盛装,捧着一坛豪麻汁,往里面掺了羊奶和水酒,还有少许野蘑菇,用山羊角杯分发给晒谷场上的羯人战士,康乃希、康盘陀乃至米射勿都接过来一饮而尽,蹦跳的更加有力了。

豪麻酒饮罢,米薇拍着手鼓,在胡天神偶前跳着胡旋舞,唱响粟特语的《密特拉·亚什特》,随着她悠长的歌声,出征前的狂欢达到了顶峰。

只有康朱皮在村外招呼李道之和他的部曲,他想早些出发,可看到在狂欢的羯胡和进行自己出征祭礼,例如望气、占卜和祭四方神明的汉人们,还有那几个在玩樗蒲的贵公子,只得暗自作罢:

“太多的仪式了。”

村里的那些汉人以康朱皮的邻居李阳,那个老是因为争沤麻池和胡人们打的头破血流的少年为首,准备了酒水饭饼、鸡蛋羊肉款待李始之、李道之等人,还从康朱皮家搬出存放的马料喂饱战马,一时间村口肉香四溢。只是十几户汉人的力量还是少了点,供应八十个青壮显然力不从心,康朱皮找来李阳,跟他一起挤回村子。

“以后我用不着这个了,把牛杀了”,过了会,康朱皮牵出了自家的耕牛:“乡亲帮忙拿些签子来,再点些篝火,大家吃烤肉。”

“你的人在等你,听见那声音没?你的牛我们保管下,杀牛还是算了。”依旧穿着铁甲的李道之过来,对着康朱皮指指村中,那里正传来一阵阵“康朱皮,康朱皮”的吼声。

“快去吧康君子,我管好我的人,你负责你的人。”

回到村中,那条泥巴路已经被踩得到处坑洼,沿途的老人把肥腻冰冷的咸猪肉塞进康朱皮口里,味道很不好,又咸又腻,肉丝还堵塞牙缝,如同在嚼一块加了很多盐的冻猪油,但应该能为之后的搏杀预备好不少热量。接着,康朱皮走入晒谷场,羯人们让开一条路,让他直抵胡天神偶前。

康朱皮盯着那个实际什么都不是的石雕,耳畔全是震撼鼓膜的“康朱皮”的嚎叫。康米薇停下胡旋舞,凑身过来,把三件东西依次塞到康朱皮怀中。

一个可以对折的西域荷包,装着什么圆润的硬物,“这里装着护身符,戴在胸口,密特拉保佑你,照顾好米射勿。”

一柄环首长刀,“上阵记得带两把刀,一把刀不够用的。”

一个水袋,鼓鼓囊囊的,“瓦沙甘母亲的奶,量不太多,兑了些水,快喝吧,在我们的神话里,波斯列王就会在出征前喝这个。愿瓦沙甘庇佑你,愿英勇无畏的达莫伊什·乌帕马纳与你同在。”

康朱皮佩好刀,把护身符挂在胸前,又打开水囊,将混合了少许老母猪奶的水咕噜咕噜灌入口中,与康朱皮想的不一样,猪奶很香,但只有很淡的甜味,还不错。

擦干嘴角,康朱皮和米薇对视而笑,康朱皮嘴角笑歪:

“好了,你放心吧,我还等着去看看弭秣贺城分给你的土地呢。”说着,康朱皮转过身去,眼中的狂欢已经渐渐平息,羯胡们都蓄势待发,狂呼酣战。

有那么一刹那,康朱皮似乎在后悔给了这些胡羯一个品尝鲜血的机会,这些状如饿狼的家伙会成为什么样的存在?但这想法转瞬即逝,今日不做,历史也不会有所改变,今日做了,才有机会。

康朱皮念着“怪语神词”朝外而行,他的亲族紧跟其后。

“我叫康朱皮,愿从今日起,我自己与我同在。”

——

“康朱皮,凡人,生于晋咸宁三年,并州上党郡武乡县人。父母亦皆凡人,

谁编排无稽之谈的丰功伟绩,谁便是我的敌寇。吾母怀胎时未梦龙虎,吾十月即生,未多熬半月,顺产,非是胁生,生时无异香扑鼻,无红光满屋,无百鸟来朝,无白光贯中庭,诞时只会哇哇大哭,不能人言亦不能走路,我生如凡人,长如凡人。”

——康朱皮自传《往事录·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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