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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卜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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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给,你不是说占卜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么!”

“雌虎”米薇套着件白色的麻布袍,一头长卷发顶着尖如圆锥的浑脱帽,帽子上装饰着各类鲜艳的野雉羽毛,袍子的下缘一直垂到脚面,把她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素色的靴尖。但挂着铜镜、药囊、小刀和铃铛的腰带那么一绕,还能看出身段高挑,曲线有致。

她的口鼻都被白色布匹制成的“玛达姆”口罩紧紧裹住,只露出浓如粟色毛笔勾勒出的眉毛和杏仁般的琥珀色大眼。

康朱皮记得有种说法,女生戴上口罩后会漂亮一个量级,此言自然非虚,十八岁的米薇姐本来就挺符合“胡姬”的类型标准,除了骨骼略显宽大,皮肤因为风吹日晒的乡村生活有些粗糙,手上年纪轻轻就起了老茧,以及那股汉人不太能接受的体味外,只看五官身段,这个粟特小姐姐怎么也够得上美人了。

特别是她现在眼神冷冰冰的,语气凶巴巴的,配合口罩遮面的神秘感,更有韵味了,不如......

康朱皮当时就作出了决断:

“好姐姐,我错了,都怪我,都怪我,以后不敢了。”

“别嬉皮笑脸的,阿弟你早过了撒娇的年纪了,要不是看你和射勿没事,我饶不了你,看看你这一身的血!给我老老实实把今天的事情交代清楚,不然别想你姐我替你占卜。”

米薇拿手中的两根短棍左右开弓,轻轻地带了康朱皮几下,扭身走向院子一角,那里斜对着臭烘烘的猪圈,另用土坯围了个正方形的小空间出来,上面盖着满是破洞的伞盖,青烟缭绕其上,让院子里充斥着呛人的烟味。

康朱皮知道那里面有个三足陶盆,用颜料画着粗糙的莲花,这就是米薇视若珍宝的“圣火坛”,里面燃放着供米薇的家族,还包括康朱皮家族使用的“圣火”。非突发情况,米薇每天都要祭火,再用那两根棍子拨弄坛里的燃料,避免圣火熄灭。按米薇的习惯,祭祀圣火时必须戴“玛达姆”口罩,以免“凡人的气息”冲撞了圣神的火焰。

没戴口罩的康朱皮就没有凑过去讲话,而是取来装水的木桶,用草木灰和水把手上的血污洗了,便蹲在院子里,从干粮袋里取出块胡饼来吃。干硬冰冷的烤麦饼被牙齿用力挤碎,再咀嚼,算是稍稍补回了康朱皮今日高度紧张和奔波所消耗的大量热量。

与这块干麦饼搏斗一会后,康朱皮咽下最后一块没烤好的麸皮,咳嗽了两声,结束完祭礼的米薇卸去白袍和口罩,显出内穿的圆领窄袖胡服和长裤,从屋里取了半碗咸羊酪和一杯清水给康朱皮吃。

“谢谢姐,你也快点吃饭吧,吃完我要说要紧事。”

康朱皮接过水杯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又面不改色地吃起又咸又膻的奶酪,他已经渐渐习惯这种难吃的东西了。

米薇点点头,把镜子捧在手上,朝着圣火坛叩拜,口中念念有词:

“领有辽阔原野的密特拉神强大无比,无往而不胜,身披万道霞光的密特拉神从不上当受骗,在整个尘世最值得赞美和崇拜,他从不恩赐毁约者以财富和力量,他从不恩赐毁约者以尊贵和嘉奖。”

叩拜完,米薇也洗了手,蹲在康朱皮身边默不作声地吃起东西来,因为对她这样的信徒来说,吃主食和荤腥时是严禁说话的,只有喝酒与享用水果时能尽情聊天。

她养的小黑猪“斗战神瓦沙甘”则继续在院子里来回跑动,用短粗的鼻子拱着泥土,时不时对女主人哼哧几声,想讨点食物残渣吃。

凭借躯壳的记忆,康朱皮记得这个粟特小姐姐来自葱岭以西的“弭秣贺城”(今乌兹别克斯坦的片治肯特古城)。说起来她的故乡离部分羯人自称的祖宗“匈奴羌渠人”,也就是“康居人”的旧附庸国撒马尔罕很近,只不过康居的贵族们更喜欢住在草原的王帐而不是粟特城市里。

米薇自称出身于弭秣贺城的“贵人”阶层。但她这所谓的贵人,在康朱皮看来也就是一般通过的城邦公民,由诸神赋予城邦,再由城邦赋予他们的权利很多,比如贵人成年后就能分得城邦的土地,所有权也一并分给贵人们,而再富有的粟特商人和再有名的赭羯武士也因为没有流着“贵人”的血,也就只能租贵人的地。没有土地,意味着不能从事“高尚”的农夫事业,更不能兴建圣火坛当祭司,还得借贵人的家火坛祭神,靠祭司主持仪式。

但是,城邦授予的权利和实际获得的利益还是两码事,除了高高在上的那几个大家族可以靠出租土地过得很滋润外,底层的贵人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自耕农生活,收成不好时就得去城邦公库里领取救济粮。

像米薇父母那种不甘靠种地和主持宗教仪式养活自己的人,也就学着律法中等级低他们一等的商人样子,备好金银器、胡椒、麝香、石蜜、璧琉璃、亚麻布等特产,甚至还有作为奴隶出售的舞女和魔术师和准备在新土地上定居的贫困农夫,牵

着骆驼,全家上阵,翻过高耸入云的葱岭,穿越浩瀚流沙,去东方的秦尼斯坦,在那出产丝绸等无尽财富的土地和比河中任何一座粟特城市都宏伟十倍甚至百倍的塞拉那加城(粟特语:洛阳saranga),无数粟特人相信存在一夜发达的良机。

但良机与危险并存,米薇的父母显然获得的是后者,他们的商队途径鄯善国的时候,被安归迦大王和贵霜军侯黎贝耶盘剥的很惨,又被孙波羌夺了不少财物。米薇她爸想要回本,就在凉州金城郡找当地的粟特头领那耐·万达克借了一大笔足额斯塔特银币的高利贷,足够换回一石上好胡椒和十五包麝香,这才继续东行,一路抵达了晋朝粟特人的最东据点邺城,米薇记得当时还是太康七年。

接下来米薇的父亲把贷来的钱也赔光了,家族的商业伙伴那奈德连夜不辞而别,他们一家四个人在邺城陷入困顿,米薇的父亲一病不起,最后变成了纳骨瓮里的一捧灰。

而债务就落在米薇母亲身上,因为卖光了所有货物后也还不起,邺城的粟特管理者,也就是萨宝与晋朝官员讨论后,决定把米薇和她的母亲和弟弟三个人卖为奴婢,以所得充抵债资。

巧的是,康朱皮的父亲正和郡里的羯人商队一起在邺城卖货,家中只有一个独子的他就买得了米薇的母亲,顺带心一软也带走了两个孩子。

这也是为什么康朱皮和米薇没血缘关系,都不是一个民族,但康朱皮叫起米薇姐姐来“肆无忌惮”的原因。

再后来,康朱皮的印象里,米薇的母亲,自己的便宜阿姨也是个“有法力”的“神婆”,通晓农业历法和天气预报(占星术),心理学(算命),哺乳动物骨骼燃烧技巧(用骨头占卜)还有算术,故在乡里一时小有名气,十里八乡的羯人乡亲都跑到村里找“大女巫”算命占卜,给康朱皮家带来不少好处,故爹干脆免了她的奴婢身份。

不过,现在他们都不在此世了,只剩下康朱皮和米薇姐弟三个人。

两人很快吃完饭,康朱皮把今天的事情简要一说,米薇眉头一皱:

“你是想聚拢羯人乡亲做大事,然后让我卜个大吉之兆?”

康朱皮点点头,把碗在水里清洗了下:

“没错,无论是我们各村自保还是出去和乔伏利度干架,人不能散在各自的村里,得聚起来。”

“好了,我明白了,”米薇点了点头:“不耽误时候了,这事交给我去准备,其他的事你自己做就好,你再带两块饼给米射勿当晚饭。一会胡天那见。”

康朱皮揣了两块麦饼,掰了一个角扔给可怜巴巴的小猪瓦沙甘,便离开了院子,先到村口外喊上了米射勿、康乃希和汉人小孩石燕,给两个小子一人塞了块饼,嘱咐他们去自己家休息,又带着那些围着马匹看热闹的村民,一起到胡天那“聊天”。

众人顺着紧巴的村道涌到了“胡天神”那里,说白了,这里便是东河沟村里的晒谷场,也是少有的块平坦开阔的地方。晒谷场的一头隆起个低矮的土丘,上面栽了颗高大的榆树,树枝上挂着好些褪色写满符咒的淡红布条,这便是村里汉人祭社神的地方。土丘正对的另一头矗立着块大石雕,手法极其粗糙,就是在个一米左右的立石上刻出两个圆圈当眼睛,再把眼睛下面铲掉两块,中间留下高高的“鼻梁”,再下面干脆是用石头划出几条粗犷的线条,勾出嘴巴、下巴和双手,那双手居然还没指头!

这便是所谓的“胡天神”了。

康朱皮穿越后曾打趣地问过米薇这个粟特神棍,这石雕是阿胡拉、祖尔宛还是密特拉?

米薇摊手,表示认不出来。

在胡天神石雕的前面没有圣火坛,而是放着七个红泥捏的土偶,大致有马、骆驼、羊、鸟和猪几种,许多装着祭品的陶盘陶罐放在石雕和土偶前,还插上了烧了大半的香。

晒谷场上早就人头攒动,全村的羯人男丁几乎都到了,许多人腰间揣着刀剑,一些像康乃希的那种浪荡子还带着好几柄刀,大家或坐或蹲,大声和前后左右聊天,嘈杂不堪。

康朱皮打量众人,发现来了些半生不熟的面孔,穿着都不太差,也都挟着兵刃,应该是隔壁村的小帅、扈从和游侠之类,便径直坐到中间,那是他晚上讲故事的位置。

首先发话的是老村长,皱纹和过密的络腮白胡在黄昏时分几乎遮蔽了五官特征:

“康朱皮,你杀了五个村外人,又带着一个外人小孩回村里,这是要做什么?”

康朱皮笑了笑,举手握成拳头,喝叫道:

“那可不是五个村外人,那是外县的贼人,在咱们的乡里杀人,你们说,这是不是污了地界,把儿郎弟兄的刀子当作无物!”

康乃希顺势附和,一些闲的没事干,不时来听康朱皮讲英雄故事的浪荡游侠也高声呼喝:

“对,对!杀了他们,方是好儿郎!”

“康帅也带上我们!”

康朱皮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看大部分本村村民都没有露出抵触或者不以为然的表情,甚至有人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今天康朱皮杀了五个杂胡贼人,虽然石燕父母的尸骸康朱皮严禁动,但之前贼人打破涅县城抢来的各色财物布帛,已经全被康朱皮的亲族“笑纳”,一个个腰包口袋鼓鼓囊囊的,着实诱人。

这些村民可不是什么善人,无论从不从民族主义的角度看这个问题!

东河沟村和周围一大堆山村一样,地处太行群山之中,地狭土贫,八成的土地累死牛也长不出好庄稼,穷的除了石头和榆树啥都没有,但税赋劳役一分不少,搞得大家许多人投了县里的大户豪强做雇工奴婢,还能省省劳役的力气,多赚口饭吃。

要么就硬着头皮吃榆钱饭和榆钱饼,榆钱七成,麦子三成,从嫩榆钱儿一直吃到果子变老。

有的时候还干脆麦子里加榆树皮,一起磨成面,还能再省点!

省下的麦子是换钱用的,不然一户每年交绵三斤绢三匹,羯人又不会种桑养蚕,从哪变得出来,不去市上买怎么行。

大家太穷了,除了冒着被沿途高官世家豪强打劫的风险去行商外,实在没什么赚钱糊口的路子,要不然山中的盗匪也不会屡扑不灭,像康乃希这种“游侠”成日在外面干什么,康朱皮不猜也知道。

既然胸中无墨,肚中无粮,囊中无钱,那么对羯人来说,和别的乡县人“械斗”,或者灾年去把脸一蒙,聚在一起抢一把,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相反是生财之道。

康朱皮已经打定主意,得带着这些两眼冒绿光的家伙去参与平叛,康朱皮能当头就再好不过了,最差也不能让他们被郝散拿财物诱导,脑袋发热去造反,到时候自己也没好日子过。

自己杀了乔伏利度的五个人,就从他下手好了。

“大家听说过乔伏利度的么,前年他的手下和我们孝贤里的人,为了几袋麦子,他手下动刀杀了我们村三个人,才赔了多少啊?能饶过他么?”

“不能!”康乃希和康盘陀都喊起来,虽然康乃希记得是孝贤里的泼皮先亮的刃,而自己村的几个倒霉鬼则是助拳,但这时候谁去管那道理,嚷嚷就对了。

这一嗓子不要紧,当年死者家属的悲情又被勾起来了,尤其是几个没能赶去助拳的青年人叫嚷的最起劲:

“拉到我们村胡天这,要那乔伏利度命抵命,抵不了就赔我们五两金子!”

“就是,一说我就有气,咱们村何时吃过这亏,村长,你给个话,我今晚就提刀去涅县!”

眼看着群情激愤起来,康朱皮正要说下句,不料一个声音在晒谷场里响起:

“我说,当时咱们里不是找了长老,又请了祭司,杀了猪鸡,了结了这桩旧怨,你们何必再提呢?特别是你康朱皮,你姐是密特拉神的巫,听说那神爷最重个义名,你怎么能出尔反尔?不好,不好。”

康朱皮和村里许多人都投去愤怒的目光,发现是孝县里另一村的羯人小帅,叫冯寇觅的,家中势力不小,这次也带了十几个家人携刀提弓的过来。冯寇觅与康朱皮对视,他年纪五十多岁,和个小辈大眼瞪大眼自然是气势充足,接着又说:

“往事不提,咱们单论今天这事,我打听清楚了,是你康朱皮杀了乔伏利度的人,还把人头都砍回来了,他现在可有四百人,你是要全里男丁集合起来陪你与他械斗么,就为了你们荷包里那几个比轮大钱?你不知道私斗完了,要给中原人的官府交多少钱保你们无罪么?”

此言一出,刚才那些没有应和的外村羯人纷纷点头,议论纷纷,而东河沟村不服的青年则指着冯寇觅鼻子开骂,一时场面又乱了起来。

村长刚欲开口,康朱皮平伸出双臂往下一压,提起一口气大吼:

“安静!”

场面稍静了片刻,不待大家反应过来继续各说各话,康朱皮就抛出一个话题:

“我可不是要和乔伏利度械斗,我是要抓贼报官!乔伏利度反了,他那四百人顶什么事?我们里凑不出四百把刀么?只要反了就是贼,抓住他,赏格不说,他的家财,那可是先到先得!”

“什么,乔伏利度反了?”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真的!”

“他不是跟着泸水胡郝大酋做凉州货的买卖,怎么说反就反了?”

“那他家可有不少粮食,布帛,还有好马好羊!”

大家讨论热情迅速上来了,康朱皮看向冯寇觅,行了一个羯人的礼:

“冯帅,我知道你有担心,但这件事百利而无一害,乔伏利度的人都跑进我们里来杀人了,这还不是把上次的旧誓不当回事?你就是不管他,他也要惹你,我们聚起来伙同官府灭了他,一来合王法,二来趁了大家的心,为什么不做呢?”

冯寇觅一时惊于乔伏利度反的事情,他还没得到一手消息,顷刻间被驳了,倒是一

时无话可说,便点了点头,不料又有一个人站起:

“儿郎们,东河沟的乡亲们,你们不要听康帅他的话,听我说!乔伏利度是跟郝大酋做事的,郝大酋被晋人的官府欺压了,无故夺了他的货财,这才找官府讨个说法!这事我们胡人占理,再说,郝大酋有足足三万人,已经打破了涅县城,不日就来破武乡县,再取了郡城,白面饼子随便吃!”

“放屁!三万人,你完过去年的粮么,咱们郡总共才不到二万户,有这么多人跟郝大酋么?有这么多人,你都不参加,反倒跑到咱们村来,这岂不是瞎说?”

康盘陀听他说的离谱,不待康朱皮张嘴就骂将起来,那人不甘示弱,犹自顶嘴:

“没有三万也有一万,没有一万也有五千,再说,郝大酋也是咱们黄头小胡一家,被晋人欺负了,你们连屁都不放也就罢了,还想着怎么帮晋人,你们还是胡人么,你们是不是怕晋人?”

“谁和跑过来占地的泸水胡是一家了,他们是月氏,我们是羯胡,凉州杂碎滚出我们并州啊!”

“阿爷我可不怕晋人,我说,不如跟着郝大酋去抢,抢完当没事。”

一时胡人们又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骂人的骂人,说闲话的说闲话。

见好不容易带起的节奏又开始乱套,康朱皮心中暗骂真是麻烦,忍下一刀把那个叫彭匐勒的搅局人劈了立威的冲动,他只得又深吸一口气:

“停!一,郝大酋有多少人不重要,要知道这是造反哪,你们中不少去过洛阳的,洛阳有多少人,不比郝大酋人多么,你们真以为郝大酋能成?二,你们怎么知道郝大酋占理,你们谁在场么,口说无凭,眼见为实!三,既然大家摇摆不定,不如来占卜决断,正好让胡天神作证!”

羯胡们嘈杂了一会,有些蹲久了不舒服的人就站起来嚷嚷:

“好,好,康帅说的有理,让女巫来占卜,看看吉凶。”

米薇很快出现在晒谷场,她换上了祭密特拉神时的白袍,这次除了口罩,还戴着个完全遮住脸的木面具,只露出两个眼睛,尖顶帽子旁边加了两根山羊的长角,又在身上披了件厚厚的羊皮毡肩,边缘贴满了彩色的布条,看上去有些滑稽,又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有些诡异。

她用双手捧着一个坛子,里面装着只竹鼠的骨头和木柴,米射勿跟在后面,牵着一只小黄狗。康朱皮知道这叫“鼠卜”,先杀狗祭神,再用火烧“百年大鼠”(也就是竹鼠)的头骨,观察裂纹来判断吉凶。

“米大巫占卜了!占卜了!都别说话了!”村里一些老人招呼大家退开,把中间的空地让开给米薇,胡人们纷纷安静下来,他们大部分也知道米薇的母亲是有名的女巫,米薇当也得了不少真传。

不料这事真是没完没了,彭匐勒又跳了出来:

“米大巫和康帅的关系乡亲谁不知道,如果只有米大巫来卜吉凶,我是断然不服的,你看,我家的酋帅也来了,不如请他也卜一次,做个映照。”

看到彭匐勒的酋帅彭乞翼加这个著名的神棍,相面、看骨、望气和占卜等各种封建迷信的传播者从角落里钻了出来,刚才他一直不说话,认为节奏尽在掌握的康朱皮都差点把他忘了。

康朱皮嘴角扭了扭:

“彭帅愿意占卜......是好事,不过,等彭帅回去拿卜具是不是太劳烦了点?”

“不必费那鼠骨狗血,有胡天神作证,我给你们来一个晋人的卜法,康帅不是要相助晋人么,那不如也用晋人的新法试一试。”

稍微想了想,康朱皮把退路算好,这时候顶嘴肯定不好,只能先答应了:

“如此便好,辛苦彭帅了!”

彭乞翼加左右手皆持刀,立于胡天神石雕的左侧,米薇则立于右侧,取出小刀,命米射勿按住小狗,两人异口同声:

“胡天神在上,康朱皮,你卜生死,卜吉凶,卜疾病?”

康朱皮凝视二人,盘腿而坐,心中暗算,嘴上语气郑重:

“卜讨伐泸水胡酋郝散一事吉凶。”

“好!”

彭乞翼加当即用刀划破土壤,留下一道深痕,像是要画什么东西,每划一刀,便在一旁再划一竖,口中开始喃喃自语。

米薇则干净利落地划破了小狗的脖子,用坛子接了血,又点燃了木柴,口中亦是念叨不止。

小狗濒死的呜咽声,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利刃入地的声音,汇集米薇和彭乞翼加那冰冷而不带感情的祝祷,在康朱皮耳畔徘徊,说不尽的怪异。

米薇念叨完毕,便攒着狗血涂在面具上,手握着竹鼠的脊椎骨,把沾满了鲜血的竹鼠头骨放在火上炙烤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康朱皮闲的有些无聊,又得保持姿势,只能用眼睛乱扫,彭乞翼加明显在画一只老虎,画功感人而已,而米薇烧竹鼠骨头的背影倒是“很漂亮哦”。

想到这,仿佛有熟悉的声音和画面感,康朱皮一时有些注意力涣散,突然米薇站了起来,举起鼠骨,厉声叫嚷:

“事毕,可解吉凶!”

同时彭乞翼加也停下手中活,收好了刀,擦了擦汗。

胡人们一起凑过来看,有些排在后面看不清的还在那蹦跳,米薇先说:

“鼠首裂纹似人形,大吉!”

支持康朱皮的村民纷纷叫好,可还“好”字还未绝,彭乞翼加也嚷了起来:

“虎卜,共二百又一十五划,奇数,虎卜是阳占,阴为奇,除以四季之数,余数为三,又为奇,阴上加阴,是大凶之兆!”

“我就知道是这样,你们搞得这个迷信啊,真是......”

康朱皮嘟囔一句现代汉语,爬起来活动两下,看到因为占卜的结果截然相反,胡人们有的凑上来看,有的争吵起来,场面隐隐乱作一团,如果不能短时间恢复秩序,过了今晚就没机会再拉人了。

“吉凶之兆,既然相抵了,那就说明神意是成事在人,”康朱皮扫视了一下群胡,把话锋一转:

“彭帅刚才用的晋卜之法,那就以晋人为契机。我愿与彭帅相约,我要是一日之内喊来晋人豪强的私兵百人相助,彭帅就再卜一卦,如何?”

彭乞翼加微微一笑,黄须抖动:

“康帅家和米大巫的晋人朋友可不少,一日喊来百人也不算什么难事。我也不必再卜了,这羯人动兵是大事,急不得,不能以康帅一念来定吉凶。若康帅真的有心,我只需要明日康帅能带武乡县安平里李家的三十私兵来东河沟村,我就认定此事可为!”

“乞翼加,你这黄羊崽子不是故意刁难我们?大家都知道,安平里李家和咱们羯人的关系可不好,我看你占卜也是假的,你算个驴子巫,我今天非切了你不可。”

“香獐”康乃希听不下去了,拔出刀子来大骂,彭乞翼加的人也去摸刀剑,顷刻之间就有在这晒谷场上火并的势头。

康朱皮走到他们中间,示意康乃希把刀塞回去,转头说:

“好,就按彭帅的话,明天晚上之前,我就把李家的兵带回村,到那时候,也请彭帅相助我们。”

“百年之鼠,而能相卜”——《搜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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