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就是街道，对面的夜市依旧热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其实是很喧杂的环境。但因为车内门窗紧闭，反而形成了一个完全静谧的空间。
于是方颉清晰地听见了江知津那句，“就当我为你念了一百遍《地藏经》，希望你平平安安。”
方颉从江知津手里接过那个小盒子，这么安静的环境里他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挺急促，声音清晰可闻。
“你——”方颉清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一点。“送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江知津问。
“挺贵重的，我有点……”方颉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不太敢拿了都。”
贵重的不是礼物，而是这个东西对于江知津代表的意义。
“不至于。”江知津听完反而笑了。“我觉得合适，所以送你，就这样。”
江知津是临时想起来方颉的生日，仔细去挑礼物已经来不及，他又不愿意随手买一个给对方——18岁的礼物，就算不贵重，也不能敷衍了事。
最后，他想起了这串平安扣。
平安顺遂，挺适合这个时候的方颉。
说完，江知津收回手，低头看了眼时间，“十点了，你们不是要查寝吗？”
“啊。”方颉应了一声，也跟着看了眼时间。
刚好十点整。
“上去吧。”江知津说。
方颉坐着没动，只是看着江知津问：“那你呢，你住哪儿？”
“我还用你操心吗。”江知津笑着看了眼方颉，“随便找个酒店住一晚，明早回去。”
“就这儿不行吗？”方颉说。
“……行啊。”江知津看了方颉一眼，“成年人在哪儿都可以住，但是马上就要查寝了的高三生，先回房间吧。”
虽然这么说，江知津也懒得再跑其他地方了。他停好车跟着方颉一起进了酒店，到前台开了一间房。方颉拎着蛋糕在旁边等着他，顺便看了一眼房卡。
912，和自己的房间隔了三层。
两人一起上了电梯，方颉按了六层，又帮江知津按了九层。停到六楼的时候电梯门开了，方颉看了一眼江知津。对方冲着门口略一抬首。
“去吧，晚安。”
等回到房间，方颉刚把蛋糕放好，就撞上领队老师点名，看到两个人都在房间里对方就出去了，还叮嘱了一句“早点休息。”
方颉先给周龄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周龄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疲惫，总体还算正常，先是祝了方颉生日快乐，又问了问他最近的学习。
等挂了电话，已经十一点多了。大概是考后难得的放松，罗睿睡得挺早。方颉下午睡了挺久，现在有点睡不着，躺在床上玩手机。
他想给江知津发个消息，又担心对方已经睡了，毕竟开了那么久的车，估计挺累的。
直到等到12点，方颉刚打算放下手机睡觉，微信闪了闪，一条消息卡着点弹了出来。
江知津：“你好啊18岁的方小颉。”
方颉一怔，随后立刻爬起身，轻声走到了洗手间，锁好门，后给江知津打了个电话。
江知津几乎是一秒就接了起来。
“还没睡呢？”江知津笑道。
“下午睡太久了。”方颉压低了声音，“你怎么还没睡？”
“刚洗完澡。”江知津道。“刚好12点，顺手发个短信恭喜你正式进入18岁。”
方颉乐了一会儿才道：“至于吗？”
“至于。”江知津说。“正式成年的方小颉可以干点以前干不了的事了。”
“比如？”
“比如可以喝一点点酒，开始能进酒吧或者网吧了，也可以学学驾照，或者……”
江知津笑着瞎扯了一通，顿了顿，接着道：“和喜欢的女孩儿谈个恋爱什么的。”
方颉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江知津说这句话的语气很平常，像是顺口一接的聊天。但方颉还是在瞬间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和喜欢的女孩儿谈个恋爱。
女孩儿，不是男孩儿，更不是江知津。
要是平常，方颉还会猜一猜江知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知道了多少。但当下江知津说得有些太过明白了，方颉已经不用去猜对方的意思。
也不想再和对方一起装傻了。
“我不会和女孩儿谈恋爱的。”方颉突然道。
江知津愣了一下，立刻想说点什么岔开话题，结果方颉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紧接着开口。
“我不喜欢女孩儿。”
这句话以后，电话两边是长久的沉默。
方颉说完这句话突然如释重负，也不着急，等了一会儿才又说了一声：“喂？”
“……你爱喜欢谁喜欢谁，你是我祖宗行吗。”江知津终于出声，有点无奈地说了一句。
方颉本来还有点烦，听到这句话又没忍住笑了。他的几声闷笑传到了电话那头江知津的耳朵里，江知津也忍不住笑了。
“真是……你要现在在我面前，我肯定抽你了。”江知津说。
方颉笑着抬起头，头顶的灯有点刺眼，方颉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江知津知道了。
虽然他们谁都没说清楚，但都已经心知肚明。一个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一个知道对方已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这段话跟绕口令似的，方颉想。
他心里一松，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像是一颗石头掉进了深井里，“咚”的一声，无尽的往下沉，又说不出的轻松。
反正已经这样了。
电话那头的江知津也没说话，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难开口的时候。
他知道方颉喜欢自己，直觉也告诉自己应该和对方保持距离。但有的时候因为两个人复杂的关系，实践和想法又不能完全一致。
就像前一段时间他尽量不和方颉打照面，不给对方发消息打电话，但到方颉真正需要自己，比如18岁生日这种时候，他又很容易功亏一篑。
他确实是不太想让方颉失望。
可能是因为觉得自己有责任，可能是因为江知津真的，挺喜欢方颉。
到底全部是对于一个聪明勤奋的小孩儿的喜欢，还是有一点对于一个利落干脆的男人的喜欢，还是有一点基于自己取向的喜欢……
以前江知津从来没有想过，今天他才有点反应过来，可能都有一点。
但是这不足以构成他必须和一个信任自己的姐姐的儿子、18岁还在读高三的男生谈恋爱的理由。
江知津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开口道：“感情的构成是很复杂的，方小颉。”
江知津一边措辞，一边慢慢开口：“人的喜欢分很多种，友情亲情爱情……有的时候你觉得的某种感情，可能是因为距离原因产生的错觉。你才多大啊——”
“18。”方颉说。
……江知津被噎住了。
方颉笑了笑，接着江知津的话往下说。
“感情的构成挺复杂的，友情亲情爱情，但是一个成年人，我有对自己感情最基本的判断力。”
“……你是什么成年人。”江知津皱了皱眉，有点烦躁，“你五分钟前刚成年。”
“是啊，刚成年的方小颉，可以干点以前干不了的事。”方颉笑了笑，喉结因为他的笑轻轻滚动了一下。
“比如和喜欢的男孩儿谈个恋爱什么的。”
电话那头是长时间的沉默，最后变成了“嘟——嘟——”的忙音。
江知津直接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