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是,榻上的人只是颤抖,竟没有挣脱。
可摸到那只手的时候,苏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宁兮瑶是世家千金,而后成了贵妃,一双手半点粗活都没做过,便是这几日跋山涉水受了伤,也依旧是白嫩纤柔的。
而眼下这双手虽说也算白皙,可指尖生着老茧,与宁兮瑶相比更是不知粗大了多少。
他眼神一暗,突然伸手将人拖了出来。
底下,明月简直看傻了,连忙道:“郎君,姑娘她身子弱,您别……”
话还没说完,明月便愣住了,那人虽极力掩饰,可那张脸实在熟悉。
“彩蝶。”
苏策的嗓音冷得像要结冰,“你为什么会在这?”
彩蝶绝望不已,颤颤巍巍跪下,“郎君,奴婢……奴婢打扫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一只脚重重踏在她手上,钻心一般的疼,彩蝶惨叫连连,苏策则道:“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会穿着阿瑶的衣裳,躺在屋里?”
彩蝶吃痛,她毫不怀疑,这样下去,苏策会杀了她,“奴婢交代,是……姑娘让奴婢同她换衣裳,帮她逃跑的。”
苏策扫了她一眼,“她人呢?”
彩蝶摇了摇头,紧接着道:“奴婢当真不知,不过,眼下应该还在府里。”
“来人。”苏策淡淡道:“把她拖下去,杖毙。”
“郎君!郎君……”
惨叫声渐渐远去,苏策突然大步流星朝外走去,身后,明月突然捂住了嘴,天呐,那刚才那个人,竟是阿瑶姑娘!
雨停了。
宁府里,陈思躺在榻上,面色惨白,宁世镜替她熬了药,又一口一口喂她。
陈思愁眉不展,“贵妃娘娘她……”
“你先吃药。”宁世镜顶着一脸黑灰,说道:“等入了夜,我就带人去找,放心吧,城门关着,挨家挨户搜,总会找出来的。”
“有劳你。”陈思叹了口气,撑着道:“宁府眼下本就多事,我还住在此处,怕是添了不少麻烦。”
宁世镜忙着把药吹凉,一面道:“你若是不在这,我不放心,母亲也不放心,我们全家人都会记挂着,你在这才是帮了忙呢。”
陈思喝了一口,随后抬起手来,替他擦了擦汗,问道:“今夜要去搜哪条巷子?”
宁世镜笨手笨脚喂了她一口,说道:“南大街已经查完了,今夜要去东门。”
陈思若有所思地道:“东门都是些酒楼,鱼龙混杂,你要小心。”
“好。”宁世镜冲她道:“最后一勺,来。”
药的确苦,就连陈思都有些受不住,宁世镜又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块蜜饯,递到她嘴边,“来,吃这个。”
陈思一愣,含住了那块桃脯,含混不清地道:“驿馆也在东门,皇上怎么说?”
宁世镜挠挠头,犹豫着道:“毕竟是使臣居住的地方,而且苏策被抓以后,他们就格外小心,再加上宋蓉儿还在柴房里捆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也是。”陈思点点头,“真带人进去了,只怕要多生事端。”
宁世镜顶着两个黑眼圈,点头道:“正是。”
“辛苦了。”陈思说道:“若是我能快些好,就能同你们一起了。”
宁世镜绞尽脑汁安慰她,“你别说,防卫司的兄弟们特别够意思,他们帮了我不少,还叫你好好养病呢。”
说完便按住她的肩膀,说道:“放心吧,有我呢。”
入了夜。
宁兮瑶维持着一个姿势,已经蹲了许久,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终于挨到了换班,门房在外头脱衣裳,她就在里头等着。
末了,她一点一点地拽了进来,尽量不发出声响,好不容易穿戴好了,却发现缺了个帽子。
宁兮瑶偷偷偏头,发现那帽子放的远了些,此刻似乎有人推门出去,她松了口气,悄悄从里头挪了出来。
“呼。”
她伸了伸胳膊,抓起帽子戴好,谁知一阵风吹过来,令她打了个激灵。
宁兮瑶琢磨着还得一会儿,就走上前想关窗子,刚走到前头,就见黑夜里有人停在窗前,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苏策。
她惊得差点飙脏话,晃神间,人已经走了进来。
“靠。”
她抄着手,倚在床边,顺手摘下了帽子扇风,苏策见她这样,不怒反笑,“阿瑶让我好找。”
“哦。”宁兮瑶没心没肺地道:“那你得提前习惯了。”
有人搬来了凳子,苏策款款落座,对她伸手道:“过来。”
从前,楚云漾也特别喜欢对她说“过来”,如今人事全非,她深吸一口气,说道:“蹲久了腿麻,走不了。”
她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衣裳不喜欢,园子不喜欢,吃食茶点不喜欢,什么都勉强。
她的表情那样冷,就算是把他的心肝都抠出来,双手奉上,她似乎也会丢在地上,看都不肯看一眼。
苏策收紧了手指,沉着脸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一直纵容你?”
她嘲讽道:“你跟我这儿装受害者呢?你是不是还想给我唱一句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宁兮瑶上前两步,直视着他道:“苏策,你听好,你以为好吃好喝待我,给我些衣裳首饰,纵容我,我就该感激涕零?”
“是你害得我家里人与我断绝了联系,害得我每天都像只笼子里的鸟一样,你把我关的要发疯了,还敢奢求我爱你?”
“你知道你与楚云漾最大的不同吗?这些东西他也会给我,但他尊重我,在他身边,我总有选择,而且不论是什么,他都会支持我。”
说完,宁兮瑶将帽子丢在地上,扭头往外走,路过他身边时说道:“你根本不懂怎么爱一个人。你看好了,这绝不是我最后一次逃跑。”
明月左看看右看看,到底跟上了她,“姑娘,姑娘,您慢点!”
苏策坐在屋子里,窗户开着,夜雨过后的寒凉之气无孔不入,险些将他冻杀。
“真冷啊。”
他慢慢起身,侍从连忙关上了窗子,“郎君,奴才替您取披风来吧。”
苏策笑了,像一株毒草开出了绝美的花,美丽且危险,“越是这样,才越不能放,不是吗?”
侍从当然听不懂,苏策理了理衣裳,吩咐道:“看好她,连院子也不许她进,只让她呆在屋里。”
“是。”
想到那个闹腾的主,众人都头疼不已,谁料苏策却继续道:“还有,给她配些药来。”
“郎君,姑娘的药还有呢。”
“不。”苏策幽幽道:“她病得太厉害,这药不管用了,配些新的来。”
侍从一脸不解,却还是应下了,“是,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