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也没停顿多久,很快脚步声远离了这小小的空间。
想念一个人时,对方也在同时想念你。
这个概率大概会比互相喜欢高一点,但依旧是做梦才能梦到的事。
苏可馨不知道他一天里会花多少时间来想她。她只能告诉自己,有些感情就像雨后的一切,会存在过也会被蒸发掉。
不过就是恋爱而已。
唯一的区别是,她能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哪一天动心的,比他要晚,从春天到夏天,草莓过季,西瓜成汁成冰。
两人的交集不再局限于“强迫补课”的状态。
晚上,他会带着她的滑板,等着她驻场结束后,两个人在安静的街上,车少人少,好像就剩下他们,想怎么滑都可以,就算摔跤也没人看到。
无限自由无限快乐。
能让她忘记很多的事情。
周末,在他不断狂轰乱炸的“中午吃什么”“你想吃什么”“来我家喝汤吧”的信息里,她有时候会回复,有时候想赖床,把手机切成飞行模式。
他会从二楼的家跑到顶层,隔空望着她家的阳台,大声地喊她的名字,让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偶尔心情好,会弹吉他给她飙高音。
用穿破屋顶的能力让她起床。
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他站在对楼的天台,和正好的太阳融化在一起,身后是晾晒的五颜六色的床单,随风翻飞,差一点就要掉下来。
成功让她做的噩梦消失。
苏可馨其实不太愿意和别人吃饭,她不喜欢吃生葱,像汤粉里出锅后才撒上的葱粒,她总要挑出来,在热锅里炒熟的,她倒能接受。
如此矛盾又麻烦,她大多时也懒得开口,也知道无人有义务去迁就。
他却能准确记住,有时候忘记提醒奶奶时,就会先帮她挑出来,察觉她的惊讶时,能化身成小狗,尾巴快翘到云朵上。
她大多都淡淡笑:“你要是能多记住一个英语单词就好了。”
袖子越穿越短,终于到了可以穿吊带的夏天。
奶奶会给他们榨西瓜汁,甜甜的,喝起来是沙沙的口感。
苏可馨很喜欢和奶奶待在一起,她不会像其他长辈一样,对她穿得布料少得可怜的小吊带指手画脚,还会让她坐在小矮凳上,给她把长发编成蜈蚣辫。
陈也倒是有些许的小意见,不是觉得她太招摇,而是讨厌别的男生黏在她脸蛋,手,腰,腿上的眼神。
怕提了她不高兴,他就闷闷地憋着,见一个打一个,后来被她发现了,苏可馨用手指弹着他的脑门:“要多管闲事也等高考结束后再来。”
他欣喜若狂:“你是说,我高考后就能管你了吗?”
苏可馨:“……”
时间快速得像在秋名山上飞驰过,高考来临又结束,陈也不负众望地上了一个吊车尾的二本,学校也挑本地的,每天继续乐呵呵地保持自己一成不变的人生轨迹。
酒吧,家。
奶奶,苏可馨。
唯一有改变的是,奶奶开始咳血,一开始偷偷的,有一次被她撞见了后,苏可馨趁着陈也有课的那一天,去楼下的蛋糕店买了一个堪比菠萝包的泡芙。
她把泡芙送给奶奶:“我们去检查一下,好不好?”
日落,苏可馨扶着奶奶从医院走回家里,路过便利店时,奶奶拍拍她的手问:“馨馨肚子饿吗?阿婆给你买车仔面。”
她没吃早餐,就坐在便利店里,慢慢地把一份车仔面吃完,奶奶坐在旁边喝着一杯热豆浆,玻璃面上倒映着她们模糊的轮廓。
吃完最后一根面,苏可馨买了回南城的票,她也是真的想起了外婆。
当天晚上就回到,下了飞机,又坐上大巴,兜兜转转三个小时,大巴到站又离开。
只留下她和一个小背包。
面前是并不发达的小山村,没有商场没有奶茶店,高跟鞋走在山路上都像在行刑。
她站在这里,所有的张扬不屑一顾都顷刻间褪色。
眼前都变成灰色的,她看到过去的自己背着书包从桥上走过,另一头就是家。
十六岁的她,没有自由,不快乐,没有人迁就,只希望短短的一截路能变得无限长,她边走边祈祷,希望能平静地度过每一个晚上。
愿望是空的。家里从没有一天安宁。
妈妈每一天都在歇斯底里,偶然的安静只是为下一刻的刻薄痛骂做准备。
她真的很害怕她,在每一个爸爸喝得烂醉的夜晚,在每一个学校发放缴费通知的时候,在哥哥窝囊被欺负回家后,那扇门的后面就变成了一场战争。
“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养你,早知道在你早产时就该把你扔掉。怎么动不动就生病,所有的钱都给你花完了。”
“你怎么这么没用,别人让你跑腿你就跑啊?你是人家的狗吗?”
“那群老不死的一天到晚就知道钱钱钱,小时候不帮养,现在为了钱了知道要疼孙了!”
门被推开,她的面前扑面而来的是阴郁的灰尘,重重的,看不清里面人的脸。仅仅暂停了半秒,就因为她的回来有了新的指责。
战火烧到了她这一边。
“你这么晚回来是去**了吗!新书包是怎么回事?谁给你钱买的,你偷我钱了吗?”
“你在学校难道不知道哥哥被欺负吗?”
“你怎么什么都不做,就算要去死你也应该替他冲在前面啊!不然我生你干什么?”
“我不知道,”她害怕得开口。
妈妈不信,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说谎!”
她的身子重重地斜下去,碰倒了椅子,那层灰雾散开,清楚地露出了哥哥胆怯的眼神,站在窗帘后边,手臂上滴着血。
她是真的不知道。
妈妈又过来扯她的书包,按着她的脑袋骂:“有什么本领虚荣啊你,在学校成天到晚谁会注意你?只顾着自己的白眼狼!假清高!”
她一直都不懂得这些词汇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虚荣,清高,她没有这个资本的啊。
她连当花都不配,只能像一株野草似的生长,全学校的人都知道她又一个好欺负的哥哥,抬不起头来还要承受着同样的羞辱。
“你以为我在学校就好过吗?”她问。
没有人听见,依旧是毫无止尽的痛骂。
她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表扬,没有人安慰。她就是空气,透明,应该待在下水道里。
为什么要一直骂我啊。
她夺门而出,对着溪水擦眼泪。
身后还是妈妈冷漠尖酸的声音:“有本事就跳下去啊。”
她不敢,害怕得双腿发颤,每一次站在角落里不敢抬头时,她就会想起外婆担忧的目光。
如果可以一直住在外婆家就好了。
这样外婆就不会因为看见她被骂时偷偷哭了,能光明正大地给她零花钱而不是偷偷摸摸的塞,放学的校门口也有人等了。
回家的那段路也不会那么难熬了。
可惜没有如果。
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熬到最后一刻瞒着所有人把志愿填到了最远的城市。她不想回来了。
已经长大了的苏可馨,没有走上那道通往家方向的桥,而是沿着反方向,走了一个钟,来到外婆家。
她在外面喊了一声。
老旧的木门内很快响起脚步声,带着欣喜,慢慢地拖着步子,花了足足十秒才走到门口打开。
“馨馨。”
老人慈爱的面孔浮现,白发下压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面的褶皱痕迹更深了,像是被烙印进去的。
只有那双眼是亮着的,在看见她之后。
外婆拉着她的手进去,高兴得像个孩子,没有多问一句别的,张罗着就要给她做饭。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可乐,苏可馨知道,这是留给她做可乐鸡翅用的。上次来时已经用掉了最后一瓶。
几乎能想象到老人家是如何从小超市里买回来的,一直保存着,随时等她进来,一直都在为她准备着。
外婆的世界里没有手机和别的娱乐,每天只能坐在家里,日复一日地看着重播的电视节目,世界里唯一的惊喜就是她来了。
厨房里都是热油和鸡翅的香味,她的眼里酸涩得像打翻得柠檬汁。她经常会在想,如果她的存在是可有可无的话,那为什么妈妈还要把她生出来呢?
有一次,她终于没忍住问出口。
妈妈凉凉道:“还不是你外婆逼我不准去打掉的。”
原来妈妈只有哥哥就够了啊。
“外婆,你有什么愿望吗?”她拿起盘子问。
老人家把鸡翅装好,笑笑:“我这副老骨头能有什么愿望……不过就是希望馨馨你可以快乐,然后找个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就不孤单了。”
“……也不知道我看不看的到那一天。”
苏可馨:“可以的。”
苏可馨消失的两天里,陈也急疯了。
从来没想过一觉睡醒就能见到的人,能一起吃饭的人会无声不见。比起没见到更让人难过的是,她竟然可以做到不联系他。
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女人。
他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地方,滑板公园,酒吧,在她家的天台上坐了半天,最后走回到便利店门口。
熟悉的背影就出现在冰柜前,踮起脚在拿着最顶上的可乐。
“苏可馨!”
他大声地道。
她猛地转过头来,险些手滑没拿稳饮料,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他跟在她的后边:“你去哪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你还给我脸色?你这没心没肺的……!”
苏可馨刹住脚步,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有事?”
陈也被她看得发毛:“没事…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她随手拿了包零食放到他手上,没什么表情地拍了拍他的屁股:“没事就吃溜溜梅去。”
他惊在原地,白净净的小脸肉眼可见的红起来,后知后觉地追出便利店,吞吞吐吐道:“不是,你刚才摸我哪?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啊。”
天空阴沉得下起了雨。
苏可馨余光看着他,平淡的心情稍微好转了点。
“要下暴雨了,”他挠头:“你在旁边站着,我回去买把伞。”
她扯起唇:“上个坡,走几步路就到了,买什么伞,淋湿了回去洗个澡不就行。”
苏可馨抱紧可乐慢慢往上走,大雨如星降,顷刻间打湿了两人的头发。
他低头看着她脚后跟上渗出的血迹,在泥泞的雨声中,拧眉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抱起。
可乐在袋子里碰撞到一起。
“这样快点,”他不自在道,迈着大步往前走。
苏可馨用手推着他的肩,有些抗拒,但在注视到他如漆似的眸仁后,忽然安静了。
双腿离地,心脏不受控制的失重着狂跳。
四周都是大雨,她每被抱着往前跑一步,越能看清他的情绪。
失而复得的窃喜,零碎细节里的迁就。
就好像除了外婆,原来还有人需要她。
雨下得急,大街的屋檐下满是没带伞临时躲避的人,隔着雨幕,看着黏在一块的人。
“大家都在看着我们,”苏可馨道。
他没说话。
“我是无所谓,”她看着渐离渐远的便利店,被托着腰抱进了楼里:“你就不怕被误会?”
他道:“有什么好怕的。”
衣服湿漉漉的,攀在他肩上的手也往下滴着水珠。
从一楼到七楼,苏可馨挪开视线,乱糟糟地看着他的耳垂,今天没有带耳钉,她把手指按在那个小小的耳洞里。
暗暗的热意从指腹上来。
她不自觉的扯了扯。
陈也稳稳地把她放下来,偏过头不自在道:“…你先去洗个澡,别着凉了。”
她站在门口,点点头转身用钥匙打开了门。
“我先回去了,”他在后边道。
门被推开,她没有直接走进去,视线停在地上被雨浇的影子上:“陈也。”
他轻嗯了声。
她睫毛上都是水:“你要不要留下来一起洗?”
“……”
他无从反应。
她主动地伸手拉住他的衣领,让他站进来了些,避免淋雨,随后靠过去贴住他的唇。
潮热感一下一下袭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想要再亲一亲他的脸,想用脖子贴着他被热水浇过的喉结,想深深地浸进他的怀里。
……
暴雨过后的太阳,把地面套上了一层蒸笼,快速蒸发掉水分的同时,闷热同样压抑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苏可馨却觉得难得痛快。
黄昏统治着光线,他们收拾干净后坐在天台的大木桌上,上面放着两杯装满了可乐的玻璃杯。
黄色的柠檬片和绿色的薄荷叶漂浮在冰块上。
苏可馨擦着头发,用脚踢了他一下:“我每天浇水种的植物,就是给你摘的?”
“不会浪费。”
他把可乐给她,脸还红红的,拿着创可贴,顺手捞住她的左腿,看着破皮的脚后跟,轻轻地贴上去。
屋檐还在往下滴着积水,骑着电瓶车穿行的人还穿着红色,紫色的雨衣,店家在门前清扫着。漫天的昏黄里,只有他们最惬意。
她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头枕在他的膝盖上,闭目养神着。
他伸手不太相信似地碰了碰她的头发,然后落在她莹白的脸上,捡起那一根掉下来的睫毛,偷偷攥在掌心里。
过了一会,苏可馨醒来,动了动手指,发现被人轻压着,两人空落落的手臂交叠着。
她突发奇想地起身,回房间里找到当初他拿来装饰滑板的一盒东西,在稀奇古怪的玩意里把挑出纹身贴。
身后靠过来一个温凉的怀抱,同款不同色的打底衫抵在一起,这还是奶奶之前逛街时买给他们的。
“你在干什么?”他问。
她戳了戳他软乎乎的脸:“给你贴一个小狗。”
“为什么?”他有点嫌弃。
“你不就是小奶狗吗?”她道:“大家都这么说。”
陈也低声哼哼:“好丑,不要。”
苏可馨:“就要。”
他随手翻了里面的:“你贴这个。”
是一个小小的骨头。
小狗和小骨头分别在两人左手的手腕上。
在一起的时候,她最喜欢他抱自己了,每一次被呵护住的肩头和下巴,还有紧贴在一起的胸和腹,总是会提醒热恋中的人。
这又软又醉人的温暖,是最万能的良药。
骨头汤店散发出浓厚的香气。
苏可馨趴在栏杆上,仔细地观察着周边环境的变化。
明明是过去了很久的事,但每一幕都清晰,像每天都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
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应,只能下意识地躲着他。
苏可馨下了楼,走进一家蛋糕店里。经常把泡芙做成像菠萝包那样大的老板娘已经不怎么在店里了,交给了她的女儿。
她拎着一盒泡芙走回去时,发现了左边开了一家以前没有的手作工艺品店。
有家长带着小朋友从里面出来,临走时,小朋友挥着小肉手:“阿笨老师,再见。”
苏可馨脸色一僵,很快就看到他从里面走出来,半蹲下来,温柔地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
无名指上的钻戒在黑发上无比显眼。
家长也注意到了:“陈老师这是订婚了?”
他微笑着点点头,没过多解释。
“恭喜啊,”家长牵着小朋友:“摆喜酒记得邀请我们噢,小童很喜欢你,说不定可以给你们当花童。”
小朋友拍拍手,很兴奋:“好耶!”
陈也:“没问题。”
是做了一场梦吗?她怀疑自己。
清晨时听到的呢喃或许只是幻听。
苏可馨身子紧紧绷起,逃避似地往后退,脸上的表情凝重着,不忍再听下去。
回来时,天台上已经多了两位访客。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孟暖。
孟暖后背发毛,躲在江樱的后边,指天发誓道:“我不是故意要出卖你的!但我和贝贝才是最好的朋友,不能有秘密的,对不起!”
“我保证没告诉第二个人了!我只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别打我,求求你了!”
苏可馨:“嗯,姐妹情深。”
她也没想真能隐瞒,毕竟昨天季川也见到她了。
江樱手搭在秋千架上推了推,眸色柔和:“几时回的?”
“昨天。”
“工作呢?”
“晚点找。”
江樱没多问其他的事,转而眨眨眼:“不请我们进去坐?”
苏可馨给她们简单泡了杯白桃乌龙茶,顺手加了把薄荷和柠檬片。
孟暖:“敢情你种它们就是为了吃啊?”
她挤压着柠檬的手一怔,神色没什么变化道:“不会浪费。”
江樱盯着她,果然和孟暖今早在电话里说的一样,气质和风格都变了好多。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估计是无法相信的。
她道:“你要不要回来继续工作?”
“再看吧,”苏可馨搅弄着冰块,看向孟暖:“你来是有什么事说吗?”
孟暖道:“我和季川想周末的时候请大家聚餐,宣布一下我们要订婚的消息……你要来吗?”
苏可馨:“来。”
她应得如此爽快,反倒是让孟暖微愣:“真的可以吗?”
江樱淡淡道:“迟早都会碰到的,多点人比单独撞见好吧。”
苏可馨不置可否地点头,所有的不知面对在方才见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时,已经释然了。
但和她们预想的不同,周末的聚会,阿笨并没有来。
“我们气氛小王子最近有点奇怪。”
“他最近在忙什么?”
“不可能吧,这种时刻都不来?”
酒吧里几乎所有人落座后的第一句就是问他,全场年纪最小,又长着一张乖乖脸,没什么脾气,内部人员都挺宠着他的。
张曦垂头:“他最近不是喜欢上教小朋友做手工吗?还在忙?”
“谁家小朋友晚上九点还在外面上课,”段铭道:“他还有别的去处吗,今天几号?”
“20号,那也不是奶奶的……”
“他能去哪?这么说来,”陈荟眯着眼:“弟弟好可疑,喝酒的次数也比以前多。”
暗自议论时,段铭对面的椅子被人拉开,落座的女生长发垂肩,丹凤眼内虽没什么情绪,浅色的眼影却是让她看起来有几分温柔。
米白色的针织毛衣,长袖子遮住半个手心,整个人像窝在棉花里。
他盯着眼前的脸看了半响,偷偷地扯住旁边的人问:“这是哪位?”
“美女,”张曦笑笑:“你是不是走错包间了,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苏可馨缓缓抬头,看了这一圈的人,挑眉。
段铭隐约觉得这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旁边的人还在议论:
“自从上回嫂子生日,在海边,主题是关于海的一切,阿笨带了一瓶可乐过去,轮到他时,竟然疯狂甩可乐,狂喷泡沫出来,还神叨叨说什么《海的女儿》,不管是鱼还是人最后都会成为泡沫时,我觉得他是不是变傻了?”
“没错,最后还不得为自己的灵光乍现拖了半小时的地。”
“我们弟弟真是又笨又可怜。”
“他这么自闭下去真的好吗,”陈荟大胆猜测:“……该不会是瞒着我们,偷偷去贷款了吧?”
段铭拿出手机,录制了一段小视频发过去:“快点来,大家以为你裸贷去了!”
张曦还在继续:“美女,你是找不到朋友了吗,我可以借你手机……”
“需要自我介绍吗,”苏可馨放下手机:“我,苏可馨。”
张曦表情秒变,听到的人皆是不自觉地磨了磨牙,如果不是当初陈也信誓旦旦地和所有人说,他们是和平分手的话,场面估计会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都这么严肃?”孟暖探头进来:“要准备吵架吗?”
江樱在后边拍拍她的肩,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孟暖提高声音道:“我也不是不让你们吵架。”
“只是,今天我是主角,”她真诚道:“能不能结束后再打起来?”
江樱忍无可忍:“闭嘴。”
……
……
陈也收到第十条催促语音时,才刚刚睡醒。
刚下床就踢到了一个啤酒瓶,他懵懵地看着微信内容,又看了眼脚下的瓶子,为难地撩起眼皮。
就是因为最近状态不好,才不想去聚会,怕自己搅坏了气氛,让所有人担心。
第十一条微信发来时,他揉揉眼,打开来,几秒的小视频,打开来第一句就是“陈也这臭弟弟不会被诈骗了吧!”
“他这么傻白甜,被pua的可能性更大吧!”
“该不会得了什么绝症,想瞒着我们?”
他:“……………”
他睁大眼睛,仔细确认说这些话的人,准备偷偷记仇,才多久,就把他安排得快准备火葬了似的。
从始至终,只有段铭旁边的女生没开口,低调垂头,差一点就被忽略掉。
目光停顿住,电光火舌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很快自我否认,不可能的,她这个人,素来都是张扬得让所有人移不开眼。
何曾如此安静。
想虽这么想,但手指还是忍不住地点开,再看了一遍两遍三遍。
她回来了?为什么他不知道?
陈也凝重着,一股滚烫的热意从脊椎骨处涌上来,他不太相信地快步出了家门,快步地往天台上跑,喘着粗气地在黑幕下,到处张望。
对角的那栋熟悉的建筑物上,新鲜盛好的黄色柠檬和绿意正好的薄荷随风轻荡,好像从来没有枯萎过。
无端地愤怒怒放出来。
她凭什么能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以前的生活。
聚会快尾声时,季川拿出盒子里的钻戒,在众人的注视下,给孟暖戴上。
孟暖脸红红的,含羞带怯地闭上眼,等冰凉凉的戒指套进了无名指后,认真地竖起耳朵听了听周围的声音。
e…
这么安静?
大家都不配合的“哇”一下吗?!
孟暖悄悄地睁出一条小缝,发现根本无人理她!!!
全部都望着出现在门口的陈也。
“不是不来了吗?”张曦问道。
陈荟忙朝他招手,示意他坐过来。
陈也在来的路上努力平复下来的心情,在正面看到苏可馨时,还是混乱了,这么久以来克制的放弃像烟花一样重新点燃在眼前。
“你出来,”他道。
苏可馨检查了一遍他的手指:“还有必要吗?”
“你在害怕吗?”他沉声道:“如果是以前的你,应该直接把我拽出去了吧,有没有必要,你都不会逃避的。”
她不吭声的模样,落在他眼里,更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和以前爱恨分明,谁敢说我一句不是,我还他一百句的脾气截然相反。
“这就是你离开后的变化吗?”
为什么陨落了。
隐秘的火气开始失控。
季川圆滑道:“看来大家说的没错,笨笨,你最近是怎么了,被谁踩到尾巴了吗?”
“快过来,”陈荟敲敲桌子:“大家都很担心你。”
张曦开玩笑道:“你戒指怎么回事,把身份证拿过来,哥哥查一下你是不是偷偷裸贷了,还是去找富婆了。”
这些他都充耳不闻,视线紧锁着角落里的女人,生怕下一秒,就看不到了。
“你心虚了吗?”段铭走过去,拉住他的袖子,故意去翻他的口袋:“身份证在哪?”
陈也轻微地反应过来,护住了外套口袋里的钱包。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季川皱眉:“你不会真的……?”
事态莫名严重起来。
段铭开始认真地去抢他的钱包,陈也往后退:“好端端的,看什么身份证?”
“你没事的话,怕什么?”张曦道。
段铭不由分说地按住他的胳膊,轻松地抢出他的钱包,轻飘飘地扔到桌上,摸着他的脑袋安抚:“没事的。”
陈也眼神慌乱着:“还给我。”
被段铭大大个地挡在了身后,人多势众,无法反抗。
孟暖倒吸一口冷气地看着钱包就这么的盖住了她的钻戒盒子,有心想在结束前保留自己最后一份体面,捏住钱包的一角,想把盒子收回来,结果只看到一张照片从钱包夹层里掉出来,直直地摊放在桌子的正中央。
“………”
“……这是?”
无数道目光临迟般地落在上面,陈也滞在原地。
照片被钱包压着,有了轻微的褶皱,但依然没破坏上面的色泽。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对少男少女,男生表情纯稚,一身痞气被放在正经的白衬衫黑裤里被明显束缚住了,只剩下几分清寡,对着镜头不好意思地笑着。
他的手握着的女生,长卷发像藤蔓似地搭在米黄色的星星图案的长裙上,精致的脸上,眼尾被勾勒得狭长,红唇堪比怀里的捧花,气场妖娆。
完全不一样类型的人站在一起,却有着难以明说的和谐,双双看着镜头,身后是盛开得正好的盆栽,有淡粉色的山茶花,还有黄色的柠檬,绿色的迷迭香和薄荷叶……
江樱发觉气氛越来越往不可逆的诡异发展,在桌下捏了捏林彻的小拇指:“快管一管。”
他心情倒挺好地喝了口酒。
“今天是暖暖高兴的日子,”她用气音道:“这样算什么?”
林彻语气随意:“不知道。”
他幽幽地看着这四个人,掀起唇角道:“大仇得报。”
江樱:“。”
“这算是婚纱照吗?”
所有人想的都是这一句,看着苏可馨,再看看陈也,以前竟然都做到这一步了?!
苏可馨没想到会再次看到这张照片。
上面的她很漂亮,却不是她喜欢的样子。
再加上他方才一字一句的质问,像针头一下子戳烂了她以为的淡然。
“够了,”她决定停止这场闹剧:“你不要总这么幼稚。”
上不得台面的照片为什么要保存得这么久,明明只是为了让奶奶开心拍的,为什么要当宝贝?
陈也自暴自弃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起一层模糊的泪意,他就算是做梦,也能清晰地梦见照片里的那个秋天。
“这样算正式吗?”
“嘘,看镜头!”
他局促地看着面前的摄影机,还来不及摆表情,苏可馨则勾起眼角,挑剔地把捧花放到一边,踮起脚给他整理衣领上的领带:“丑死了。”
他委屈:“那我这不是第一次打领带吗?”
苏可馨:“你以为我就不是第一次拍婚纱照吗?”
第一次这个词成功愉悦到他,陈也垂眸,看着她郑重地帮他打了一个利落的温莎结,重新站好后,忽然对着镜头,提高音量道:“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她笑了:“你这么大声,楼下都要听到了。”
“怕什么?”他才不管,握住她的手,黏人的问:“你呢你呢?没有要说的吗?”
她配合地想了想,然后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回应道:“我要一辈子享受你对我的好。”
“要和能让我幸福的人一直走下去。”
“……”
不是说好要一直走下去的吗。
幼稚?
陈也不敢再回想下去,像被遗弃的小狗,眸光湿漉漉的,他眼眶发红,雾气越堆越大,声音发颤,不甘心地质问道:
“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我。”
她的心瞬间被碎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