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幽将大娘扶着靠树,她把脉,翠儿娘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没有内力护体,毒素走的快,好在邯判狂妄自大,用毒不精,方才掌力又被单道长的剑气消了些,司幽运转内力,为她拦住各处乱闯的毒,保她性命。
妄尘夺了把邯家人的剑,又一脚接着一脚,踢了几个邯家人堆在那树下,随即将那剑一丢,切断了捆着应绍凡与唐轻云的藤条,二人掉了下来,正落在那人肉垫上。
邯家死侍多,武功也不弱,只可惜对上的是单姜萧与妄尘,估策带他们出来简直就是来送命的,想是被邯蔓砂知道,都能被他那个愚蠢满地爬偏偏还留他为后的不孝子气的又活过来,打上一顿。
长子为重,邯家危难时刻,邯蔓砂不把他召回来,任他在外头逍遥,大致是想让他东山再起,又岂会料到他会是这么个没出息吓得满地打滚的蠢货,要是被邯蔓砂看到,如此丢他颜面,恐怕亲手掐死他的可能性都会有。
司幽费了好一会劲,她这内力用得头疼,心疼,浑身都疼,身体里像是山体崩塌,被搅和一般,翻来覆去,排山倒海的疼,她又觉一股腥味涌到了喉咙上,在渐渐了从她的嘴边落到了地上。
她手中越是不停,滴落的血便是越来越多,硬使用的内力不比之前,大娘又不似年轻人那般筋脉活络,筋骨顺畅,司幽五官都要扭到一起,整个表情都在表现一个痛苦强撑的过程。
好不容易总算是能安心的收了手,司幽刚一放松,又猛的吐了口鲜血,她暗骂了声,又道:“费劲!”
“司幽!”单姜萧叫道,“带大娘先走!”
邯家人比起单姜萧、妄尘二人算是多的,妄尘还要分心去顾及应绍凡与唐轻云,不过在司幽看来,虽然邯家死侍打起架来人如其名确实是一个个都不要命,但是她不理解,明明主子都没了,也不知道他们还都在较什么劲。
单姜萧游刃有余,打他们不过是时辰长短。
司幽强忍不适,她奋力站起,丢了个药瓶子给妄尘,便拉上翠儿娘离去。
客栈内,应绍凡一口一个都是可惜没有亲眼看到邯判死状,他们服过司幽留给妄尘的药已经好了许多,起初应绍凡还一直猜是他单大哥杀的,没想到单姜萧说是妄尘眼疾手快一剑刺穿了邯判的胸膛,偏偏还剑锋微移,邯判要么是失血过多而死要么就是被疼死的,应绍凡只觉得这兄弟可以啊,手段这么狠,从前都不见他有这般戾气。
妄尘下手一向快准狠,从不给敌人多余的疼痛,也不知这次他是不是故意放邯判血的,应绍凡十分欣慰的看着他,觉他居然如此有顿悟,莫不是想着为他跟唐轻云报仇才做到如此。
只见妄尘对他投来的较为平淡的目光依旧冷漠,他叹息道:“司幽又丢了。”
说着,应绍凡收了那副嘻笑的面容,转而变得垂头丧气起来,“这事全怪我,上当了都不知道!还害的…”他看了眼唐轻云,唐轻云正在擦佩剑傍星,傍星是她成年那日唐剑丰送她的礼物,她自己用了许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剑身上沾了这么多血,应绍凡接着道:“害的受罪了。”
唐轻云故作撇他,却也不是真的在意,“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注意。”
单姜萧无奈,他顺了口气,侥幸道:“好在我与妄尘听到消息。”
司幽托着翠儿的娘亲,因体力不支一路磕磕绊绊,走了许久,她是愈发迈不动步子了,大娘皱着眉,微微动唇,却又没有发出声音,她一副十分不安又没有劲的模样。
司幽拿了颗小药丸给她服下,又擦了擦大娘额上的冷汗,让她能够安心睡会,不远处,树丛枝干之间,一布衣少女的身影在来回踱步晃动,司幽一喜,想是翠儿在林间找娘亲,再一看,果真是她,司幽顿时便感觉眼睛都要放光了,然而又是真的没力气放光,她十分疲惫的招了招手,把翠儿引了过来。
草屋里,二人将大娘在床上安置好,司幽算是松了口气,她一下子坐到地板上,闲散随意的往床边一趴。
“姐姐…”翠儿触了触她的手,司幽抬头看她,她的脸色倒是不比大娘的苍白,“你娘亲没事。”司幽替大娘把完脉道。
翠儿眼圈微红,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娘亲说姐姐不见了,就要出来找,我一转头,她也不见了。”她说着内疚自责,赶忙又用袖子抹了把眼睛。
见司幽没什么力气看着像是虚脱要昏倒的模样,她又忙道:“姐姐快去休息会!”
司幽颓坐在地上,倒是不怎么再想起来了,“算了,就在这吧,趴一会。”
床上妇人微微动弹,她的手抚上司幽的脸颊,帮司幽捋好脸颊前的碎发,要不是她这般举动,司幽自己倒是没注意头发有多乱了。
她的心中是有些愧疚的,邯判这掌还不如挨在自己的身上,或许就不会害得大娘这般严重,她满心都在侥幸邯判心高气傲用自己炼的毒,而不是用估策的,邯判炼毒不精,在司幽看来更是荒唐炼毒,否则这掌力再多上半成,单凭老妇人这把身骨可能就会立刻散架,恐怕就是回天乏术了。
老妇人的手略微粗糙,她抚着司幽的眉头,柔声道:“你生的好看,可不能这样皱眉。”
她的声音很弱,又喃喃道:“二小姐也生的好看,你同她是有些相像的。”
司幽根本听不进去她说的是什么,也没有多深究二小姐这人是谁,只听得她又道:“是我添乱了吗?”
“没有!”
“你救了我,应该说你救了凝儿,救了你的孩子。”
天色渐黑,司幽醒了,晚点她还要去千香楼一趟,大娘的药材还需要一位药引,紫町花,这花虽说不像迷魂草那般稀有,但也着实有些难找,上卿倒是种了许多,只是司幽也不可能大老远跑回上卿一趟,一个来回,大娘的性命可能就危险了,司幽前几日见过这花,当时也没多想什么,只是当下需要,它又偏长在千香楼背后的那片草地上。
无论如何,这个险都是要去冒一下的,吃过晚饭,翠儿安抚着小虎头先睡了,小虎头是司幽叫的,只因她的襁褓上绣了个小虎头,翠儿起先还觉这名字叫的太男孩子了,一点也没有个姑娘家的秀气,后来也就慢慢的接受了,她觉得司幽的名字好听,问她是谁取的,司幽只说是家里人取的。
暮色苍茫,司幽轻手轻脚到千香楼下,正值花开之际,草坪地上,百花争相绽放,尤为闲情雅致,楼内楼外的风景截然不同。
花丛中,有一姑娘正蹲着采花料,她的布衣裙摆落在草面之上,司幽也无暇理她,她转身欲走,就见那姑娘站了起来,司幽一避,那姑娘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她放下花篮,往好奇的方向小心翼翼的走去,走了几步,却是突觉的脖颈之间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抵住,耳旁传来一声,“别动。”
“我记得你的声音。”那位姑娘开口道:“女扮男装的妹妹。”
司幽想着当时二楼人不多,对这女子并无印象,“我不记得你。”
“我在墙角,不敢出来。”她道:“既然邯判想抓你,那你一定是个好人。”
这样想也是挺有道理的,司幽松了手,“也不一定。”
女子转过身来,见司幽手上拿着是一根小树枝干,她一笑,“原来方才抵我脖子的是这个啊。”
司幽不语,那女子靠近一步,她见司幽眼神不善,有意防着自己,又退了些,道:“求你帮我一个忙。”
“你先说。”
女子眉目微缩,眼中透着满是心酸苦楚,“我本是塘水村岩氏的女儿,家里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年迈的母亲,一年前被那些人抓到这里。”
她说着眼角含泪,司幽听着却是心中一颤,做了些猜想,“我曾向送木材的伙计打听家里的状况,他们说我娘亲因伤心过度…”
“…失了魂。”
“失魂…”司幽复道,“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世间奇妙,好似在不经意之间总会遇到不经意的人,例如不经意间的那位白衣公子。
“我的妹妹叫翠儿。”
“你就是凝儿?”
她一顿,“姑娘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并不重要,司幽也懒得做解释,她取了边上了紫町花,道:“我带你回家。”
凝儿面色一沉,她倒退几步,又作丧气之色,苦声道:“不行。”
“为什么?”
她弯身将采花篮子拾起,挂在手臂间,“我是给这的主子做胭脂的花奴,整个楼里的姑娘只有我能走到外面到这里为止,他们人手不够,无暇管我,但他们说如果我一个时辰不回去,那些姑娘伙计就都要为我送命。”
司幽有些难为情,被人束缚了,确实也不太好办,“那你先再待几日,有什么事情,还与你在此碰面。”
凝儿点头,“夜已深,姑娘路上小心。”
晨时,翠儿刚起,就见司幽从外头回来,她一路小跑过去,“姐姐今日要做什么?可需要我帮忙?”
“今日等人。”
司幽与翠儿说了见到凝儿一事,听的翠儿瞪大眼睛,又惊又喜,司幽倒是觉得新鲜,她在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脸上看到了许多最真挚最发自内心的表情,天真又弱小。
她早早将药草顿下,翠儿喂了娘亲之后,便要出门卖花了,司幽说凝儿过一阵子就回来了,翠儿便想在她回来之前,就能花自己的钱给她做件新衣裳。
司幽看她的背影,脚下轻松活跃,最是简单的欢心,若是江湖少些纷争,若是世人少些贪恋,也有如此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