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幽在街上晃着,转角处便瞧见一个蓝衣小姑娘,她手中提着花篮,正是翠儿,平常都是见她笑脸盈盈的问过路之人,“公子买支花吗?送给小姐正好。”
今日倒是不同寻常,她步子紧,面色也不好看,提着花篮子更是无心想卖,司幽看了眼她径直走去的方向,楼台很高,露出了半边黑红色的棱角,正是千香楼。
“翠儿。”司幽一叫。
翠儿连忙转身,见到司幽,先是一愣,随即僵硬的面色立刻柔弱下来,委屈巴巴的扭在一起,她冲司幽跑来,一把将她抱住,也不顾篮中的东西散了出来。
她抱司幽抱的紧,害司幽踉跄一步,险些没站稳,她将头埋在司幽腰间,不由得传来了低声的抽泣。
“怎么了?”
司幽轻手拍着她的背,待她松手起身,司幽又用手背触了她落在脸颊上的眼泪,打趣道:“花卖不掉了吗?”
翠儿绕着司幽转了一圈,还跟昨晚见她时一般无二,她又拉着司幽的手看了看,连皮外伤都没有,这才深深松了口气,她抹了抹眼角,“我卖花的时候听到千香楼里出来的那些人说你被抓了,发带还被挂在楼顶上。”
“我的发带?昨晚掉的。”
司幽摊了摊手,掉了就掉了,她有的是,就是难免可惜,她的大部分发带都是上卿媛亲手绣的。
她一手搭在翠儿肩上,昨夜下了雨,今早地滑不好走,翠儿没去采花,篮子里剩的是前日的,没那么新鲜了,低价卖了几朵,成色不好,也不怎么好卖,司幽跟她说干脆算了,等有了新的再来。
“回去吃饭。”
她转身刚要走,突的脚下一顿,心中一硌,尤为不安,翠儿好奇的抬头看她,见她面色微沉。
司幽心想,她的发带在千香楼顶挂着,估策与邯判是何居心,此刻单道长他们又是联系不到,若是…
她从崖底到了这里,若是单道长他们也顺着崖底来到这,就也在这附近,说不定也会听说发带之事,有可能还会怀疑她真的身入险境,那么,这千香楼全然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就是不知道单道长一行人到底会不会以身犯险凭一根发带去救人。
想来是会的,他们就是这种人,跟屋子里那些复杂的世家大族,名门正派不一样的人。
司幽对翠儿说了几句,让她先回家去歇着,翠儿也十分听话,她年龄虽小,但也看得清跟司幽不是一路人,两个全然不同的身份,也不应当掺和着添乱。
二人已到了千香楼,应绍凡抓了一个看门的邯家人,询问他司幽的下落,那人告诉他们毒后被关在二楼。
应绍凡不知道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冲昏了头脑,平常挺机灵的一个人,这会是想都没想,邯家人怎么说,他便怎么做了,唐轻云都来不及拦他,就见他一股脑冲了上去,一副生怕再也见不到司幽的模样,惊慌失措,脚下像开弓的箭,怎么也停不住。
两人才刚踏上二楼长梯,忽觉头顶一沉,脚底发软,眼前开始翻天覆地的变化,长梯扭成一片,一节接着一节倒塌,看着眼睛发花,应绍凡吓得倒退两步,恰撞上唐轻云,唐轻云脱力倒下,应绍凡想拉她一把,却是跟着一同滚下楼梯,不省人事。
唐轻云试着微睁眼睛,强撑着看了面前一片模糊的人影,只见一人单手抱着一个娇媚的女子,那女子提了个酒壶子,时不时喂给他喝,他低头十分嘲讽的看着他们,唐轻云一猜这幅恶心嘴脸便是邯判。
千香楼外有一片很大的空地,像是被人特意开辟出来的,而周围是林子树丛,翠绿之间正印着一抹白,司幽站在一草丛堆中,她举着枝干挡脸,半弯着腰,想看看千香楼里会不会有什么动静,然而却是半天都无聊的很,千香楼今日唯一不同的就是来往的客人少了,门口的侍卫多了,他们的手无时无刻都握着佩剑,更警惕了,许是昨日闹过一次的原因。
忽的有个东西飞快射来,司幽用那枝干一接,是一只暗镖,镖上插着一张小字条,她看着眉头一皱。
千香楼的右侧有一条小路,远远看去,那条路直通一片大树林,树木生的高大密集,林间的路既复杂又难走,司幽不是本地人又不经常绕林子,就更为困难了。
但那字条上,赫然写着,要想他们活命,就得到林中去。
他们是谁?单道长他们中了埋伏?司幽是很难相信的,毕竟邯判没脑子,估策武功不高,就姑且算是没武功,或许是不小心被什么钢筋铁笼困住,但只要单道长跟妄大公子愿意,也能一剑劈断。
司幽虽想着大有可能是个圈套,但她不管如何往好的方面思考,就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想去看看,想去看个究竟,想去讨个安心。
林中,司幽探着路,这路是真的很难走了,满地枝干堆积,偶尔还能见着一两个小虫的窝,她走了好一会,终于是发现了一块可以落脚的平地,她抖了抖衣袖,正想整理一下落在头上的枯叶,抬头便瞧见大树枝干交错之间,几根树藤捆着两个人,远远的,女子的红衣较为显眼,司幽赶忙跑了过去,恍然间脚下一拌,害的她险些摔倒,地上放着两把佩剑,司幽捡起一看,正是遇穷跟傍星。
耳边再次响起了难听的笑声,周围一下子便涌出许多手持刀剑的邯家人,邯判背着手从一群人中探出头来,他面容猥琐,笑道:“来了啊。”
司幽抬头,应绍凡跟唐轻云被吊在树干下,两人皆是面色发白,唇角发青,全身无力垂下,显然是中毒,司幽看着心头一揪。
邯判扯着嗓子,故意拉长了声音,他道:“还活着。”
司幽不想同他废话,久幺还在翠儿家里,她握着傍星的剑柄,将面前围上来的几个想抓她的邯家人一一抹了脖子,多杀一个是一个,司幽手下毫不留情,看着邯判都有些害怕起来,又是十分生气邯家这几个人真是废物,连一个没有内力的姑娘都打不过。
转眼邯家就没剩几个人了,邯判唤着他们都到自己身边来,护着他才是最重要的,反邯大战之后,司幽看邯家人的眼神更加狠厉,下手也是狠毒致命,许是邯蔓砂坏了她十几年修的内力,无论是谁,都不会甘心的,傍星剑身沾满了血,从剑尖一滴紧跟着一滴滑落下来,邯家这几个废物就好像是来给司幽活跃筋骨的,她心中正是愤恨烦闷,权当是出气了。
邯判一缩,他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今日带了邯家人出门也没跟估策说,就怕估策抢了他的功劳,影响了他在千香楼这些人心中的地位,这下子又是有些后悔。
邯判的底气全然变成了吊在树下的那两人,他抬手一指,“你不想要他们了吗?”
司幽无语,邯家惯爱要挟,这招也却是好,屡试不爽。
邯判见司幽神情微变,他呵道:“你接我几掌,最好是那种毒后半死在我的手里。”
“或许我一高兴,就让他们走的好点。”
他满脸都写着阴谋诡计,看在司幽眼里就是一种没本事又蠢还自作聪明很欠的多作怪的丑人,那些无耻卑鄙都不屑骂出口。
见司幽一脸嫌弃的看他,邯判有些不爽,他唤身后人道:“杀了他们。”
“急什么。”继邯踪之后司幽是许久未曾体验过一股气堵在嗓子眼的感觉了,此时此刻,她真的想冲上前,将邯判撕碎了喂蛇,但也无奈,“我接就是了。”
不能动内力,多少有些吃亏,司幽正想着该如何应对,邯判迫不及待要出手,他的表情都在告诉司幽他在拼尽全力将毒功集于掌中。
他猛然出手,司幽下意识的抬手拦在面前,一瞬间,她从指缝中看到身前突然冒出的一位妇人,司幽一时恍惚,还来不及想什么,就被一股力撞上,那妇人紧紧的环抱住她,连带着司幽向后倒去,司幽猛地倒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大树上。
在这混乱之中,司幽还隐约看到一阵风起,是单姜萧的剑气,但他还是来迟一步,只劈断了邯判的半只掌力。
环抱住司幽的那只手还在紧紧收缩着,即使这幅身躯的主人被狠狠的受了致命一击。
耳边是那位老妇人的声音,“不要…伤…伤害…”
“我的孩子…”
司幽愣了许久,她的孩子是凝儿,而这一刻,司幽好似真的变成了凝儿一般,被自己的母亲拿命保护了,即使是一个得了失心疯不认人的母亲。
“大娘…”
“娘…”
司幽一时无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眼底有些发酸,眼睛更是水雾相接,朦胧一片。
邯判也早已被摔的吐血,他大步大步向后蹬腿,此刻满心都是赶紧逃,保命要紧。
林中又窸窸窣窣的传来大片脚步声,为首的正是估策。
邯判大喜,叫道:“先生!我在这!快来救我!”
估策看都没看他一眼,他一挥手,身后的邯家人便冲了上去,邯判这才看清,这些人是邯家的死侍,甚至有好几个是邯蔓砂亲手带的死侍,他们怎么会在这,他们不是在反邯大战中死光了吗。
“先生!”邯判再次大叫道。
估策看着他正是生气,他还以为完全掌控了邯判,没想到一不留神就被他私自行动了起来,他若是早一点知道邯判在这林子引来了司幽,或许还能早一点将司幽除掉。
而现在来的又不是时候,正巧遇上了单姜萧跟妄尘,若是邯判死了就算了,他还不想搭上自己的性命,估策再看邯判也不做面上的客气,满眼都觉他是个碍事的废物,若不是他没脑子好骗,估策只恨当初还不如选邯钒来做这颗棋子。
局势不容乐观,估策留下邯家死侍掩护,趁单姜萧他们还没怎么注意到自己,只觉先跑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