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一次地,她的手被谁握住了。
“你没有因为那件事向他道歉或者道谢啊。”碧眸的青年微垂着眼,似是有点寂寥,“为什么?”
“因为他做错了。”黑发的少女如此答道。
明明眼前之人只余那双金眸让他有些许熟悉之感,却会在她说出话之时,心里不由自主地想着,果然还是他啊。
“那完全是我自己做出来的决定,也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事情。”少女的声音掷地有声,“哪怕再怎么为那个结局感到遗憾和悲伤,哪怕说着给我一次机会我也许能改变什么……”
“这并不是我能逃避掉那些指责和报复的理由。”
“那个决定是我做出来的,该承担那些的人是我。”
“他不该,也不能代替我去承担这些。”
“但这是他的选择。”
“作为不算合格的引导者,孩子的这一点任性,我多少还是会包容的。”
独自在另一个战场替自己的父亲承担些许责任这种事……既然是他想要的,那便准许也没什么不可以,哪怕天真,哪怕变相来说也同样觉得亚瑟做错了……那终究是源于一个孩子对于父亲的爱。
阿尔托利斯张了张口,却又是闭上了。
他抬手将朝仓千夏的发丝掠至耳后,在对方有点困惑之时轻声道:“我确定了,你不完全是他。”
“因为他从来都不会把这些事说出来。”
左手依旧握着朝仓千夏那只原本僵硬的手的青年叹了口气,有点无奈道:“但是怎么办呢?原本打算把他打得只剩半条命后求婚的。”
“不唔!”原本想大声否定的兰斯洛特被高文死死捂住了嘴。
“哪一天见到了的话,我会转达的。”朝仓千夏很是冷静,“但是你还是死心吧,他是我的。”
“不问我理由?”
“喜欢他算你眼光好。”
“那喜欢你呢?”
“瞎……”朝仓千夏随口答道,却是立马反应过来,金眸中掠过一丝迟疑后,只是诚恳道,“谢谢。”
在众人围观的情况下说这事,不愧是阿尔。
“我想你一定又在说我坏话了。”阿尔托利斯好气又好笑,在少女的神情越发显得正直之时俯**同样给了她一个拥抱,牢牢扣住对方右手的左手微微收紧,在终于焐热之时,他和那双鸢色的眼眸对上了。
“不再是系统了的话,新的人生就别担心这担心那的了。”
“那些对你来说,虽然是回忆,但我希望你只把它们当做故事。”
不再因此夜不能寐,不再因此疲于奔波。
“虽然刚才的话是在开玩笑,但是朝仓你要是找的对象比我差劲的话,我和凯兄都不会答应的哦。”
“尤其是那种连一把剑都举不动的,一看就靠不住的男士。”
“最后的这点愿望,姑且还是能满足我的吧?”
“笨蛋吗你?”朝仓千夏的声音微哑,“一边说着不是系统,一边又向我许愿什么的……”
阿尔托利斯直起身,笑得眉眼弯弯:“这才不是向系统许的愿啊。”
“毕竟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的……”
他没说出最后的那个词。
但是朝仓千夏记着的。
系统在对方因年幼而时常惜败于凯,从而怀疑自身之时,曾许下的约定。
——“虽然现在是个系统,但以前多少还是有资格当骑士的。如果不嫌弃的话,请作为未来的王,接受我的效忠。假使依旧有所怀疑的话,请先怀疑选择了你的我。”
遗憾的是,最后登基的,不是王,而是失格的骑士。
“我会的。”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会做到的。
赫莱尔代替沙哈尔所选择的效忠对象。
是假使沙哈尔依旧存在着,一定会产生向往和憧憬的存在。
努力,刻苦,真诚,善良,温柔,坚强,平和,果决……
纱条爱歌所爱慕着的王子殿下。
沙哈尔所希望能够成为的存在。
那个不知名的,应当除了眸色外,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在所有人的期盼下诞生的,自己的兄弟。
可惜那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梦罢了。
但是阿尔托利斯用十五年的时光,给了他一个美梦。
“我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兰斯洛特,也不会原谅那个愚蠢的我。”和兰斯洛特一起压着摩根跪了下来的高文垂着头道,“但正如您所说的那般,已死之人,不该在此纠缠。”
“所以请原谅这个已经没法继续侍奉您的高文。”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神情不变的少女,凝视着那双灿金眼眸,轻声道,“我很抱歉,当初没能从您手中接过重任。”
“因为不管如何……”
“哪怕真实的您是个平凡的人,我高文,依旧将您视作不可能达到的憧憬。”
“请原谅我,哪怕到了如今的地步,我也依旧想要那么愚昧地……”
他的心脏处传来剧烈的抽痛,眼中忍不住泛起水雾,却是哽着声继续说道:“盲目地,将您视为憧憬。”
那是他的梦想。
哪怕清楚这对于对方而言是一件极为残酷,甚至是难以忍受的事情,哪怕清楚会因为被对方说憎恶圆桌骑士,说圆桌不过是个笑话……
希望能够向着理想的王效忠。
这是他无法舍弃的,为之奋斗数十年的梦想。
“可在我看来,你已经达到那个位置了。”这一回,少女并没有因此而流露出任何嫌恶的情绪,“高文,能成为你的憧憬,是亚瑟的荣幸。”
“而能成为亚瑟选择的继任者,是你被认可的事实。”
金眸泛起柔软的光。
朝仓千夏在高文有点呆怔的时候继续道。
“你早已不需要追逐憧憬了。”
“虽然因为变故而取消了这个决定,但是毋庸置疑的,你已经成长到足够继承那个国家的地步了。”
那并非是不可能达到的,而是你已经达到的。
明白了话中含义的青年猛地低下了头,颤抖着声音应道。
“这是我的荣幸。”
不,所以为什么要压着摩根说这话?你们俩的御主可是她诶?随便用个令咒你们俩就该超生了好吗?
朝仓千夏有点不解,却还是沉默地面对着眼前女子怨恨的视线。
“我诅咒你。”摩根嘶哑着声音突兀出声,“亚瑟,我的弟弟,不列颠的骑士王啊,你这辈子都……”
她愤恨地死死咬住了那只捂住自己嘴的手,空气里复又响起她那带上尖锐的声音。
“不会有一日能安稳入睡!”
朝仓千夏单膝跪了下来,在摩根瞳孔骤缩之际轻声道:“你当初的诅咒,可比现在的让我难以承受多了。”
“摩根,别对着这个我心软啊。”
“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摩根眼前再次出现了那个让她夜不能寐的画面。
金发金眸的伪神,在一片荒凉的大地上筋骨寸寸断裂的模样。
可哪怕是这样,在她说出诅咒之前,那个青年,依旧在对着她露出包含期待和歉意的微笑。
哪怕是她说出了诅咒,换来的,也依旧是带着些许寂寥的微笑。
他从不曾动怒。
也从不曾哭泣。
可是曾经站在他门前的她,却因门内传来的叹息,拼了命地想要推开门。
却因怎么也无法推开那扇门,而心生怨恨。
是她太过贪心。
明明能够达到门前的,仅仅几人尔。
却是奢望更多。
泪水源源不断地自眼眶中落下,摩根第一次痛哭了起来,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又试图朝着那个虚影伸出手,却怎么也够不到。
不断喃喃着“对不起”的魔女,直至消亡,也不曾明白那份心情究竟是什么。
“好了,兰斯洛特先生还想说什么吗?”为摩根惧怕着的那个场面稍微讶异了一下,站起了身的朝仓千夏的神情恢复了淡定。
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情而恐惧着那个景象,都和她毫无关系。
“并无。”青年深深地垂着头,长发遮住了他的大半神情,声音里的痛苦却十分明显地传递了出来,“只是王妃写了许多信,希望您能准我转述。”
“别勉强自己了。”朝仓千夏摇了摇头,在兰斯洛特抬起头之时继续道,“桂妮写的是日记,你偷看一事我也就不追究了,但是分享什么的……不觉得太过失礼了吗?”
“她的心情,并不需要你来转述。”
“作为爱着她的骑士,也不该由你来牺牲自己的心情试图成全你自以为的桂妮维尔的恋情。”
兰斯洛特喃喃道:“自以为的,恋情?”
“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会放心把她交付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吗?”
朝仓千夏在兰斯洛特猛地抬起头之时语气认真地说道:“兰斯洛特,桂妮维尔爱着的人是你。”
想要反驳对方那个论断的兰斯洛特忽然又想起了桂妮维尔说过的话。
——“亚瑟哪里都好,唯独就是有一点不好,他太过信任选择亲近的人了。”
——“但也正因此,我觉得他作为丈夫的话,实在是太糟糕了!”
——“一点都不会体贴淑女的少女心,也根本不懂得如何维持彼此之间的情感联系,在恋情方面完全是个指望不上的家伙。”
——“我无法放下他。”
——“但我想,我大概的确不曾以桂妮维尔这个人爱过他。”
——“因为假使我要是真的爱着他的话,不管他会怎么赶我走,我都不会因为一时之气而舍了他。”
——“我明明知道的,知道他很可能是因为不列颠即将面对他难以拯救的灾难,这才要赶我走的。”
——“可我却因为那个时候的倔强,而没有留下来。”
——“兰斯洛特,说到底,我也不过是期望神明能够给予眷顾的俗人。”
——“可亚瑟?潘多拉贡,明明是个无法给予更多的凡人啊。”
“桂妮她性格比较倔,也许并没有当面对你说过她喜欢你。”朝仓千夏有点苦恼地摸了摸脖子,感觉自己就跟个丈母娘似的,“但是她对你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这一点我希望你不要否定。”
“连我都没收到过她亲手做的披风。”少女如此嘀咕一句后又是道,“所以别在这种事情上纠结。”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兰斯洛特实在是太不像样了。”
朝仓千夏阴森森地扯起一边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道:“希望卿以后不会再因此而狂化。”
兰斯洛特打了个寒战,却还是很认真地对着朝仓千夏发了誓。
“向吾王发誓,我绝不会再次以桂妮维尔为由发狂。”
桂妮维尔,你是对的。
王的的确确是爱着你的。
也许不是恋情,但这份在乎,我确实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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