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被景珖清空的扬水畔,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周边已经布下了护卫,奴人亦不可随意擅动。
随着卧房那扇门缓缓推开,明媚能走动的范围,扩大到整个扬水畔。
这里很安静,仿佛与喧嚣的县城隔绝一般。
明媚挂着那个桧木面具,在景珖的陪同下,漫无目的走在园子里。
“这段时日,是不是憋坏了?”景珖扶着她的腰,侧首看她。
明媚慢吞吞转过头,藏在桧木面具后的一双眼亮晶晶的。
景珖重新搂住她,在她耳畔低语。
“过两日,我在这里办一场蹴鞠赛。会很热闹有趣,带你一起玩好不好?”
明媚似懂非懂,忽而摇摇小脑袋,撅起嘴:“姐姐不喜欢蹴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会动辄将他当成她的姐姐。
而他说的话,她大多还能听懂。
就像医者说的那样,她在慢慢接受现实,一日一比一日好转。
他控制不了,逆转不得。
所以,他只能孤注一掷去设计。
她是清醒也好,是继续疯癫也罢,至少他都还有机会。
景珖:“那姐姐喜欢乐曲吗?”
他轻轻抚过她的鬓发:“你呢,你喜欢吗?”
记忆被人挑弄,忽然失控的涌动起来,如潮水袭来。
明媚在短暂的怔愣后,眼中泛起一重重激动地情绪。
景珖忽然捧住她的脸,轻轻拨向某个方向。
男人弯唇一笑,指着水榭歌台:“看到那处了吗?”
涌动的记忆被切断,明媚眼神一凝,远处景物渐渐在眼中清晰。
“那日,会有最好的乐姬登台,带你来看,好不好?”
明媚的目光渐渐涣散,不知到底听懂没有。
景珖带着她转了一圈就回了房里。
刚安顿好她,利丰便来了。
“家主,那个姓楚的被保出去了。属下还查到,他已秘密启程回长安。”
景珖眼神一凉:“不是让人把话咬死吗?”
“即便楚家人亲自出面把人保出来,怎么可能让他离开利州回长安?”
这不合理。
利丰头埋得更低:“属下也是这样想的,但……出面的人,不止有楚家。”
景珖气息更冷:“不止有楚家?哪还有谁?”
利丰一番告罪,如实道:“属下以为,应是有更厉害的人替楚家把楚绪宁保出去了。”
“但家主放心,案子没有了结,风声也放到了长安城。”
“倘若楚绪宁真的想借此遁逃,那女人还可以接着咬。”
景珖沉默许久,冷冷笑了一下。
难怪那个女人这一辈子都意难平。
这世道,位高权重果然比富可敌国更诱人。
“继续盯着楚家,尽全力去摸清楚,到底谁在帮楚家。”
……
扬水畔的蹴鞠赛如期举行,这日天公作美,天朗气清。
景珖除了邀请当日去过齐家的宾客,还邀了胡县令。
宾客入园后,眼见昔日繁华的扬水畔仿佛成了景家的别院,惊叹声此起彼伏。
只是外出时小住的地方,都这般奢侈,景家的财力的确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这场蹴鞠赛,景珖设下了极重的彩头,可由赴宴者任意派人参加。
是以,对男人们来说,这是个同景家打交道的好机会。
但对女眷们来说,俨然有另一场好戏值得期待。
秦家郎君那位夫人夫人,要在今日重操旧业,登台献艺。
俊俏郎君与毁容的妓子本就容易引起旁人的议论。
再者,当日齐府宴席,是陵州那位景爷钦点那妓子登台。
秦晁原本就受齐、解两家争抢,据说他手上有许多人买,有头脑会挣钱。
现在又掺和进来一个态度不明的景珖,闹这么一出,自然引人遐想,激动不已。
是以,很多人入了坐席后,都不由自主瞄向秦晁那头。
秦晁今日穿了身浅色圆领袍,是明黛为他量身定做的那套。
事实证明,明黛的眼光的确是好的。
这套衣裳将他身上的优势全都衬了出来。
即便他独自坐在那里饮酒,抬臂扬首间,都能让诸位娘子们看的面红心跳,
然而,秦晁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少年——自恃俊朗,看似不在意女人们痴缠的眼神,实则心中忘乎所以,自鸣得意。
随着蹴鞠赛越来越临近,他心中越来越后悔。
回想那天默认她登台献艺的情形,他恨不能让自己去死一万次。
他到底在做什么?
难道让她登台献艺一次,她就真的成为别人口中毁了脸的妓子了?
可是明黛不是出尔反尔的人,纵然他已有后悔心思,她却没打算停下来。
他曾夜里悄悄起来,拢着灯火查看她的手指。
短短几日,她指腹上浅浅的水泡消去,变成白皮脱落,指腹薄薄一层硬。
她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自己登台献艺,会被看作什么。
可她平静接受了,只用一句势不如人便站稳脚跟低头带过。
既是耻辱,她大可想办法含糊带过,可她没有。
在看她这幅拼命努力的模样,秦晁心中如有针锥。
不多时,解爷和齐爷都到了。
齐洪海今日还是带着香怜,相较于齐府宴席那次,今日的香怜明显收敛很多。
她甚至不敢多看秦晁。
落座时,齐洪海意味深长的看了秦晁一眼,想到那个不要脸的贱人,心中一声冷哼。
他齐洪海的东西,即便是扔了,也轮不到别人来捡。
解爷落座时,看了一眼身边。
“那丫头又跑去哪里了?”
解潜成上次因为姚枝丢了脸,让解爷很生气,这次他也没带解潜成来。
没想解桐也是个不安分的,进来就不见了。
……
彼时,解桐已悄悄摸到明黛所在的乐房,明黛站在窗内,她站在窗外,兴致勃勃向她传消息。
“我亲眼瞧见的,解潜成在我娘的佛堂罚跪,那个姚枝在院子里的石子路上罚跪。”
解桐垫脚,双手搭上明黛的肩膀:“这两个狗东西,根本是带着私怨针对你。”
“你放心,就算我爹不治他们,我也不会放过他们!你说,想要我怎么治他们?”
明黛也不意外她会跑来,笑了一下:“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的?”
当然不是!
其实解桐前两日就想找她了。
没想到秦晁那厮把两个亲信全派给她,严防死守,她根本没机会。
今日,她知明黛要先行过来更衣准备,那两个大汉也没跟着,这才偷溜过来。
“我上次告诉过你,秦晁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始帮齐洪海,记得吗?”
明黛点头。
今日,解桐比前一次更冷静。
“月娘,我爹一路起家,的确也有腥风血雨的时候。”
“但即便他再有野心,也有分寸。这一点,你大可问秦晁!”
“可齐家就不一定了。”
她神色微微凝重,看了看左右,伸手拢在嘴边。
“我近来才在我爹那里听说,齐家有很大一部分进项,都是见不得光的!”
明黛眼神微变:“见不得光?你们如何得知?”
解桐冷道:“短短几日,齐洪海已经几次捣乱我们的生意了。”
“岐水上的游船,一直相安无事,如今竟有人无端闹事,险些见血。”
“这般砸场子,我们岂能毫无反击的准备。正因如此,才越发看清齐家水深。”
她眼神带上忧虑:“月娘,我知道你是秦晁的妻子,事事都要为他着想。”
“可仅仅因为你是她的妻子,所以就连是非都不分,盲目的偏帮他吗?”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是别有用心,是,我不否认,我就是想绊倒齐家!”
“但我说的也是事实。齐洪海多得是见不得人的生意,若秦晁跟着他,少不得要脏手!”
“那时候……即便他真的站稳脚跟,你又能心宽释然吗?你真的不会在意吗?”
远处传来人声,是园中巡视的景家护卫。
解桐抿抿唇,压低声音快速道:“我是偷溜来的,不能留太久。你好好想想!”
她转身就走,身后忽然传来明黛的声音——
“好。”
解桐步子一顿,受宠若惊的回头:“你、你说什么?”
明黛定定的看着她,“就当再各取所需一回。”
解桐心中一动,又走回去。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明黛压低声音:“我愿尽全力帮你。”
帮你稳住解家,绝不让齐洪海轻易得逞。
解桐激动不已!
她唯一想到能拿捏秦晁的,只有这位江娘子。
若能有他们夫妻反过来相助,绊倒齐洪海一事就更是如虎添翼!
解桐双目放光:“我要你的你都知道了,那你要什么?”
明黛眼帘轻垂,轻声开口:“我要……”
蹴鞠场的方向传来一阵鼓声,那是助威的人在演练,轻易盖过了两个姑娘的檐下低语。
……
景珖一手操办的蹴鞠赛,大家都十分捧场,满打满算攒了五场!
水榭歌台前的坐席里热闹非凡,男人们在讨论稍后的战术,女人们在期待好戏。
一个娘子拿出了一把铜钱,惹来几个邻座娘子好奇。
“这是做什么的?”
那娘子掩唇轻笑:“这男子听曲儿得心时,不都会这样撒钱出去吗?”
“我怕今儿个也要这样来一轮,准备一下呗。”
此言一出,几个娘子都笑了。
“哟,我没去过那种地方,也不知是这样的讲究。”
“你省省吧,想想是谁点名要那位娘子登台!”
“你就是把全副家当打赏出去,于那位不过九牛一毛。”
几个娘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露出暧昧的笑。
香怜就坐在附近。
齐家宴席后,她被齐洪海冷了好几日。
她不敢再乱来。
可是听到这些妇人的议论,她心里生出一种畅快的感觉。
香怜悄悄看一眼齐洪海,见他在于别人说话,才瞄向不远处那个俊朗的男人。
他比齐洪海年轻,比齐洪海俊朗数百倍。
她跟过那么多男人,早已食髓知味。
眼神刮过秦晁的身子,仿佛能窥见那副身子蕴藏的男人力量,心中不由生出复杂的感觉。
她想起从前。
那时,他比现在冷傲孤僻百倍,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可他生的太好,纵然一副坏脾气,依旧有无数女人向他献媚。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谁也没勾到。
他只对她不同。
可到如今,他竟选了这样一个女人为妻,如珠如宝的护着。
被齐洪海不当人一样折腾时,她甚至会想起从前被他宠爱的日子。
看到秦晁对那个女人的在意和爱护,她竟忍不住想,这本该是属于她的。
但也只是想想。
他到底不如齐洪海。
只是有点头脑会赚钱,毫无家世背景,这远远不够。
所以,她只想羞辱那个女人。
让所有人都知道,秦晁选了一个远不如她的女人。
……
明黛没换景珖准备的衣裳,也没用景珖准备的价值连城的首饰。
她对镜理好衣裙,自镜中看鬓边流苏精巧的金钗。
那是秦晁给她打的金饰。
看着金钗的流苏轻轻晃荡,明黛想起与秦晁相识以来的种种。
起初,他倨傲冷漠,敏感尖锐,不好相处。
而这些表象之后,全都是伤痕。
如今,他耐心温和,也会爱护她,却依然尖锐敏感。
伤痕结痂脱落,痕迹却永远的留在了他心里。
岐水畔,他无畏姚枝的揭穿,毅然告别解家,对她说的那句话是何其振奋人心。
从前别人能喊他一声赵爷,往后也能喊他一声晁爷。
可是从赵爷到晁爷,这中间的路并不平坦。
现在,他就现在最深处。
这几日,明黛一直在想秦晁为何会如此。
他没想过为她摘掉这个假身份,却乐于为她保驾护航,给足爱护与珍重。
为什么比起为她寻找家人,他更急于做出一番事业。
她也隐约猜到了些。
所以,解桐说的反而是对的。
她是他的妻子,所以她尊重他的理想,抱负,希冀,努力,也愿意陪他助他。
但并不能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就要一并纵容他的自卑,怨恨,以及过往带来的一切不好。
而这些,也不是靠她一味去哄能哄好的。
有人来敲门:“娘子若是准备好,轻即刻前往水榭歌台。”
明黛打开门:“已准备好了。”
“娘子请。”
有奴人帮她抱起装乐器的大盒子,跟在身后。
明黛看着那方盒子,眼神渐深,迈着决绝的步子走向水榭歌台。
……
蹴鞠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就意味着,秦家娘子也该登台了。
水榭歌台对面,听曲看舞之处已宾客满座。
利丰快步走来,在景珖身边低声耳语:“郎主,已安排好了。”
景珖看了一眼秦晁的方向,眼中笑意一闪而过。
小疯子,你好好看看,你昔日最崇敬爱戴的姐姐,沦落到了什么模样。
她被当成妓子,登台献技。
而在献技之后,她遮丑的面纱,会被一早安排的人扯掉。
届时,你美丽高贵的姐姐,会以最丑陋的姿态,被这里所有的人奚落嘲笑。
你受得住吗?
……
一抹素雅的身影领着几个奴人朝这边走来。
看台边上的宾客最先瞧见,因知道是怎么回事,脸上漾着笑。
然笑着笑着,脸便僵住了,手不自觉扯身边人的袖子——你、你瞧!
于是,一颗脑袋跟着一颗脑袋望向那道身影,明明是不同的人,却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呆愣中含着惊讶,惊讶中藏着惊艳之色,多看一眼都要窒息。
美到窒息。
当景珖看向那抹身影时,座中已变得一片宁静。
素雅衣裙裹着最曼妙的身躯,少女端手行步,裙摆被卷着飞花的春风撩起。
轻盈的面纱被卷上半空,挂在一树梨花枝头。
倾国容颜含着冷艳的倨傲,于轻步徐行中碾碎了整片春色。
只见那美人行来,不受任何一道目光所扰,双目只望向一处。
那处座中,青年捏着的酒杯已经掉在地上,酒水滚出也不管。
他呆滞的看着她卸了面纱的脸,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
四目相对时,少女脸上的冷傲顷刻融化,弯唇浅笑时,勾尽痴色的魂魄。
“叫诸位久候,实在抱歉。”明黛平声开口,这才望向景珖。
景珖愣了一瞬。
她、她的脸不是毁了吗?
此时此刻,在座之人都这么想。
明黛淡淡笑道:“我已来晚,便不再耽误,这就登台。”
话语至此,忽而一转:“但我今日,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景珖下意识道:“什么请求?”
明黛眼神轻转,又落回秦晁的身上。
“说来好笑,自我与夫君成婚以来,竟从未为他奏过一曲。”
“今日,幸得景公子安排,能找到这样合适的歌台。”
“小妇人一直秉着私心,此番上台,只想为夫君亲奏一曲。”
她大大方方看着那头的男人,声线清润,情话张扬。
“听闻景公子今日设下丰厚的彩头,妾谨以此曲,请君一战——”
少女素手轻抬,指向蹴鞠场:“愿君为妾拔得彩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处靠近水榭歌台的“震鸣渊”。
她的每句话,每个字,于此处环绕不散,震动人心。
不、不止是她的话,还有她整个人。
灿阳之下,她亦被镀上一层明艳的色彩。
那份自骨子里散出的高贵美丽,是任何华服美饰都堆砌不出的。
秦晁像一尊木偶,已不会动作言语。
唯有一双黑眸,随着她走向歌台的步伐一并轻动。
歌台上,奴人已布置好一切。
正中是一张圆凳,圆凳边上,摆着一面鼓,又有编钟丝竹为伴。
呆愣许久的胡县令略略回神,望向身边的夫人:“她、她不是……”
县令夫人也看呆了。
这位秦夫人,分明美若天仙!
歌台上,木盒打开,一把琵琶被取出来。
明黛将琵琶竖抱怀中,细细转轴,五指义甲拨弦听音,有人发出疑惑。
“我听过横抱琵琶,倒是第一次见竖抱琵琶,且她未用拨子,却像在手上缠了什么。”
但这些疑惑,无人来解答。
明黛的出现太过惊艳,以至于男忘魂,女忘妒。
几位乐师相继登台。
这是明黛一早要求的,她非独奏,还需伴奏。
隔着不远的距离,有人瞧见那些乐师脸上都漾着激动之意。
任何人看来,他们都该是见到了美人才这般失态。
然而,当几位乐师各自归位时,脸上的激动与欣悦又变作一份严肃。
台上台下,忽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更甚她出现时。
第一声鼓落下时,仿佛敲击在人心正中处,跟着鼓点同颤。
鼓点倏地密集,快而不乱,似急声催促。
编钟敲响,疾中伴缓,似千军万马呼和在前,又与中道劈开,那威武的将领走出来。
谁也没看到,紧挨着看台的一处阁楼廊边,坐着个正在吃酸枣的姑娘。
她带着桧木面具,对一切都没兴趣。
可当鼓点与钟声相伴响起时,她狠狠一震,手中一盒酸枣尽数滚落,涣散的目光在一瞬间汇聚神采……
少女纤长的手指把持于琵琶侧边,指腹按弦,自顶端向下滑弦,右手五指轮转如飞,似利剑出鞘,前奏的震撼瞬间被压制,于顷刻间跃入正曲——
五指弹跳轮滚,琵琶的铮鸣脆响与每一道鼓点完美契合,谁也不逊色谁,相辅相成。
曲谱音调并不复杂,却大气雄浑震撼人心,全然不同花街柳巷处的靡靡之音。
娱客的乐姬,每一个动作都要对镜演练,要美,要勾人,眉眼流转间要含情脉脉。
可台上的少女,在这宛如战歌般的曲乐中,神情肃穆,整个人都投入进去了。
她就是这把琵琶,这首乐曲,就是她作为这把琵琶短暂的一生。
曲调起降之间,所有情绪都在指尖那薄薄的义甲之上。
她有世间难得的容颜,却无需再添一道刻意的引诱。
在她拨出第一个音时,所有人都被带到了这片雄浑之中。
“这是《东来歌》,这定是《东来歌》!”县令夫人激动出声,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少女。
难怪那些乐师时而激动时而肃穆,她奏的竟是《东来歌》!
县令一愣:“是东……”
县令夫人回神,冷静了,她捏捏丈夫的手,轻轻摇头。
这是不可妄议的。
有人已问:“何为《东来歌》?”
县令正想着怎么含糊过去,景珖于座上淡淡开口。
“此处往东,有东海国。数百年来,朝代更迭,唯东海国乐氏和萧氏两大祖世代以守护边海之境,自成一国,屹立不倒。除每年往长安朝拜之外,绝不出东海国境半步。”
“乐氏擅乐,以琵琶著称。萧氏善战,无不骁勇。”
“据说,东海之滨每有盗贼乱兵生事,萧氏便会出兵。”
“战鼓雷雷之际,会有琵琶声在城楼响起,伴着战鼓号令出征,守着战士归来。”
“久而久之,东海国无人不知,只是无人拥有乐谱,只能靠哼唱相传。”
“又名《东来歌》。”
“江娘子所用,是一把十二柱五弦琵琶。乐氏琵琶,皆为竖弹,音域更广,曲风多彩。又弃拨子,以五指束义甲拨弹,指法曼妙,变幻无穷,远胜板拨之音。”
景珖的目光扫过众人,勾唇一笑:“是以,《东来歌》说是东海国国宝亦不夸张。唯有王孙贵族有资格弹唱,便是技艺最高超的乐师,也要拜入乐氏门下,才有资格习得此曲。所以,这可不是花街柳巷可以听到的。”
座中一片抽气之声……
方才那些等着看戏的女眷,此刻一个字都说不出。
香怜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烫。
她忍不住去看秦晁,只看到男人仿佛被抽空魂魄一般的姿态。
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胡县令不敢轻易谈论东海国的事,那是个十分特殊的小国,便是当今圣人也要慎重相待。
有人在问秦晁:“尊夫人竟会此曲,莫非是乐氏高徒?”
秦晁根本没理他,他看不到那少女之外的任何人了。
香怜死死咬牙,双目近乎充红。
……
秦晁直直的看着台上的人。
这一刻,不止是他,没有一个人会把她当成卖笑乞怜的妓子。
她需要乞什么?
无需开口,他命都可以给她了。
因着那卑怯的心思,他一直没让她摘掉面纱。
这样的美,他想要独享,也怕自己还不够有能力护住。
不仅如此,她的那些零碎记忆告诉她,她还有危险,这样露出面貌,太过惹眼。
可他根本没有任何立场指责她。
她终究为他摘掉了面纱,带着杀遍春色的耀眼前来。
她高声传情,不遮不掩,大方磊落。
她毅然登台,一曲惊艳众生,成为高不可攀的存在。
他忽然明白,她为何这么拼命。
在他的卑怯前,她不再用柔软的话语哄逗他了。
她带着势不可挡的美来到这里,让所有人看到,也让所有人知道,她就是这么好。
纵然所有人都觉得他不配,连他自己也觉得。
但当她隔着众生投来那抹浅笑时,她就是他的。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质疑这件事。
席间的低声细语很快就消失了。
水榭歌台下的“震鸣渊”将急促的鼓点与铮铮弦音放大传出,震撼再度袭来。
同一时刻,阁楼上的少女痴痴地看着台上,眼中慢慢流出泪来。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她们一同拜师,听训,习得技艺。
她们永远不敢忘——
它可以是口,替你说出难言之语;可以是力量,注入所有蓄势待发的身躯。
它还可以是归宿,让所有疲惫迷失的人,重新找到回家的方向……
心怀希冀奏响,必有如意回音。
“姐姐……”明媚痴痴地看着那摸身影,视线一次次模糊,又一次次被擦得明亮。
“姐姐……”她落着泪,嘴角却扬起来。
明媚颤抖着手捂住脸,脚下趔趄着后退,身子慢慢弓下去,眼泪自指缝中流出来。
所有的愧疚,遗憾,悲痛,绝望,都在这一刻化成力量,冲破了那道塑在心中的壳子。
它们携着所有的记忆和感情汹涌而出,在起身时化作凄厉的嘶吼——
“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讲真。
你可以直接弃文,可以暂时囤文,让你疲惫或者无趣我很抱歉,希望你找到节奏更符合胃口的故事。
别催,真的别催,我知道明天周三,我会勇敢的肝!
别催,鞠躬感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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