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是在帮她。
知她不愿让人晓得,他便从不在殷朗跟前揭她的底,她也知道殷朗对她微有猜疑,但与池千望那种几近要将她看透的感觉不同,她自信能应付得了殷朗。
同是与池千望坐在池家大车里前往大理寺,殷朗因着替池千望拿幅字画去送裱,于是不像往常那般骑着马儿跟在车侧,朱怀古却明白,这是池千望故意调开殷朗,他要她一个答案。
自上大车,池千望就没开过口再问,朱怀古也没开口,他在等,她则在想着该怎么回答。
快到大理寺时,朱怀古终于缓缓道:
“少爷,我认得那块玉。”
池千望半点儿没惊讶:“我看出来了。”
朱怀古低着头:“倘我说我是在书里看到的,少爷信么?”
“信。”池千望收起手上的书,“小古,我宁愿你直接说还不能告诉我,也不愿你骗我。”
朱怀古蓦地抬头,眼望进池千望的双眸,幽深得有如碧潭:
“倘我说,我并非朱怀古……”
“嗯。”池千望这一声嗯成功让朱怀古接下来的话顿住,“你是朱怀欢。”
朱怀古哑然。
池千望接着道:“自从知道你是女儿身,我便暗下让你前往凤阳查过你的底细,与先前应伯所查得的差不多,既然你确是朱家人,不是兄长朱怀古,那便该是妹妹朱怀欢。”
说她是朱怀欢也对,她这具身子就是朱怀欢,朱怀古点下头:
“是,我是朱怀欢……”
池千望问:“还有么?”
这是要她继续坦白,可她心底深埋的事情除了这一点之外,她再坦白不了什么,但她的目的,朱怀古觉得可以说一说:
“少爷,你一直问我心里到底藏着什么,我其实也没藏什么,就是想弄清楚一件事情,一件关于百年前的事情……”
当如实说完,除了她是百年前死于大婚前夕的白怀古本尊这一点之外,她这回是真的完完全全真真实实地同池千望说了。
池千望听完诧异地看着朱怀古好半会儿,末了不可置信地问她:
“你要查百年前大周朝白尚书之女白怀古的死因?”
朱怀古点头,他又道:
“此事儿年少时,我曾读过一本史记,里面有说过前朝白家女的死因,约是大婚前夕得了急病而亡。”
朱怀古否决:“不!白怀古并非得了急病而亡!”
池千望一双丹凤眼落在朱怀古脸上,想知道她到底是凭什么这样认定,可除了她有一双坚定的眼眸之外,他再看不到什么:
“你如何得知,并肯定?”
朱怀古道:“我家祖上与百年前的白家有些渊缘,答应一定要查清楚百年前白怀古之死的真相,所以我知道白怀古不是得急病而亡,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事实。”
这理由她也知道有些难以令人信服,可她除了能想到这个理由,她再编不出其他更好的理由。
他说他宁愿她不告诉他,也不愿她骗他。
她说的这话没有骗他,她是以白怀古的身份在同他说这话,她祖上同白家不仅是有渊缘,白家根本才是她真正的家。
到了大理寺下车,迈入大门,一路走进公事房,朱怀古再未听到池千望说的半句话,她无法确定他到底信不信她,又会不会在她说出实情之后帮她?
沏了茶端至公案前,轻轻放下,轻轻端着自已的另一碗茶回到公案下的椅里坐下,朱怀古有些不安,这时突然听得池千望道:
“今日公务较多,待明日一同去趟翰林书馆。”
朱怀古刷一下站起,手上的碗茶因她太过用力之故溢出茶汤,茶温正好的茶汤并不会烫着她什么,她却觉浑身在发烫:
“真、真的?”
池千望似是没看到她的激动,头也没抬,手上狼毫未停:
“翰林书馆应当能找到你所想知道的事情的相关书籍,但……”
他抬眼看难抑制双手微颤的她:“小古,事过百年,有些事情已无法细知当时境况……”
朱怀古猛然点头:“我明白!”
再是深深揖下去:“谢谢少爷!”
她这么一揖,手上的茶碗给免又溢出茶汤来,池千望眸子重落于公务上:
“去重沏碗茶吧。”
第二日到翰林书馆,殷朗跟在最后面,看着与池千望并排走着的朱怀古难抑激动与不安,他不明白她在不安什么,她虽没对他明说过,但自她先前同他说的一些话,他大约能知道她早就想来翰林书馆。
池千望是个除了案件便是书的人,府里、大理寺、翰林书馆,这三个地方是他二十一年间来往最密之处,翰林书馆里第个书架放着什么书,他甚是清楚,一进便指了最里面倒数第三行书架道:
“那里放着历朝历代史记,倘里面你找不到,那整个大魏你也再寻不到第二个地方有这样齐整的史记可翻阅。”
那她想查清百年前白怀古之死的真相也就不必再查了,朱怀古明白池千望的意思:
“明白了,少爷。”
一旁的殷朗却有些迷糊,问朱怀古:
“你想看哪一朝哪一代的史记?”
朱怀古没瞒:“前朝。”
待会儿她寻了书来看,也是想瞒也瞒不住,何况她虽不能同向池千望那样坦白地与殷朗说,但她其实也不太想欺骗殷朗,不问便罢了,问了她要么不说,要么就说实话,这一点她觉得池千望是对了。
他们都是她的朋友,本来他们可以凌驾在她之上,可他们都没有,他们关心她,真诚地对待她,即便明知她有所瞒,他们还是没拿她当外人,即便他们或许是因着看中她的破案才能,但世间这般大,破案高手何其多,他们能这样以诚待她,她已然知足,亦感恩。
池千望自顾也去寻了想要看的书前,对殷朗道:
“你倘也想寻书看看,那便找找,要是没想寻书看看,那就随便走走,不必太快回来,大概小古没那么快找到她想要的书。”
殷朗点头:“好。”
池千望来翰林书馆次数多,他跟着来的次数也多,自然对这个地方是熟悉得很,当下便转离那一排排书架,出了门往外走,他在这里还有一个说得很来的朋友,他打算去朋友那儿蹭碗茶喝,待晌午了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