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对于戏班来说也是一个兴旺时节。一些大户人家也好，人丁兴旺，喜爱热闹的人家也好，都早早预定好了戏班子。
“小红，准备上场了。”
钱班主年纪算不上大，可是笑起来一脸的褶子可真不少。
“信信，杏儿。”冯小红伸着手。
艾信信像个变戏法的从兜里掏出几颗杏子。
“小红，信信请您上台喽！”
“哐哐哐，铛铛铛”
一个走碎步，甩长袖的“佳人”粉墨登场！
“好！”
台下听得懂的叫个好，听不懂的也鼓个掌，一年到头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大家都图个热闹。
艾信信坐在台下，手托着下巴，看着所有人都给冯小红叫好，脸上总是不知不觉挂上了笑，傻傻的，深情的。
台上的冯小红捧着衣摆转过身，眼神瞥到艾信信的那一刹那差点失了神走错了步子。冯小红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说书人总爱描绘，描绘柔弱书生见到心爱女子时心脏会那样的骤动。因为此时的冯小红想要屏住呼吸放缓心跳，却依然能听到自己的心在一直怦怦怦跳个不停，如此热烈，突然却无法阻止。冯小红赶紧别过脸去不敢再瞥过信信的脸，信信的眼。
“好！”
“好！”
等到终于熬到下了台，冯小红还没卸妆，就已经等不及想要去找信信了。
“小红。”钱班主走到后台叫住了冯小红。
“有人找你。”
“找我？”冯小红有点惊讶。
“是，就在化妆间，看样子像是你朋友。”
冯小红的化妆间还是小小的，却是只属于他冯小红的化妆间，这是钱班主给他和信信的特权。
“吱。”门被冯小红轻轻推开。
冯小红竟然看见一个男人正坐在他的椅子上，低着头像是睡着了。
冯小红忽然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或者说他会来这里找到自己。看见冯小红进了门，那个男人并没有说话，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冯小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直僵持着似乎都在等对方先说话。
“你终于来了。”冯小红还是先开了口。
那个男人抬头看了一眼镜子：“你知道我要来？”
冯小红转身关了门。
“比我想象的要晚很多。”
那个男人轻轻哼笑了一声：“这是我第一次来，也会是我最后一次来。”
“不会的。”冯小红说的很笃定。
“不会？”那个男人提高了调门。
“既然来了，怎么会是最后一次，若真的当作最后一次，又怎么会来？”
看似绕口令般的一段不符合逻辑的话却让那个男人沉默了。
双方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屋外开始起风了，刮得窗子呜呜的响。
“她过得好吗？”这一次是那个男人先开了口。
没等冯小红回答，那个男人又接着说了话。
“你上台的时候，我就在台下。所有人都在看你的时候，我一直在看她。她胖了，脸上的肉多了一些。她还是那么爱笑，不过和以前在家时的笑不一样了，我分辨不出来哪个更好，但是”
那个男人停顿了一下。
“但是还不错。”
冯小红不知道他说的不错到底是哪个不错。
“她想家了。”冯小红对着那个男人说道。
“家？她的家不就在这儿吗？”那个男人语气突然冷了起来。
“所有的错都在我身上，我认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去怪她。”
那个男人突然转过身，面对着冯小红，眼睛盯着冯小红。
“你？你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哪里来的资格可以替她求情？”
冯小红自知理亏，无法反驳。
“不说话？那我告诉你，从她给我留下那封信的那一刻起，从她绕过那条她走了十几年的南小渠那一刻起，从她宁愿冒着，扛着风雪也要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姓艾了。从此不止你，她也和我不再有关系。”
“呜呜”
窗户似乎没有关紧，屋里都好像卷起了狂风，一股寒意笼罩了一切，肆虐，冷冽。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来？”冯小红并不意外他的火气，甚至已经比他想象中还要柔和许多，没有暴跳如雷，没有污言秽语。
那个男人又重新转回过身，宁愿看着镜子也不愿看着冯小红。
“我就想来看看到底是我错了，还是她错了。”这个问题已经憋在了那个男人心里很久，却始终没有答案。
房间里终于第三次陷入了沉默，只不过这一次除了风声没有人再说话。
那个男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其实不存在的灰尘离开了房间，不过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一样东西。
“小红，你唱完了吗？”艾信信一蹦一跳地进了化妆间。
“嗯，唱完了。”
“小红，刚才气死我了，主家说外面有一个人找我让我出去，可是我出去等了半天也没见着个人影，冷死我了。”艾信信边呵着气边搓着手。
冯小红捂着艾信信的手。
“可能是主家认错人了吧。”
“我也这样觉得。小红，你干嘛站在这儿啊，来，坐下来我帮你卸妆。”
艾信信卷起袖子把冯小红拖到椅子上坐好。
“我现在手艺可好着呢！再往下，你可就得付给我工钱了。”
艾信信熟练的拆下头饰，擦去红妆。
“小红等我，我去打盆热水。”
门外那个男人正准备走，却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还拿着一个脸盆。
那个男人赶紧蹲了下来，眼睛一直跟着艾信信。只见艾信信一会儿端着一盆水出来倒了，一会儿又重新端了一盆热水回去，明明看起来像个丫鬟，却比公主还要高兴。
那个男人从口袋掏出一根烟，郁闷地点上。
“小时候我和信武两个人轮流帮你放洗脚水，你都挑三拣四的，一会儿水凉了，一会儿水烫了。现在你帮别人端茶倒水，伺候这伺候那，自己还玩得不亦乐乎？”
外面的风这么大，一根烟抽得很快。烟抽完，人也真的要走了。
“如果你能一直这么快乐，就真的不要回来了。”
化妆间里，冯小红已经卸好了妆，洗好了脸。
“信信，你饿吗？”
冯小红拿出了一个布袋子，里面装了一个饭盒。
“这是什么？”艾信信很好奇。
冯小红慢慢打开盒盖，一股香味飘了出来。
艾信信闻到这个味道，突然眼泪忍不住了，手一直捂着嘴，使劲咬着牙齿。
“他来过对吗？他为什么不见我？”
艾信信用手抓了碗里的一块肉塞进嘴里，边吃边哭。
“他不愿意见我，他不想看见我，他还在怪我”
冯小红回答不了为什么，只能将艾信信轻轻搂在怀里。
“其实他不怪你了，不然怎么会做了你最爱的秋梨烧肉给你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