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艾信书叩了叩玻璃。
许姑娘的脸被震得有点疼。
“干嘛?”
艾信书指了指面前的梨木床:“人一生在世,半生在床。许姑娘,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做好了。”
许姑娘正过脸鼻子顶着玻璃:“艾信书,谢谢。”
艾信书侧过一点身子,也将许姑娘的鼻子画成了猪鼻子。
“礼尚往来,不用谢。”
冬日里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阳光渐渐收了尾,留下了一片灰色,等到落山风吹过,许姑娘手里挎着装甜糕的花篮离开了陈家。床已经找人给她搬了,艾信书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来,于是在她临走前,艾信书也送了她一个和秋宝一样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院子里,树根旁,秋千下散落的树叶,有黄色的,有红色的,总之算是当做一份纪念也是一份回忆。
“你要记得带她们晒太阳。”艾信书晃了晃瓶子。
“切,你以为我是小孩儿吗?”许姑娘接过瓶子捧在了手心,嘴上不屑,眼里有星。
许姑娘走后,屋里多了好大一块地儿,艾信书干脆把院里的躺椅搬进了屋里,好歹别看上去空荡荡的难受。
“信书,躺着呢?”
陈余年披着一件厚大衣,手里端着一杯泡好的毛尖,笑呵呵地问艾信书。
“嗯,工都做完了,这不算偷懒吧?”艾信书双手枕着头。
陈余年吹了吹杯口,避开茶叶嘬一口茶。
“不算不算,你愿意躺多长时间躺多长时间。”
艾信书翻了个身,面朝着陈余年。
“师父,你有事?”
“没有。哎,你怎么不开灯啊?屋里都黑了。”
“我习惯了,屋子里暗暗的能够静下心来想好多事情。”
艾信书爬起来拉了开关,突然亮起的灯光刺得陈余年赶紧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虚着睁开。
“秋宝呢,睡醒了吗?”艾信书开始归置起屋子里的东西。
“醒了,一醒就说自己肚子饿了,你凤娥师娘在给她熬粥呢。”
“当小孩儿真好,困了就有得睡,饿了就有得吃。”艾信书想想秋宝每天的生活,满脸羡慕。
陈余年趁艾信书打扫房间的空儿,赶紧悄悄霸占了躺椅。
“你小时候也这样,有吃有睡。”
艾信书手撑着扫帚:“那倒也是。哎,师父,我突然想起我小时候的事。我小时候家里穷,每年这个时候,我父亲总会分到些鱼肉回家,而我母亲怕我们一下子全吃了,就老是偷偷在晚上烧好,然后每天给我们拿一个小碗盛一点,每天盛一点。但是我小时候鼻子灵,每次我母亲一开锅,我就总能闻到那鱼香肉香直往我鼻子里,嗓子里钻。给我馋得我就一直故意在床上翻来翻去,假装睡不着。”
艾信书说着说着竟然吞起了口水,仿佛那夜里的肉香还一直窜留在嘴里。
“每次这个时候,我母亲都会轻轻推我一把,对我说别装了,再动来动去的,他俩都要醒了。”
艾信书说起这个时似是想到了自己当年在床上蠕动的样子,于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我母亲说完,我就真的一动不敢动,然后悄悄爬下床等着我母亲给我盛一小碗萝卜烧肉。师父,你知道吗,我不光肉,我连萝卜,连卤,都能吃得干干净净,我母亲那时候就老是笑我,笑每次我吃过饭的碗她都不用洗了,一滴汁都不会剩。不过从此之后我就再也没吃过比那一小碗萝卜烧肉更好吃的东西了。后来我也问过我母亲,我问她那个时候到底放些了什么特别的调料,可是她告诉我那个时候连油都舍不得多放,更别提其他调料了。而且她还跟我说一碗萝卜烧肉,她只敢给我夹两三块肉,剩余的还要留着过年亲戚来呢。可是我想不通的是,我的记忆中明明觉得自己吃了很多块,吃得满嘴是油。师父,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关于记忆中存在的美好的事物,人们总是会给她添上许多装饰,清风也好,明月也好,鲜花也好,哪怕只是一厢情愿,终归也是情愿的。
陈余年咂了咂嘴,让艾信书描述得自己都饿了,都想来一碗萝卜烧肉了。
“信书,你说得我都快流哈喇子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艾信书扫完地,归置完东西也该回去了。
“师父,我准备回家了。你可别在这儿睡啊,现在这天不比之前,别看中午太阳烘烘的,晚上温度降得很厉害。你喝完这杯茶就赶紧去找师娘她们吃饭去。”
艾信书说完开始围上围巾,戴上手套。
“信书。”陈余年趁艾信书没出门,还是叫住了他。
“嗯?”艾信书拉开门闩刚要出门,听到师父喊他,又把头够了回来。
“快要春节了,你要回老家的吧?”陈余年嘴唇碰着茶水却没有喝。
“嗯,家里前段时间来了信,刚好这边的活儿也大功告成了。这快一年没有回家,我也该回去看看了。”
陈余年拿着茶杯停在嘴边停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茶凉了,最终还是放下了没喝一口。
“回家好,回去一家人团圆开开心心的,不知道多好。”
听见陈余年念念叨叨的话,艾信书才反应过来陈余年那杯茶为什么想喝又没心情喝了。
半个身子已经出门的艾信书又把脚伸了回来,顺手关了门。
“来,我再给您添点热茶。”
艾信书把手套摘了下来,揣进口袋,然后走到角落拎了一个热水瓶过来。
“茶盖掀了。”
陈余年握着茶杯拧开了盖子。
“怎么又回来了?”
艾信书拎着热水瓶又放回了原处。
“我忘了跟您说了,我回小年过完春节后会提前几天回来,但是今衿会回娘家多呆几天。所以我没地方吃饭,您看要不我搁您这儿混几天饭吃?”
听到这话,陈余年忽然坐起身子,清了清嗓子。
“既然没地方呆,你就来吧,虽然那几天我也挺忙的,但是你来了,我这个当师父的还能赶你走?”
“那说好了?”
“说定了。”
艾信书指了指门外:“那我这回真走了?”
“走吧走吧,不然家里媳妇儿得着急了。”陈余年朝艾信书挥了挥手。
看着艾信书出了门,陈余年总算藏不住脸上的笑容了,低头喝一口热茶,暖到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