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立海住的地段不说车水马龙,至少比云岭西路繁华许多。
快走到艾立海家的时候,方今衿摸摸手里的纸扇。
“呀,信书,扇穗掉了。”
扇子是艾信书带给艾立海的礼物。扇架和扇穗是艾信书做的,方今衿题了字。
“没事,这样,今衿你先上去,我回头找找。”
方今衿点点头:“好吧,信书,要是找不到就算了,扇穗而已,不碍事。”
说完,方今衿继续向着艾立海家走去,艾信书则回头向背对方今衿的方向走去。只是可能扇穗真的掉到了很远的地方,艾信书一路北寻,与方今衿愈离愈远了。
“今衿,你来了。”艾立海一家已经在等他们了。
“信书呢?”
“他有点事,等下就来。”
“真的找不到了。”艾信书沿着他们来时的路走了好久,却真的找不到了。
艾信书撇一撇嘴只能往回走。
艾立海住在楼房的整个二层,那么一层住人吗?住的什么样的人?艾信书来了好多次一次也没看到。
可是今天当艾信书快走到艾立海楼下的时候,一个女人刚好从房间里走出来,从楼房的大门处走出来。
一个短发女人,住在一层的女人。
迎面而来的时候,艾信书微笑点头。
“你好。”
短发女人礼貌回应。
“你也好。”
当艾信书走上二楼的时候,小晴她们已经快等急了。
“信书哥哥,你可算来了。”
“来了?”
艾信书点点头:“叔,等久了吧。”
艾信书边说边悄悄向方今衿做了个眼神示意:没找到。
“不急不急,汤还没热呢。”
等到汤上了桌,叔侄俩已经几道菜夹了遍了。
“信书啊,来鱼望快有半年了吧,还习惯吗?”艾立海的二两小酒始终戒不了。
“习惯不习惯的也不好说,反正过的还不错,每天事情很多。”
“在师兄那儿学的怎么样了?”
“师父待我很好,我也学的快。”艾信书说的毫不谦虚。
“还自己夸自己。”方今衿翻着白眼嘁了一声。
艾信书抿抿嘴笑笑,假装没有听到。
“学得快好,学得越快,我才能退休的越早。”艾立海顺便将艾信书刚送的纸扇也摇起来了。
“你老急着把个摊子扔给我干嘛,这店你都经营了几十年了,说扔就扔,没感情的?”艾信书狠吃一口菜表情有些恼。
艾立海咪了一口酒:“怎么没感情?恰恰是因为在它那儿付出的感情太多了,再呆下去就得溢了,所以才希望你替我把它继续下去,感情再饱满也得释放不是吗?”
看着艾立海明明正值壮年,却故意说出这些看似不着调的话,艾信书想去反驳些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店里的旧老板只要一天不走出店门口,不交出账簿本,店里的一切都还得照旧。
两个男人之间喋喋不休的时候,其他人也不能干吃着,干看着。张幼芳照看着厨房,小晴和方今衿也在窃窃私语。
“今衿姐,你们过年回去吗?”
“应该是回去的吧,具体还得看信书。”
小晴有些激动:“那你们今年过年也带我一起走吧!”
鱼望的夏天虽然不能真的热死人,却是能够轻易的把人逼的不轻,逼到不清。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宽二剃掉了一头乱发,学着小毛的样子,涂了几层发膏,梳起了油油大背头,只是头顶总有那一撮跟其他头发格格不入,自立山头。宽二还特地在那一撮上多抹了两层,却始终压不下去,显得开心而滑稽。
宽二老婆心疼的花了大价钱,请了艾信书和陈余年打了一个大木柜,上下两层双开门,中间隔着一层抽屉,宽二老婆将卖不出去的东西全都藏到了大木柜里。
“别心疼了,这个大小,式样,也就是小艾这熟人,换了其他木工师傅,钱得多花一倍。”宽二穿着长过腰身十几厘米的衬衫安慰着老婆。
“我不心疼,只要你能赚回来就行。”
水林县。
冯家祖上也曾是大户人家,有过当官的,只是渐渐家道中落了。后来冯家又出现了一个人,冯南风。
冯南风四岁学戏,十岁登台,不仅嗓音条件好,等长到十七八,越发唇红齿白,容貌清秀至极。冯南风也因此很快成了台柱,成了摇钱树,并取了艺名南凤。
据说当时只要南凤上台,台下的太太小姐们便疯狂朝台上扔银子,扔首饰,一时风头无两,若非要说出个对手,就只有当时与他一同被称为南凤北蝶的宁小蝶了。
“所以你学戏也是因为南凤喽。”艾信信坐在高高的红木椅上,晃着两条腿。
冯小红穿着一身素衣,没有那些粉,霜涂在脸上,干净清澈,头发也刚刚剪了,是信信剪的,长度正好,只是没有那么齐。
“其实到我父亲这代,家里就已经没落了,父亲听了算命的话,说我只要随了南凤的步子也去唱戏,必定能复刻当年南凤的惊艳,那些太太小姐的银子,首饰更是不在话下,便真的将我送去学戏,没想到过了没多久,父亲就意外去世了,我也就一直住在戏班里了。”
冯小红自嘲一笑:“现在想来真觉得想笑,父亲怎么会真的信这样的妄话。”
冯家的家产虽然已经变卖了许多,但是冯小红和信信住的这栋房仍然很大。
“可是,如果你当初没有学唱戏的话,你就去不了小年镇,也遇不到我了,我也就不能非赖着你让你带我走了。”艾信信嘟着嘴想要转移话题,不再提关于父亲。
冯小红笑笑:“财运算成了姻缘,是说他算的准是不准?。”
艾信信没有回答准与不准,只是一直在催,嫌冯小红的小米粥熬的太慢。
“宁叔都熬了几十年了,自然要比我快,你耐心点儿。”
“好,我再等等,昨天的太稀了,今天做稠些。”
“好嘞,你先回房间歇着吧,稠了我叫你。”
艾信信的房间与冯小红的正相对,艾信信住在西房,冯小红住在东房。
今天的鱼望经历了今年最热的一天。
艾信书在陈余年的特批下中午就回家,下午放假半天。
“哎,小艾等我。”
艾信书回头,是老严在后面骑着三轮车赶过来。
“上车,我载你回去,下午不干了,再干出人命啦!”老严挂在脖子上的毛巾都在开始滴水了。
艾信书屁股一抬坐上了三轮车,能拉人也能拉货的三轮车。
“您这车要是装个顶棚就好了,好歹大热天能遮阳,雨天能挡雨的。”
“我都骑了这么多年习惯了,不过小艾我偷偷告诉你,老严我过段时间要换车了,四轮的啊!”
老严想要悄悄地说,但是脸上的开心和得意都快漫出来了。
艾信书倒是没想到老严居然先把三轮换四轮了,他拍了拍老严的背。
“想不到您这么有钱呐,平常还老跟我们这儿哭穷,骗我们这些穷小子啊!”
老严刚才得意的脸瞬间一垮:“我是真穷啊,看到这太阳没,这些钱可都是我拿命换来的。家里儿子大了,这车可不是给我的,留给他的,好赖是个四轮,风吹不了,雨打不进。我这两年也是老了,今天的毒太阳一照,真晕!”
艾信书看着老严湿透了的后背,眼里忽地一酸。
“要不我下来骑着载您会儿吧。”
老严脚下滑了下,随即又踩得用力而有节奏。
“不用,我老归老,还没老透呢。有个词怎么说来着?”
“老而弥坚。”
老严连连点头:“对对,这个词真好,回头你得帮我写下来,我得天天贴车上。”
“好,回去让我媳妇儿给你写,她写字好看。”艾信书答应得认认真真。
老严看着艾信书的样子,打心底里高兴。
“我儿子比你虚小两岁,若是以后也能像你这般肯吃苦,肯安心学门手艺,我就要开心死了,你看你才学多长时间都能自己打面柜子了!”
“哪儿是我一个人做的,我只是给我师父打打下手,做做小东西。”
老严摆摆手背:“要是学艺不精,师父敢让徒弟下手砸招牌?其实要是我家那小子也能耐得住性子,我是真希望他能跟着你学些真手艺,只可惜那小子天生坐不住,到也就这开车四处跑能适合他了。”
骄阳似火,又可能是因为太渴,艾信书和老严谈着谈着就都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老严突然声音不大的说:“我听说宽二最近不摆摊,改跟着小毛混了?看他这段时间穿的人模人样的,恐怕混的不错啊。”
也不知道老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谁听。
艾信书忽然凑到老严耳朵边:“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混的水不清。所以您这把年纪还是别再动心思了,安心买个四轮儿比什么都踏实。”
“唉。”
一时间两人又谁都不说话了。
三轮车沿着云岭西路一路颠到家,老严是真有些累了,他此刻眼睛里感受到的不是三轮车胎的摇摆,而是整条大路晃又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