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落微将嘴唇咬得完全没了血色,睁着眼睛固执地望着祁泠煜,一言不发。
祁泠煜看了她半晌才沉沉道:“知道了。”然后转身向船头走去。
孟仟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立即委屈巴巴地跟了上去。
舒落微丝毫不在意孟仟语充满敌意的态度,但还是被祁泠煜过分冷淡的口气伤了心,正自顾自伤心时,船上忽然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警觉之时,船身忽剧烈动荡起来,那架势如同铺天盖地的海啸,携风带雨地劈头而来。舒落微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那势头掀翻在地,一下冲撞到数次之外,直到撞到坚硬的船身才停了下来。
来不及顾及到全身碎裂般的疼痛,刀剑出鞘的声音便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耳侧,紧接着便是双方打斗的声音,混杂着兵器刺入血肉沉闷的“噗嗤”声。
舒落微蜷缩在船沿一点点移动,可打斗声似乎将整艘游船包围,她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混沌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信念:祁泠煜……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空气,舒落微睁大了瞳孔,眼睁睁看着一个黑衣的汉子倒在自己面前,大片的鲜血如瘟疫一般蔓延在光滑的船面。
拿刀的黑衣人在踢翻汉子后看到躺在地上的舒落微,鬼魅般的双眼一亮,然后端着宽厚的大刀向舒落微走去。
怎么办?怎么办?
舒落微大脑一片空白,只凭借本能抬起双手,扒着船舱站了起来。
黑衣人看着她不断发抖的身子,脸上浮现出兴味的表情,并不断挥舞着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兴奋得如同看见猎物的野兽。
舒落微靠在冰凉的船身,无望地看了一眼船上散乱如烟花的灯火,闭上眼睛扯出了一个凄凉的笑容。
原来她今日注定要做个落水鬼了!
“煜哥哥,再见了……”
痴痴地念下最后一句话,舒落微仰身向后翻去,在大刀挥舞而来之前脱离船舱。
清凉的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舒落微轻轻合上眼,又温热的眼泪从脸颊滑入嘴角,又咸又涩。
身体沉入冰凉的湖水时,舒落微已经完全放弃了挣扎,任由流动的水灵活地穿过她的发丝,衣衫,口鼻,最后如同一个无孔不入的牢笼将她完全圈进。
呼吸渐渐消失的时候舒落微难得地想起了与祁泠煜的第二次相逢,也是在这片美丽的湖泊中,也是在这样美丽的月色下,他怀抱佳人,她落魄沉入水底。
或许从那时起,她就已经情根深种。
或许从那时起,就就定了她今日的劫难。
意识迷离时忽然出现了一双手,那手仿佛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将她从深深的湖水中捞起。
耳边传来了一声声低语,“舒落微……舒落微……舒落微……”
她能分辨出那是祁泠煜的声音,她想对他说一声“你来了!”,可是她张不开口,浑身疲乏得甚至连思考都不会了。
一双唇温柔地覆盖在她的唇上,她能感受到他鼻端带着温热的气息,能感受到他柔软的舌头一点点撬开紧闭的唇瓣。有新鲜的空气不断从他口中传递到她舌尖,一次一次,直到她渐渐有了攀附他的力气,像个干旱了许久的鱼,抱着他,吮着他的唇舌,贪婪地夺取那一丝丝空气。
祁泠煜被她无意识的动作惹得身体一僵,明明两个人都跑到寒冷的湖水中,他的身上却像着了火一样,烧的人几乎没有了理智。
他几乎像个虔诚的信徒,紧紧地抱着怀中柔软的人,任由她柔软的舌在自己口中肆虐,那样的纠缠,那样的热烈,如同情人间疯狂的热吻。他的双手开始颤抖,连心都似乎不是自己的了。
不远处的游船逐渐安静下来,刀尖交织声已停,徒留下伤员痛苦的呻/吟声。有重物落水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平静的湖水,随后便是划水的声音由近及远,向两人快速靠近。
祁泠煜立即警觉地转过身子,几个黑影在白茫茫的月光下快速穿行而来,那样迅捷的身法定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暗道一声不好,祁泠煜拍了拍舒落微的脸蛋,轻轻叫了声“醒醒。”
连拍了几下后,舒落微终于动了动脖子,睁开眼看到面前的祁泠煜的瞬间,她的情绪有些激动,结果开口说话的时候被水呛到,止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剧烈的声响惊动了几个黑影,果然,那人停顿了一下便准确无误地朝两人游去。
“坚持住!”
祁泠煜低喃一声,一只胳膊揽着舒落微,一只胳膊奋力地拨水前行。
好在两人湖岸不远,在黑衣人接近之前便顺利地上了岸。白堤之上停了辆四马并驾的马车,祁泠煜手疾眼快地挥刀斩断绳索,抱着舒落微终身跳上一匹宝马,拉着缰绳策马而去。
空荡荡的夜空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声,口哨声刚落,杂乱的马蹄上便从一侧的杂草中浩浩荡荡地传来。
“坐稳了!”祁泠煜高喊一声,拉紧缰绳来了一个急转弯,宝马嘶鸣一声又撒开马蹄飞奔起来。
几个黑衣人刚爬上岸,见宝马气势汹汹地疾驰而来,都纷纷举起大刀做足了战斗的驾驶。
“拉好马缰!”
祁泠煜高喊一声,将缰绳塞在舒落微手中,然后从怀中拿出十余枚寸长的银针,寒光一闪,几个黑衣人纷纷惨叫着倒地不起。
两人再次有惊无险地驾马而去,只是身后的黑衣人似乎越来越多,响亮的马蹄声几乎震得天地失色。
沿着白堤一路向南,走到护城河边时祁泠煜调转马头跃进了半人高的灌木丛中,马行的步伐立即放慢了许多。
“舒落微。”祁泠煜俯下身子将下巴放在她的发心,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一会我们会走到翠微山,到了山脚我会把你放下,到时候你随便找个灌木丛将自己藏起来……”
不等祁泠煜说完,舒落微便急急地打断了他:“那你呢?”
环在她腰上的手一紧,祁泠煜停顿了一下才缓缓道:“不用管我,只要你平安就好。”
“不可能的!”舒落微的声音猛然变高,正要扯着他的衣袖争论,祁泠煜毫无预兆地低下头,侧着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从来都不肯听我的,这一次听话好吗?”
舒落微被他温柔的语气惹得思绪一滞等再回过神时,祁泠煜已经扬起马鞭,再次策马飞奔起来。
越过一片荒野翠微山就出现在眼前,舒落微仰头看了一眼他坚毅的侧脸,咬着嘴唇暗暗下定决心。
祁泠煜只专注地观察地形并未发现舒落微的小动作,等两人到达翠微山山脚,他一手抱起舒落微准备将人放下马时,才发现两人的衣角被打上了死结。
“你!”
面对生死都是一笑而过的人却在此时感受到了恐惧,祁泠煜惊慌失措地扯两人身上的死结,看着越扯越紧的衣衫,他几乎是双目赤红地抱住舒落微吼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情况已是十分危急。
祁泠煜绝望地高吼一声,抱着舒落微重新坐在马背上,夹紧马肚子冲上了翠微山。
翠微山山势较为平缓,再加上常年都是游人不绝,山上自然有许多较为平整的小路。马踏上山石,虽步伐缓慢但速度仍然算得上极快。
祁泠煜一面死死地攥着缰绳,一面不停地回头看着身后追上来的黑衣人,方愤怒不已的心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宝马跑到半山腰时终于跑不动了,无论祁泠煜怎样挥动马鞭,就只会一声一声地悲鸣。
舒落微心中不忍正要开口相劝,忽见祁泠煜长臂一挥,宽大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滋啦”一声,生生扯裂成两半。猜想到祁泠煜的目的,舒落微悲痛欲绝地叫了一声:“不要!”
话音刚落,祁泠煜一掌推来,强劲有力的掌风将人从马背瞬间推落到数尺之外的灌木丛中。
“好好活着。”
留下一句话,祁泠煜拿出怀中银针狠狠地扎入马背,宝马痛苦地嘶鸣一声,撒开蹄子疯了一样狂奔起来。
舒落微瘫在草丛中眼睁睁地看着他大马离去,从未有过的悲凉如同梦魇一样将她笼罩。眼泪一滴一滴寂静地滑过脸颊,马蹄飞驰而过带来的风将泪痕吹得生凉。
她抬手擦过脸上斑驳的泪滴,终于慢慢坐了起来,然后如同林间的小兽一般沿着丛生的杂草灌木爬着向山顶奔去。
再往上时所有人都放弃了骑马,徒步在狭窄的山路上艰难地前行。
舒落微爬到山顶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祁泠煜手执长剑站在高高的山石之上,月白的袍子在明亮的月光之下一片凄惨的红。他的身后是万丈高崖,他的身前是几个虎视眈眈的黑衣人,一具具尸体就倒在众人脚下。
舒落微看着他脸上决绝的表情,无声地哽咽起来。
那样高傲的一个男人,竟因为她落到了如此狼狈的境况,一切都是因为她啊。
祁泠煜举起长剑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人,俊美的脸上划过一丝冷笑,“告诉你们的主子,若我祁泠煜侥幸逃过此劫,今日所受必将加倍奉还!”
言罢,慢慢撩起衣摆,一步步朝悬崖走去。
“不要!”
舒落微高喊一声,泪眼朦胧地朝祁泠煜扑去。
那几个黑衣人显然没有预料到有这样的突发情况,竟让舒落微顺利地跑到了祁泠煜跟前。
看到突然出现的女子,其中一个黑衣人手一挥,暗自念了一声:“动手!”
话音刚落,一支利箭呼啸而过。
舒落微听到那句“动手”,脸色一变,转头的瞬间就见带着银光的利箭如同破晓的光芒一样飞速而来。不等她有所动作,身前的人迅速出手,似乎在一瞬间,祁泠煜便揽着她的腰身,将两人的位置来了个翻转。
箭刺入血肉时发出一声闷响,祁泠煜咬紧牙关硬是没叫出一声。
“落微,今日之事都是我的宿命。”祁泠煜抚上她眼角斑驳的泪痕,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答应我,好好活着。”
温柔痴缠的话语刚落,他便松开了舒落微,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像幽深的悬崖倒去。
“不!”
舒落微绝望地高喊一声,终于在人掉落的时候拉住了他宽大的手掌。
“松手!”
“今日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哪怕是阴曹地府,我舒落微也要陪你走一遭!”
舒落微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整句话,然*紧了他温热的手掌,决绝地随着他跳下了悬崖。
寒冷的夜风里,两个人终于再次相拥在一起。
若这便是我们的宿命,那我便认了。
生不能同寝,死若能同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