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渐渐下沉,舒落微绝望地闭上眼睛,但不死心地伸手在水中胡乱拨动,混乱之中竟然扯到一根拇指粗的麻绳。
天无绝人之路!舒落微精神一震,当即睁开眼睛紧紧攥住了麻绳。那麻绳好像固定在某个地方,用力一扯竟纹丝不动,舒落微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咬紧牙关顺着绳索一点点往岸边爬去。
终于爬到河岸时,舒落微已经没有一点力气,狼狈地趴在岸边将救命的麻绳一扯,这才发现河堤之上竟被人凿了个洞,麻绳的一段就结结实实地固定在洞中。
以前她就听舒浩南讲过京城某家赌坊里,有人输了钱还不起债就纵身跳进了护城河中,借着河水逃走。可后来赌坊的人抓到了那个欠债人,为了惩罚他跳河逃走的行为,派了几个大汉之间将人丢进了一个小池塘中。谁知道那人竟不会游泳,在池塘里扑腾了几下便再没有了动静。等人发现异常将他捞出来时,他就已经喝饱了水一命呜呼了。
当时她对这件邪气的事情始终带着怀疑的态度,直到现在望着那被河水浸泡得变了色的麻绳,她才相信故事的真实性。
对着麻绳拜了一拜,舒落微才磨磨蹭蹭地沿着护城河一路往前走。
京中建筑紧簇,每家每户之间连通道都未留,此时天已经擦黑,舒落微找不到回赌坊的路,只好沿着还算平整的河堤凭着感觉胡乱走。
夜风阵阵,吹得附近垂柳枝叶摇摆,杂乱的树影在月光下来回摇晃,“哗哗”风声下平添了几分阴森之感。
舒落微本来胆子是极大的,但方才落了水,湿漉漉的衣衫贴在身上,风一吹凉的跟冰块一样。偏偏她又喝了烈酒,过了这么久酒劲似乎才上来,火热的感觉憋在胸口,搅得人神识难安。
冰火两重天的刺激下,舒落微难得地怕起了鬼神,一面裹紧了衣裳,一面喘着粗气拼命往前跑。直到双腿如灌了铅一样完全使不出力气,舒落微才抚着胸口渐渐停了下来。
前方月光极盛,如银的光芒落在平静的水面上,惹来波光一片。有风吹过,更似漫天的星光陨落,将整条河点缀的生机勃勃。
细碎的白光中忽然出现一道橙色的光线,那光线极其渺小,流星一般一闪而过。但舒落微却看得真切,许是今晚受到了过度的惊吓,此时她看到灯光竟下意识地往一边躲,河堤一边就是高高的灌木丛,容下一个女子完全不成问题。
舒落微在杂草中趴了许久都没听见动静,正要爬起来看个究竟时,黑暗里忽然传来了一声低语,接着便是极轻的脚步声。扒开草丛一看,几道黑影正沿着河堤轻手轻脚地往这边走来。
待走得更近了,舒落微才听见他们的声音。
其中一个声音低沉的先开的口:“你们确定那人今日会出现在静兰湖?”
“错不了,我听孟府的家丁说了,那人约的就是今日。”后出现的声音明显高了很多,言语之中带了几分神气。
不知为何,舒落微一听到孟府整个人都不安了,孟府、祁泠煜、孟府、祁泠煜……脑袋里来来回回不断闪现出这两个词语,等回过神来便听到又有一人道:“小点声音,若是被人发现了你还要不要脑袋?”
又是那个神气的声音:“怕什么?那人现在应该正美人在怀呢!哪里还会想到我们有这一手?你有这操心的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游船掀了!”
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游船掀了……
舒落微的脑海里立即就浮现出那日她和祁泠煜祁泠逸三人在静兰湖遭遇的险境,方才又从几个人口中听到“孟府”,莫不是他们又要对祁泠煜下手。舒落微急切地想要听到更多的消息,可那几个人已经笑闹着走远,耳边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等确定人已经消失,舒落微才放心地从草丛中爬起来,来不及揉一揉发麻的腿脚,她从地上爬起来便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祁泠煜,你千万要等着我!
身子依旧如寒冰一样冷,河水似乎早已透过薄薄的衣衫化作一根根冰凌,无情地刺在她已经失了温度的皮肤上。双手间的血液已经干涸,但合起手掌时木屑依旧往肉里扎,疼的人忍不住一个激灵,连头脑都清晰了许多。
烈酒的作用似乎已经完全消失,舒落微的脑袋里只有一个信念:找到祁泠煜!
哪怕自己早已精疲力竭,得到的消息极有可能不实
哪怕自己会的只有花拳绣腿,十有八九会一去不复还
哪怕要救的那个男子不喜自己,并即将迎娶别的女子
她还是咬着牙,拼命地往前跑。
后来舒落微再想起这一天,她几乎可以很确定地告诉自己:她和祁泠煜是有缘分的,不然为何自己能如此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劫难?
即使他们之间有的仅是孽缘。
————
不知究竟沿着河岸跑了多久,舒落微只觉得腿脚已经麻木到没了知觉,前方河岸宽阔,一座半圆形的拱桥在迷离的月光下忽隐忽现。拱桥之后是一片繁华的灯光,晃晃悠悠的灯光将整条游船映衬的万般旖旎。
见那两层的游船尚停留在河岸,舒落微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待走近了才看见几个船夫已经在解绳准备出发。
此时尚有一群家丁模样的男人未曾上船,正站在河岸上清点东西。舒落微趁着几个人搬货的空隙,提起裙角三步两步跳上了船。
有个眼尖的船夫瞧见了混在人群中的舒落微,高声叫了句:“哎!”
舒落微反应极快,在船夫转身叫人的空档已经猫腰进了船身。
船中布置极其奢华,每间房子都用上好的雕花黑檀木隔开,走廊之间还挂着十分珍稀的御用蜀绣锦缎。舒落微掀开一层帷幔,沿着走廊转个弯推门进了一间厢房。
房中无人,只堆了许多木箱,大大小小竟比人还要高。舒落微裹紧了衣服,侧着身子在木箱的缝隙里艰难移动,越过两堆较高的木箱,后面便是乌黑发亮的墙体。墙的正中央还有一个雕了繁复牡丹的窗户,两扇窗在紧紧闭着。
周围一片寂静,舒落微摸了摸包装严实的木箱,找了个堆积较矮的打开一看,里面乌黑一片,伸手一摸才发现竟全是滑溜溜的丝绸缎子,其上花纹密布,应是完工的绣品。
舒落微不由得啧啧称奇,正要拿出一匹在光下细细察看,外面忽传来一阵人声。
“听你哥哥说,你前几日就想出来泛舟游湖,可惜本王一直诸事缠身到今日才有空闲。好在今日月光极美,倒也不算唐突了佳人。”
是祁泠煜的声音,温柔俊朗,好似夏夜里柔和的风迎面扑来。
舒落微心中一紧,连合上木箱,俯身趴在了窗口。
刚刚站定外面又传来孟仟语的声音,“煜哥哥千万不要如此客气,你我已相识数载,岂会因为一些小事伤了感情呢?”
语气中的亲昵听得舒落微浑身难受,但眼下很明显不是发作的时候。她深吸一口,伸手推开了窗户。
孟仟语刚说完一番情意绵绵的话,正要偏着脑袋靠在祁泠煜身上,结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不和谐的“吱呀”声。回头一看,舒落微正双手撑着窗口往外爬。
“这……”孟仟语又气又闹地指着舒落微,恬静的脸气得变了颜色。
祁泠煜在声音出现的瞬间就看到了舒落微,看到那小小的一团在窗口努力地往外爬时,他先是一愣,然后心中便涌出一阵怒火。
长安府一别后,他也曾为舒落微牵肠挂肚了好几日,那样一个好强的女子,明明有如此显贵的家世,受了委屈还偏要一个人扛着,连个倾诉的人都不肯找。那日在她面前说的话有多伤人,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不知道舒落微该怎么熬过每一个漫长的日日夜夜。
煎熬了一天又一天,他甚至都做好了舒落微再次来质问他的准备,可她没有来,甚至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整个京城都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或许她是真的放弃了吧。他回想着那日舒落微失魂落魄地离开的场景,那样的决绝,应该是真的不愿意和他再有交集。
这样也挺好的。他想了想,又振作起来,开始了自己和往常一样算无遗策的生活,邀约孟仟语是第一步。
万万没想到,在这样的日子里,他终于见到了舒落微,还是如此狼狈的舒落微。瞧着她湿漉漉的衣衫,和苍白如纸的脸蛋,一阵无名火由心而生。
“你来做什么?”
祁泠煜一瞬不瞬地盯着舒落微苍白的脸,说出口的话语寒冷如冰。
舒落微没有理他,仍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最后停在了距他两步远的地方。
她抬起头看向他,一双眼睛比月光还要明亮,“快点将船靠岸,有危险。”
“你怎么知道?”孟仟语立刻驳道:“空口无凭的我们为什么要信你?我看你分明是嫉妒我成了煜哥哥的未婚妻子,看不得我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