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圣的扮相不像医者,更像是个道士,或者说彼时道士和医者这两个人群有很大的重合。
相当一部分道士精通算卦、配药、正骨、驱邪,其职能有点像人类文明伊始,在部族里给人治病的巫师。
李圣身前两个小童,完全可以称得上道童,各手擎一幡。再看李圣,他穿着黄色戒衣,背着一个箱子,典型走街串巷给人算命的那种老道。
对方不知如何看出我是行医的?李圣有些奇怪,但还是很恭敬,他拱手道:
“不错,在下正是医者李二。现有一户人家有急症要我出诊,已等候多时,恐不能再耽搁,可否请您让开道路呢?”
众人心里暗暗赞叹,这医者李圣真可谓品行高尚,也不嫌弃眼前这人蓬头垢面衣不蔽体。不过也有人觉得他太客气了,对面都拦着你的路了没必要给他好脸色。
没想到卧马这人仍然细细一笑:
“你治得好吗?”
这下李圣也火了,压着怒气说:“即便水平有限,亦是人命关天,必须赶过去。”
“别拦着我们神医的路!”
“对啊,你哪来的臭乞丐啊,赶紧滚!”
“神医,您走您的,我们把马牵走!”
说着,三四个大汉涌上来就要牵马,李圣也对小童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绕道而行。
正当几个人围到马身左右,卧马那人忽然坐了起来,他丝缕头发披散下来,直垂到胸口,襟领大开,却见此人虽然衣衫凌乱,但是身上肌肉毕现,块垒分明,而且尽管头发遮蔽,一些年轻姑娘还是注意到此君相貌极其英俊,虽然慵懒仍不掩英姿。
他笑一下,拦住周遭几人道:“诸位别动怒嘛。同行是冤家,我不过诘他几句,你们何必生气?”
他策动马匹,走出重围,来到李圣边上:“神医,让我也观摩观摩,可否?”
“别胡扯了,李圣怎么会教你?”众人都追上去骂他。
李圣也无奈地摆摆手:“就让他跟着我吧,传播医术,总归是好事。”
说着,马上那人朝几个大汉一撅嘴,气得他们直跺脚,然后跟在李圣身后走了。
几人走出一段距离,李圣问道:“不知您如何看出我是医者,我这一身可是道服。”
那人轻笑:“这也容易,我见您手上有深痕,乃是持刀所致,但从痕迹深浅和您这身衣服看来,又不可能是屠夫之类,所以我估计您是给人行医,长时间握刀留下这痕迹。”
李圣滞了一滞,奇道:“当今世上,一般行医者没有用刀的,都是用药,唯有丹毒派教出来的弟子才有‘手术’一说。既然您有这种猜想,想必也多少师承丹毒派。不知您尊姓大名,现在几品?”
“丹毒派……”
“是啊,丹毒派。就是那丹门山上的门派,说来惭愧,我其实是嫌学医枯燥,故而弃了师门离开丹毒派,虽然已经不惑仍是七品的小学生。”
“丹毒派……是什么?品……是什么?”马上那人的表情忽然痛苦起来,他开始在马上剧烈地抽搐,
“我……又是什么?”
“你没事吧?”他的样子把李圣吓了一跳,“坏了,莫不是癔症之类?那可要四品才能治!”
马上那人颤得大汗淋漓,他捂着脑袋痛苦地呻吟着,但是嘴里还咕哝着什么。
李圣凑过去细听:“你在说什么?”
那人说道:“救人!救人要紧,别管我!快上马,我们去救人!”
李圣只得点点头,有些费劲地翻到马背上,又把两个小童抱上来,这下子自己已经快坐到马屁股上了:
“没事儿吧?”
没想到还没等散发之人回答,胯下的大马便长嘶一声,表明自己状态很好,随后开始向前奔去。
即便在奔跑的状态下,骑在马背上还是四平八稳,现在李圣越来越怀疑眼前这人的来历,看样子,他大概是某家落魄的公子受了什么刺激,结果把脑袋刺激坏了,现在除了医术什么都不记得。李圣不免反思起自己,如果自己失忆了,能不能仍把医术铭记于心呢?
骏马飞快,且通人性。两个小童像是做游戏一样,往哪边指,马就往哪边跑,而且绝对唯命是从。又一次都快撞墙了,多亏李圣把小童的胳膊转向右边,要不这马还傻愣愣地往墙上栽呢。
事后,李圣问那小娃为什么不知道往右边指,还控制马往墙上撞,小童很委屈地戳着手指头说:
“我就想试试极端状态……”
转瞬间,马匹来到一家人门口。
这户人家姓王,门口有牌匾,显然是较为富裕的人家,从门口就能看见旁侧的园林中高种松柏,枝子已经旁逸斜出,从墙围伸到外街来了。
李圣下了马,再一看那人,又恢复到之前嬉笑轻松的状态,他脸上总挂着一丝怪笑,就好像心里盘算着什么歪主意,可是李圣通过他让自己快救病人这事,判断出这小子不是坏人,只不过故意装得有几分毒,让人不敢靠近而已。
“就叫你无名,如何,这名字也有一丝韵味。”李圣看见这人好像还在回忆着什么,为了防止他再犯病,就给他取了个名字。
“好,”无名豁然开朗,“这名字还行。”
这时,院里的人听见外面有马蹄声,急忙迎出来,是一个肥胖的穿蓝染裙的妇女:“李圣,您可来了,快看看我爹吧!”
她忽然看见李圣旁边还站着一个衣衫不整,但长得很帅的男子,忙问:“这位是……”
“赶马的。”无名一笑,冲着发愣的李圣使个眼色,李圣也知道这小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干啥的,索性顺着他的话头说:
“嗯,他是赶马的,还给我打下手,一会让他也进屋。”
“李圣……”那妇人从怀中取出些银子,问道,“可否让我们也看着您治?”
“不可。”李圣摇摇头,“老规矩,家属不得入病房。”
“求您了。”她又掏出些银子,“我们都是尽孝嘛……”
“不行,我自有规矩。”他擦肩走过妇女身旁,招手让二童和无名进来,迈步进了正房:
“你家大人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