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原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青年,每天去镇上的茶馆凑热闹,顺便找点活干,为人有痞气,原则是干一天歇三天,不到快饿死的时候绝不帮工。进来由于值了荒岁,六子的日子也变得难过起来,所以只好隔三差五地给人跑腿供活。最近一个老马夫找到他,说有个活计还不错,是给途径的御史搬搬货,照应照应。
六子觉得自己好歹也算是原先的镇上一霸,这种活计是万不能干的,但是老头说每天都管三顿饭,还管饱,六子觉得是时候放下自己的高傲,正儿八经地过日子了。
因为饥饿,六子的脾气确实收敛了不少,一路上就坐在车队的末尾看货,有时候也给搬搬东西什么的。这里要提一句的是,白居易一行人进城时的马队,所有的兵力都来自机关城,在来机关城的路上则是轻车简从。所以六子有时候还得当当打手,处理一下上来抢吃的的流寇。
他偶尔也能跟白老聊上一两句,聊过后,六子觉得念书也不错,如果有机会,自己回去也得念书。想到这里,他有些为自己的决定沾沾自喜起来,他觉得如果自己也念了书,自己不说学富五车,学富四车还是没问题的,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或许能因此带来一些转变。
他的生活确实有了转变,从他被安云打晕塞到箱子里的那一刻开始。
箱子里封闭,虽说有空气缓缓流入,但是随着六子的呼吸也越来越少,越少就越缺氧,越缺氧就越醒不过来。直到有一阵锋利的疼痛刺入自己的屁股,六子终于醒了。
他愤恨得跳脚,周身沾着碎屑从箱子里轰然站起来:“特么的,谁扎你六爷的屁股?”
刹那间,年轻气盛带来的气焰倒涌,热血贲张又重新回到六子的身上,他怒发冲冠,一双大眼逼视着眼前手捏宝剑的人。
却说六子一个翻身从箱子里站起来,挺起胸脯往前挤道:“就是你小子?”
燕有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愣头青,叹口气道:“也不是这个,这人跟那帮马夫一样,都是常人而已。”
“谁是常人?”六子伸手就要上前,“你扎了六爷,还敢出言不逊?”
白居易和一帮姑娘都有点发愣,因为那个箱子是安云搬到马车上的,当时他说“有些事情要办”,就下了楼,随后搬上来三个箱子,一个箱子已经装了东西,其他两个则是空的,用来运送衣物和夏竹的尸体。
原来那个箱子里装着一个人。
因为曾经聊过一两句,所以白居易对此人有些印象,他叫了一声:“六?”
六子嘻嘻哈哈地转身过来,拱手道:“嘿,白老。您看看这算什么事啊?您也别着急,等我跟这孙子把事都掰斥掰斥清楚。”
白居易脸色骤变,立刻提醒他:“别犯冲!”
六子仍然一摆手:“我这辈子也没法跟您似的好脾气,有个人把我打晕了装在箱子里,现在又扎我屁股,您说我能不着急吗?”
话音之间,就见一帮机关兵摘弩挂兵,围拢而上,身上的短甲和木头做的身体碰撞在一起,发出阵阵声响。
“诸位兵爷,”六子面有余愠,“你们也看见了,是这个人先扎的我。”
城守大概也是觉得可笑,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随后另一名城守转身来到燕有羽面前,叩问道:“燕大人,怎么处理?”
六子脸色都青了,指着燕有羽,又看看将弩箭对准自己的诸多兵勇,怒火顿时浇熄,他颓然倒在地上:“你,你是衢州王?”
燕有羽没有看他,而是看向白居易,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只要稍一对上就让人胆寒。
他挥袖将宝剑插回身后那个侍从的剑鞘中,然后转身道:“别管他了,毕竟是御史大人带来的人,总不好伤了。”
白居易上前拱手道:“谢大人。”
“御史大人,您大可不必这么客气。”燕有羽头也不回地说,“我已经吩咐手下在机关楼上下搜过,半个人影也没有发现。而你身边也都是些普通人,不可能凭他们的力量摧毁机关阵。所以确实是我弄错了,大概是我过于相信自家门派的技术,觉得我的机关阵不会出错。”
白居易没有做声。
“既然如此,”燕有羽在三人的簇拥下走上马车,“明日还有酒宴,您且不要忘了参加。”
待他上了马车之后,龙旗重竖,红帘徐徐而覆,报信的那个人也翻身上马,没有说什么,只是长吁一声。马蹄扬尘,马车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两个城守讨好似的冲白居易一笑,随后把前两个箱子都一一搬上马车,然后指着六子问道:“御史大人,这人我们用给您塞回去吗?”
六子眼泪都快下来了,连连摆手:“别,二位官爷,我这后脊扭(脊椎)蜷得生疼,你们就放过我吧。”
两人征询似的朝着白居易看了一眼,白老点点头,两个城守便又朝着城门走去。
很快,两个城守带着手下那十几号机关兵分列城门两边,他们似乎做了某种操作,关闭了内城门的防御工事,随后挥手道:“御史大人,可以出城了!”
白居易带着六子和六女纷纷上了马车,随后两个惊魂未定的车夫揉着脑袋坐上车头,其中一个口中还不住地说着:“就喝口小酒,怎么这么倒霉啊。”
另一个叹了口气:“以后骑马不能喝酒啊。”
内城门大开,两个马夫吟鞭启驾,在车轮长长的呜咽声中,两辆马车在城守的目送下驶出了机关城内城。
随着马车的渐渐远去,一个城守忽然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从马车底部一闪而过,他赶忙拍拍旁边的同僚:
“哎?你看见马车底下刚窜过去什么吗?”
旁边那人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拄着手中的长枪迷迷瞪瞪地给他脑袋来了一掌:
“别胡说八道,载着死人的车底下窜过去什么东西,你听着不慎得慌吗?”
“咱们刚才查车底了吗?”那个城守揉着脑袋,还是有些心中不安
“没有,不过你就多余担心,你告诉我谁能一声不吭地藏在马车车底这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