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文虎详细问了文宓近年生活。
文宓搜索着脑海中谯县与不其山的记忆,大致说了一遍。
文虎听后感叹一番,叮嘱道:“阿飞,我原想让你留在临淄,可此次平叛不知需多久。你即已愿回京都,便先回去。今年年节,我将随大都督回京都,到时你若不愿留在京都,便随我来此。你且记住,此次回家,不能再到处乱跑,否则让我擒住定然不饶你。”
他口气说的凶狠,语义却听得文宓心里暖呼呼的。
文宓看得出来,这叔父是极疼爱自己的,无论何时,亲人的关怀都是发于内心,没有虚假与掩饰,他恍然觉得有了个家,开始期待去京都。
文虎带着文宓来到县府,先让他拜见菑阳公青州大都督卫瓘。
文宓听说过这位的大名。
当年魏军兴三路大军灭蜀,卫瓘是钟会的监军,与钟会一起率魏军攻蜀。蜀将姜维率蜀军主力死守剑阁,两军一时僵持不下。
与此同时,魏将邓艾率偏师行奇谋,偷渡阴平险径,翻越马阁山天险,出其不意直插蜀汉腹地,之后一路灭诸葛瞻,破绵竹,兵临CD城下,迫降刘禅。
这便是灭西川二士争功。
钟会与邓艾不光在战争中各显身手,争做灭蜀头功。战后,这俩灭蜀功臣立刻开始内斗。
先是钟会诬陷邓艾谋反,邓艾被押解回京都。随后,钟会心怀不轨,在姜维刻意引导下,意图拥兵自立。
钟会矫诏将卫瓘等魏军将领召入蜀国皇宫内,准备策反他们。卫瓘坚决不与钟会同谋,诈病逃离。军中诸将的家属都在北方,不愿跟钟会谋反,全被钟会羁押在皇宫。
此后,钟会在姜维建议下,准备斩杀诸将,强行收编军队。却不料,羁押众将的消息泄露出去,魏军齐心协力攻陷蜀国皇宫,杀死钟会与姜维。
这便是假投降巧计成虚话,两位绝世高才功亏一篑。
这事还没完,据说平乱之后,卫瓘担心他与钟会一起陷害邓艾的事情败露,便唆使邓艾的仇家田续去袭杀邓艾父子。
文宓每次读到这一段都心底发毛。邓艾与钟会都是天纵之才,灭蜀国更是立下大功。诸葛亮的高徒姜维也是不世出的奇才,唆使钟会陷害邓艾,囚杀魏将,意图借刀杀人,兴复蜀汉。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事情败露,三位英杰横死。
这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又来一只老鹰。
不显山不露水,此前几乎寸功未立的卫瓘成为最大的受益者,在晋国立国时一跃成为开国九公之一。
文宓看着白白胖胖如笑佛般和蔼可亲的卫瓘,实在无法把他与老辣的卫瓘联系到一起。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三国风云集会,英才辈出,整日价经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能混到国公位置上的人,绝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一副凶神恶煞像的,未必凶狠恶毒。笑容满面者,未必不是笑里藏刀。
真刀真枪好躲,口蜜腹剑难防。
文宓对他不敢怠慢,大礼参拜。
卫瓘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谦恭有礼,居功不自傲,是个有前途的苗子。
文宓对甄德也不怠慢,又谢过甄德照顾之恩。
长者入席饮酒,文宓一旁持锺劝酒。
卫瓘喝了几杯酒,与甄德又说起那首曲子,转头问文宓:“那首旗正飘飘可是大郎所做?”
文宓愣了愣,脸皮再厚也不敢自夸:“禀卫公,在下不才,此曲非是在下所做,而是早年在家先傅会友时听过,因此曲简单易学,便一直记在心底,那一日有感而发便唱了出来。”
“哦,尊先傅是何许人?”卫瓘兴致一起,脱口而出。
一旁的文虎也很感兴趣,自家侄子早年在京都可是顽劣不堪,从不学学问的。
文宓放好酒漏,恭恭敬敬回答:“家先傅自号无用山人,早年曾云游四海,前些年潜居不其山中。”
卫瓘早听说不其山钟铭瑜秀,隐居着不少世外高人,笑着问道:“那你可曾学到什么?是治经还是学玄?”
治经?学玄?文宓听得一头雾水,在后世他大学都没毕业,搁晋国他是个连繁体字都认不得几个的文盲,他连一首歌都不敢说是自己写的,更不敢冒充文化人,低头想一想,如实说道:“晚辈无福,拜入家先傅门下两年,家先傅便已仙去。晚辈只是识得一些字,不曾得传授太多学问。”
文宓说道最后,又有破罐破摔的冲动,若不是偷眼看到文虎脸上的失望与尴尬,便要承认是个文盲了。
卫瓘闻言有些失望,原本想考校文宓一番,留在身边的。
甄德在一旁笑道:“大郎虽是学问不好,却写得一手好字,以在下看,大有当年元常先生之风。”
文宓不知道元常先生是谁,卫瓘却知道。
元常是钟繇的表字,钟繇是曹魏时期有名的书法大家,在真、草、隶、行、篆多种书法上都造诣颇深,最擅长的是楷书,可以说是楷书的鼻祖。
卫瓘也是书法大家,写得一手好草书,卫家书法自成一派,卫瓘承其父卫凱的笔法,根据时下流行的行书与草书写法,创作出行草,乃是一代大家。
他听到甄德如此夸奖,心中更是好奇。
甄德接着说道:“那一日大郎将这曲子写在了女墙之上,在下看了很是喜欢,便命人拓下。”
说完这话,甄德命随员取来拓字帖给卫瓘看。
卫瓘接在手里,只看了一眼便惊翻杯中美酒。
文宓惊出一身汗来,以为是字帖上的错别字把老先生雷倒了。
卫瓘先前已知道文宓没文化,自动忽略了错别字,其实,在书法大家眼中,错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写得漂亮。
卫瓘举着字帖靠近油灯,看一个字便感叹一番。
文宓写的不是行草,形似汉隶,却写得形体方正,规矩清楚,笔画平直,笔势如飞鸿戏海,生动之至,细看颇具钟繇之风。
卫瓘看了,满怀欢喜,笑道:“在墙上能写的如此行云流水实是难得,来来来,取笔墨来,贤侄莫要藏巧,写几个字给老夫看看。”
写得字被看上,便成了贤侄。
说话间便有人把笔墨纸砚端给文宓。
文宓看着文房四宝,好生尴尬,苦笑着说道:“晚辈幼时行为乖张,在京都时不曾练字。后来在不其山蒙家先傅教导才开始练习。只是山中没有纸张笔墨,只能蹲在地上用木棍练习,因此养成了习惯,便不善使毛笔了。”
甄德早听文宓解释过,笑着对卫瓘点头。
卫瓘心中了然,让他在纸上试写几个字,再去门外地上写几个字。
文宓知道躲不过,硬着头皮提笔写几个字,来到门外,用心再写几个。
卫瓘待文宓写完,两相比较,果然地上的字写得更灵活,多了几分精致,看他在地上写字时握笔的手法,与毛笔执笔姿势大不同,不由得苦笑摇头:“元常先生笔法已失传许久,你能从尊先傅那里学来实是难得,回京都后定要勤加练习用毛笔写字。老夫府中有几个孩子与你年纪相仿,书法也好,你要时常走动,多多切磋,对你书法精进大有裨益。”
对长辈的教诲,文宓只有低头应是的份,更何况卫家是书法大家,连大名鼎鼎的王羲之都是得了卫家的真传才得以成名的。
卫瓘说完这些,转头对文虎说道:“季德下次去信给彦孙时,将此事告知与他。大郎既然能蹲在地上练出如此好字,自是有这喜好,莫要因为督促他学武便荒废了书法。”
文虎点头称是。
卫瓘赶了一夜路,也是累了,酒饱饭足便告辞甄德,回营睡觉。
文虎也跟着回营,临行带着文宓一起,说定了明日一早还要考校他的武艺。
来到这世界,知道自己是武勋子弟后,文宓一直坚持提升个人武技,最主要的原因是锻炼身体,借此提升格斗技巧。
以前当兵的时候,枪械训练更多,空手格斗,擒拿占的比例相对较少。平时跟四个护卫较量的时候,他发现单挑的情况下,空手擒拿,夺短刃,他年少力亏,也能得手几次。
可若是换成铜首刀,他便不是敌手,用兵刃一对一单挑也会输,马上功夫更是差得一塌糊涂。
唯一拿得出手的射箭,也就是狩猎级别,与高手对射,比拼的是开弓技巧,只是放箭一瞬间的指法技巧,足够他学很久。
自己人面前不说假话,三箭平万军就是个笑话。远距离固定姿用十字弩射杀毕通,对于狙击手出身的文宓是小菜一碟,如果将十字弩换成弓箭,连射两人便不容易了。
文宓在回营路上把实情一说,文虎便明白了文宓刻苦练箭的原因。
射杀毕征是因为距离太近,想射偏都难。可胸口那箭还是小壹先射中的,文宓很不好意思地坦白毕征脸上那一箭是瞄着胸**的,惹得文虎哈哈哈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