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群渐渐停下来,分散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季橙身下的马低着头啃着青草根,一个人骑马走过来拽了下她的缰绳迫使马抬起头。
“不能让它吃,吃一回,下次它就不好好走了,见着草就停下来,马不吃夜草不肥你没听过?晚上喂饱了,白天就让它锻炼。”
季橙看看他“懂得还挺多。”
陈启笑了笑“打小就在马背上生活,这点事再不懂怎么行。”
正说着,孔玥在远处朝她招手“季橙,快过来。”不知道她又发现什么新大陆。
季橙牵着缰绳慢慢骑过去,孔玥给她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山“老乡说山里面有熊。”
季橙冷哼一声“这你也信。”
“信啊!不说这是没开发的原始丛林吗?”
季橙撇撇嘴“那我跟你说我家小区健身器材边上拴着头熊猫,你去看吗?”
孔玥咯咯咯得笑,她有一排非常小的牙齿,一笑起来显得特别谨慎又可爱“竟会瞎胡说。”
她越过季橙的肩膀往后看,仍是招招手“荣总,你过来,你相信山里面有熊吗?”
荣总本来就在朝她们这边走,听着这问话耸耸肩不置可否。
孔玥又指了指季橙“她们小区有大熊猫和山里头有熊,你信哪个?”
“我信山里面有熊。”荣总语调单一毫不犹豫得说,她慢慢靠近季橙,坐在马上往她边上倾了倾身子“观棋不语真君子。”
季橙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笑了下小声说“放心,你跟宋总的事我不跟旁人说。”
荣总凑得更近,拉着缰绳拽着马贴过来“等好事将近,再通知你们去喝喜酒。”
四十多岁的喜酒,历尽铅华的半生岁月磨砺换来的真知灼见和美好良缘,的确是该喝的喜酒。
季橙发自内心得点头答应。
荣总身下的马突然怒哼一声,在俩人还低头耳语的时候,突然狠命的甩了一下脖子打在季橙身下马的脖颈上,重重一击,季橙身下的马显然是吓了一跳,往边上躲的时候左前腿突然跪倒,连带着季橙也差点摔下去,季橙尖叫一声,马却站起来,但荣总身下的马不依不饶得过去又是狠狠一甩脖子打过去。
“拽紧缰绳!”身后有个声音,也有马蹄急速踏来的嘎达嘎达声。
也不知道是让谁拽紧缰绳,季橙和荣总都是一瞬间狠命勒着手中的绳子,或许是季橙更紧张,勒得更紧,她的马居然前腿离地站了起来,然后马啸了一声朝前方冲了出去。
季橙已经被烈烈的风吹得睁不开眼,她伏在马背上虽然穿着军大衣还是感到冷风此刻如刀割一般,身下的那匹马再也不是乖顺的弱者,他梭一样的身姿穿行在草原上,直奔前方的山群。
“驾,驾,驾!”
身后有人跟来,一直急促得跟进,这可能是季橙唯一心安的所在,偶尔能听到一两声鞭挞的声响,季橙几乎是闭上眼睛,眼睑被吹得发疼,流下冰冷的眼泪,或许这泪被风挖出来的时候带着温度,但一接触到外面冰冷的空气,瞬间就凉了。
远处的那座山渐渐靠近,陈启在后面喊“季橙,拉住缰绳,不要怕!脚踩住马踏,不要放松!”
季橙是照做了,额头被吹得冰冷发皱,连带着头皮一会儿都被吹得发麻,她死死勒紧缰绳,但身下的马就像受到了强刺激一般,不管不顾的飞驰着。
突然季橙感到一片遮天蔽日的阴影笼罩下来,不到一秒纷杂生长的树枝和带刺的荆棘就胡乱冲了过来,剐着她的头发,她的脸颊,她不得不条件发射得低下身子伏在马背上,甚至感到身下的马鞍已经失去了固定在前后窜动,季橙真的是有些害怕般得咽了口唾沫,小声说了句“陈启,怎么办……”
人在失去安全感的时候会彷徨会不知所措,季橙勒着缰绳的手渐渐松懈,脚和大腿也由于刚刚太过用力这会儿痉挛着抽搐着,她闷哼一声,渐渐在马背上偏移。
“季橙!”
后面传来一声惊呼,但她已经被颠得一寸寸,一寸寸失去重心,身子不由自主得向左偏移,等她恢复冷静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算是挂在马背上,她狠命拉着缰绳让自己回来,但身下的马居然突然转了个弯,一下子把她甩下去。
没有惊呼,再也没有惊呼了,季橙觉得坠地的瞬间仿佛过了好久,有五分钟吗?缓慢得就像水下摄像机拍摄正在捕食的章鱼,一切都仿佛沉浸在盐水里开始机械得慢动作,失重、脱离、悬空、坠地……季橙终于睁开眼望着头顶上枝桠胡乱伸展的荆棘和似有似无的红叶,皱了皱眉。
不该是这样。
待她重重坠地,待她那句闷哼被背后的痛楚完全噎在喉咙里,季橙只是被迫着轻轻得咳嗽两声,就闭上了眼睛。
有人在拍她的脸,是的,有人在拍她的脸,这感触真实却又缥缈,伴随着一声声呼唤,但是自己太累了,原本今日的游玩不觉着累,可这一瞬间仿佛把她从孩提时代到目前为止的所有疲倦和懒惰都宣泄出来,她舍不得睁眼,背后的阵阵疼痛和肋骨传来的酥麻感竟然让她有些沉沦。
季橙觉得自己瘫软的像泥,至少刚才不觉得,被人抱起来时候她自己都这么形容自己,她脖子不受控制的软弱,脑袋也瘫软着被迫左右摇摆。
“季橙!没事!不要贪睡!”这是她最后意识里的一句人类语言,带着啾啾嘈杂的鸟叫声,带着风吹枯萎树叶沙沙作响的干冷声,她觉得惬意,觉得安稳。
世界里的所有风都息了,再也没有鸟叫声,再也没有冰冷刺骨的风,那些感官都一瞬间封锁,只剩下那句最后的呼喊。
草原上骑马的人刚才都一瞬间还缓不过神,事情发生的太快,完全超乎自己的想象,连带着对马匹的认识都让他们不敢相信刚刚有一匹马被惊到冲进了丛林,待陈放明白过来也是赶紧甩了下鞭子赶过去。
“陈放,陈放!”后面有人在叫他,是老乡,但他没有停歇,仍是策马奔腾。
“陈放!不要进去!先看看情况!”老乡在后面呼喊,渐渐越过他回头阻止“进去了也不见得能追上!再等等情况!”
陈放充耳不闻。
“后面还有客人!谁带他们上车!”
陈放渐渐恢复清醒,勒了缰绳停在山的入口处,他微微喘着粗气“怎么办……”
老乡靠近“陈启追到了就会带人回来,你进去若是南辕北辙找不到人不说还容易迷路,咱们都对丛林的地势不清楚,先看看情况!”
陈放还是不放心,回头跟老乡说“我在这等一会儿,你带着客人回去。”
老乡叹了口气“咱们一起回车里等。”
“不行!我就在这等!”
老乡拧不过他,只得答应“行行,要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我就打电话申请救援。”
申请救援是最后一步棋,要从市里调消防官兵,个把个时辰都到不了,陈放还是愿意自己在这等。
“你先带人上车回去,也别等我们了,不能耽搁大家行程,要是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
“好的。”
陈放望着不远处的山峦,皱了皱眉。
阴雨过后的深山,希望不要吞噬太多悲剧。
季橙慢慢转醒。
她躺在身下的军大衣上,身上仍是盖着一条,她转动了下眼珠觉得酸涩异常,看着边上那个正在生碳煮水的男人。
本想叫他,但她没有那么做。
微微的炭火上面立着一个已经瓢了的双耳铁锅,这是一处破旧的帐篷,只遮了半面天空,应该只之前驴友留下的。
身下的军大衣虽然厚实仍然传来一阵阵潮湿感,身上的军大衣被边上的炭火烤得暖洋洋,那个男人只穿了一件淡灰色的贴身秋衣,正在皱着眉用纸壳扇着火。
浓的散不开的烟尘,这碳火受潮严重,借着两片剩下的白纸板烧起来浓烟滚滚,上面立着的横木支起的铁锅底已经被燎了黢黑一片,那男人时不时咳嗽两声,捂住口鼻眉头紧锁。
“太糟糕了……”季橙虚弱得说,那人听见声音欣喜得转头看她,仍是没来得及调节舒展不开的眉头,他赶忙放下手中的纸壳凑过来摸了摸她汗津津的脸颊“哪疼?”
季橙窝在军绿色的大衣里动了动“哪,都不疼……”
陈启把手塞进有些暖意的大衣里摸着她的肋骨“这不疼?”
季橙摇了摇头。
他又把手探到她身子下面按了下她的腰眼儿“这呢?”
季橙仍是摇头。
陈启把手抽出来抚摸她的额头“感觉烧吗?”
“不烧。”
锅里的水开始反花,咕噜咕噜得响,陈启回头看一眼“这是个破帐篷,咱们喝点热水,现在天黑了,出不了林子咱们今天估计都得交代在这儿。”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