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和平时我们逛的集市基本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之处,恐怕就是这里没有沿街叫卖的吆喝声,整条街道都静的出奇。两旁的那些小贩们全都一脸冷漠的看着我和外公,有几次我和他们目光相对,竟发现他们的眼珠子都是乌黑透着亮,简直要发出光来。
我四下里看着,街上除了我们两个,再没有其他行人,看来这是专门为我们布下的局啊。旁边的一个摊位上,一屉包子刚刚出笼,白蒙蒙的热气翻滚着飘了过来,我撅起鼻子使劲吸了一口,竟然没有一丁点的味道。此时我的肚子又被勾引的咕咕乱叫起来,可这满街看似真实的东西又摆明了是虚幻的,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吃的,更何况我现在还没有钱。我忽然想起了西游记中三打白骨精里的一个桥段,那白骨精幻化成老妇,将一篮子饭菜施给唐僧师徒,不料被孙猴子识破,打跑了妖精,一篮子食物也马上变成了石头土块癞蛤蟆。想到这些,一股子酸水立刻从胃里翻了上来,到了喉咙口又被我生生咽了回去,呛的我直想咳嗽。
外公看我这般模样,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着。我真猜不透这老爷子到底搞的什么名堂,明知道这是黄皮子搞出来的把戏,还陪着它们玩个什么劲,这都走了大半天了,人景更迭,光包子铺都遇见五六家了,可就是看不到街的尽头,想来是遇见传说中的鬼打墙了。
又走了一会,外公停了下来,掏出烟袋锅子敲起了背。想他一把岁数,这会儿身子骨定是给折腾疲了。我见他这个姿势不太得劲,就走过去给他轻轻捶了捶。一边捶,一边向四周去看。离这不远有一个茶摊,老板正在给一个桌上的客人送茶,那客人当中,有一人背对我而坐,是一个五大三粗的青年,我瞧那身段十分扎眼,极像胖猴,只是这背影相似之人比比皆是,不太能够确定。说来也巧,我正为看不到那个人的脸而发愁,那人却偏偏扭过头来去和那茶老板说话,这一下被我瞧了个结实,一张油脸,没错,就是胖猴。不对,应该说是那只变成胖猴模样骗走我钱的死皮子。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可算让老子逮到了,今天不拧下你脑袋来,都对不起我那狱里的兄弟,就算你我无仇,今天让我撞见你顶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我也不能坐视不管。想着我捏紧了手里的棍子准备过去讨回面子,不料身旁的外公又将我一把拦下。外公给我递了个眼色,意思像是叫我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他从怀里摸出来一块看上去有些年头的老怀表,看了看时间说:“再等等,还不到时候。”
我心里是无比焦急,担心那驴日的吃完茶跑了。不过外公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现在到处都是妖皮子,鬼魅人形,变化多端,还不知道有其他什么狠辣的招数,在它们面前,我倒显得像是弱势群体了,这会儿就算要动粗也轮不到我耍横,于是我摸出一只烟点上,抽了两口,暂时压下了这心头的怒火。
外公一直拿着那只老怀表看着时间,我这一根烟抽完了,他仍然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担心他被黄皮子使了定身这类的妖术,刚要过去拍他,他却突然自己动了,反倒把我吓了一跳。外公收回了表,又顺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麻雷子。这麻雷子是北方很普通常见的一种鞭炮,声音大,威力强,绑上一捆那就堪比是一个小型炸弹。眼前这只明显就是加了量的,长和粗都翻了倍。
外公把麻雷子塞到我手里:“现在去吧,芯子快,你可得麻利着点。”
“好嘞。”我激动的一口答应,心想还是外公你狠。终于等到这报仇雪恨的时候了,你他娘的,别说是个肉生的黄皮子,就算是砖头砌的,石头凿的,今天我也给你崩碎喽。
我拿着麻雷子,快步向那个茶棚走去。这茶棚四面透风,他们几个就坐在靠街的一张桌,我掏出火机,迎风点着,朝那边骂了一句:“死皮子,你要小爷钱,小爷要你命。”说完火花一闪,麻雷子呲呲的冒着火星就飞了过去。
那胖皮子感觉出身后势头不对,刚要起身逃跑,就听‘轰’的一声,炸了。
这雷子的威力果然是强,整个茶棚都崩塌了,我只觉得两个耳朵一阵长鸣,就什么都听不到了,脑袋里嗡嗡的发晕发沉,两个眼珠子也变得发花发涨,紧接着又是一袭气浪盖在了脸上,吹得我根本睁不开眼睛。我一个踉跄,险些翻在地上,恍惚了老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跟着心里开骂道:操他娘的,这芯子也忒他娘的快了,我都还没来得及捂耳朵呢,这幸亏是扔出去了,要是晚上一步,恐怕我自己就得搭进去了。
很快我就发现这爆炸居然引来了连锁反应,碎掉的不只是一个小茶棚,整个集市的房屋街道都开始摇晃起来,我能感受到大地在颤抖。刚刚还守着摊子的小贩们这会早都已经溜的没了踪影,眼前的景物就像是一大块玻璃破碎了那般,劈出了无数的裂痕,然后一下子稀里哗啦的散落在地上,激起了一阵黄土弥漫,等那黄土散尽,映入眼帘的已是那满地大大小小的坟包。而且每个坟头上竟还都站着一排的黄皮子,摆出了一个个的扇面造型冲着我们,几十个坟头全都如此,那种数量和声势简直令人乍舌。
这群黄皮子个个都呲着牙,咧着嘴,目露凶光。身后的尾巴翘的老高,一快一慢的富有规律的左右摆动着。我和外公此时被包围在了里面,脚底下是几只炸的焦糊发黑的死皮子,其中一只体型肥硕的已经断成了两截。我看到不禁心中大喜,可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我现在把人家亲戚炸死了,按说已经犯了众怒,要是这会儿再嘿嘿发出几声笑来,那岂不成了火上浇油,它们非得窜过来把我撕碎了不可。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可现在的问题偏偏是我已经选择了武力解决。害怕是没有用的,我捅了捅外公:“老爷子,我记得你好像是要来谈判的,要不你去谈谈吧。”
外公恐怕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黄皮子聚集在此,这会儿额头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你个臭小子,摊上事了,就想把责任全都推给我了。”
“老爷子,怎么说这雷子也是你让我放的,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你小时候我是怎么教你的。要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能为自己的过失找理由开脱呢!”
“好好好,我知道您又想教育我了,不过现在真不是时候,老爷子,你那还有什么法宝,赶紧使出来吧,我怕晚了就听不到你的教诲了。”
我俩一人一句正说着,突然,就听见嗖嗖两声在耳边响起,接着我便看到在离我最近的一个坟头上已经射下来两道黄光,速度奇快,几乎已经看不出了身形。
“哎呦!”没等我眼睛反应过来,腿上便先传来了一阵疼痛。低头一看,只见两只瘦小的黄皮子正咬住了我右边的小腿肚子,摇头摆尾的往下撕扯。我手上虽拿着事先准备好了御敌的棍子,可它们咬的这个位置实在是让我打着别扭,完全就使不上力气。情急之下,我口中大骂一声:“去你妈的!”跟着凌空飞起一脚就踢了出去,把那两个小黄皮子瞬间就甩飞出去老远,只是那黄皮子牙尖嘴利,飞出去的同时又扯走了我腿上的两块皮肉,疼的我是咬牙切齿,倒吸了一大口冷气。
这老话讲的好,万事开头难,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是有了第一个,那效仿之人必定会是络绎不绝。显然在黄皮子们的眼里也同样有着这样的认知。其他的黄皮子见到已经有同伙得了手,也都纷纷窜下了坟头,朝着我们这边狂奔而来。煞那间,黄光四起,那阵势就好比黄河奔流,以决堤之势席卷而至。
我吓得完全懵掉了,这种阵势那里见到过。几秒钟之内,那阵势又忽然起了变化,此时黄皮子已经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了中路,拧成了一股,就像是一条金蛇,张开大嘴露出无数锋利的獠牙向我们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