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村,魔域。
远隔数十里,都可听到火炮轰鸣声。
魔域外围,尸横遍野,尸体各色服饰混杂。近处观瞧,既有僧道,又有尼姑,五颜六色,非常齐全。远一些观看,却渐成一种颜色——黑红。那是鲜血凝固后特有的颜色。空中,弥漫焦糊气味,血腥场面惨不忍睹。魔域阵式边缘满目疮痍,浓烟滚滚。
魔域阵内,场景同样如此,到处都是死尸。零星可见身着火红色劲装的尸体,以及身着墨蓝色劲装的女子。这些死去的魔门弟子,有的身躯虽残,却仍咬着敌人颈项;有的双臂已经僵硬,却紧紧抱住对手;有的满脸污血,眼眶突出,双手插进对手的身体;有的头碎骨裂,舌头拖出唇外,舌尖上,粘着浓稠血液……
幻天浑身浴血,双目血红。紧握的双手,因用力过度,手指已然青白。如此惨景,看在眼里,幻天悲愤填膺。此刻,身躯在轻轻颤抖,心中的怒火在慢慢蒸腾。但此刻,他却强忍悲痛与愤恨。仙翁坐在地上,神情萎靡,满脸鲜血,身上伤口遍布,花白的头发随风飘动。冷冷的、不带一丝生气,幻天道:“仙翁,本教虽然晚到两日,倘若单纯防守,怎会死去近二百余名弟子……”
仙翁睁开双眼,无神地看着幻天。将要开口,嘴唇翕动几下,竟已无法出声。仙翁伤势极重,大口喘上一口气。喉咙发出一阵咕噜声,却仍未说出话来,喘息粗浊含混,但一双眼眸却忽然射出坚韧之光。
仙翁竭力控制自己,劲力保持平静,看着幻天,嘴角一次次翕动,尽力装成微笑状。他想安慰幻天,同时,也想使幻天相信,这场惨烈的争斗,或许只是开始。幻天尽管怒火满胸,但他似乎明白仙翁之意。望着仙翁那张被鲜血染红的面目,以及鲜血淋漓的身躯,幻天异常难过。仙翁原本是自己敌人,但来到魔门,却是如此粗犷、剽勇、豪迈。
魔域外,炮声渐渐止息。偶有零星的哀嚎,以及一声声狂吼,但幻天已充耳不闻,渐趋平静。看着魔门弟子的尸体,竟再也没有一点悲凄,黯然地,双眸满含杀气,自顾吟咏道:“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销魂别而已。生是死之生,死是生之死,两路坦然平,无彼亦无此。弟子们归天而去,安息吧。”
缓缓的,幻天抱起仙翁,退入迷魂阵深处。找一平坦地方,轻轻放下仙翁。随后,一双如玉般的大手,慢慢按在仙翁背后。仙翁似要拒绝,但温和的真气已透体而入。这一瞬间,仙翁轻颤一下,眼神凄凉而孤寂,温和而感动。目光所望正是湘江方向。他似乎要回到故土,要拥抱千里外的仙居,拥抱那里的云和风,拥抱那清澈的湖水……
半个时辰,魔域阵势边缘,涌来无数身影。挥舞的刀剑,透过阵势,发出一道道寒光。身影晃动,影影绰绰,一张张凝重而惊惧的面容,死盯着魔域。脚踏着残肢碎肉,在凄惨的情境里,掩隐不住畏怯和惊骇。
轰隆隆一阵爆响,魔域边缘及阵势内,浓烟烈焰腾空而起。大火混合爆炸声,树木咔咔的断裂声,此起彼伏。魔域边缘,火铳齐鸣,呼啸着射向迷魂阵。一阵攻击过后,魔域内同样响起隆隆的炮声,墨色弹丸带着嘶鸣,飞向阵外人群密集处。轰隆、轰隆,一阵巨响,登时,血肉横飞,人影奔掠,乱成一团。
两刻钟左右,各派人马渐渐退去。仙翁悠悠醒转,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捋一把乱发,叹声道:“教主,魔门弟子伤亡近二百余人,乃是老夫之过也。唉……老夫见阵势边缘破损,命弟子门布阵,却不料各派炮火来袭,由此而死去近七八十人。且每每由此而撤守不及,各派人马蜂拥而至,混战中又死去百十多人。只怪老夫不察,有负教主所托。”
幻天道:“此事不怪仙翁,凡事难以完全。”
仙翁听罢,黯然垂首,神色极为不安,现出明显愧色。幻天心下一震,忙问道:“仙翁似有话讲,是否发生大事?”
仙翁局促不安,好半晌儿,方才哽咽道:“教主,老夫实在该死,兰女与菊女两个……两个魔女已经……香消玉殒。”
“什么,香消玉殒?”幻天大惊,面色骤变。
仙翁悲戚内疚,老泪顺腮而下,悲伤道:“都是老夫考虑不周,想要堵住缺口,二女躲避不及,意外惨死于炮火之下。甚至连尸首都已……都已分辨不清,可怜二女,日日与老夫相处,亲如父女,如今却……老夫真是罪过。”
幻天怔怔出神,沮丧万分。听罢,亦是细目浮泪,悲愤莫名。只觉得心胸异常憋闷,喃喃道:“兰女,菊女年不过二十,风华正茂,居然如此而去……”
“老夫无用,请教主责罚。”
幻天强忍悲愤,良久,道:“死者已矣,仙翁不必伤感,如今可好?”
仙翁道:“教主输功,老夫已恢复五六层功力,但仍感内力不继,怕是再要歇息几个时辰方好。老夫已命弟子,在靠近两侧高处,各置两门火炮,居高临下轰击。击退各派攻击,再补填阵势,如此一来,伤亡方才减少。”
“仙翁考虑周全。”
仙翁道:“教主,老夫思虑很长时日,感觉魔域此处及后山,地势平缓,无险可守。尽管阵势布置严密,但因先天不足,终是不可久守。倘若躲过此劫,还应好生斟酌,是否再后撤两里,背依山谷,据险而守。”
幻天道:“仙翁说得是。不过再行布置,亦是徒费人力,终究得不偿失。此战过后,魔域只做疑兵之用,我等另换巢穴。”
仙翁问道:“教主是说将去‘黑崖鬼林’?”
幻天稍一犹豫,道:“‘黑崖鬼林’亦作疑兵之用,我等将去魔门真正的老巢。”
仙翁愕然:“真正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