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看到萌物软软可爱的样子，元非和影风都觉得自己太脏了，手指甲缝儿里都是黑泥，都不好意思去摸人家了，两个头抵头，羞愧万分。
“元非，咱们是不是该洗洗澡了。”影风搓了搓衣角，细布的外套上面还有泥点子呢。
“不仅咱们要洗，剩下的泥猴子都得洗，好歹咱们也是在江湖里排的上号的门派，不能丢脸，我决定了，向君乐学习！不仅仅要干干净净，也要穿绫罗绸缎的衣裳，也要学着端出贵气的架子来。”
元非抠着自己的短衣服，突然想起宁国生的衣服来，那是到目前为止，她见过的最大的统治阶级了，那衣服或繁复或简单，都很精致，一丝不苟，确实很酷，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啊。
他们穿的多是君乐挑的细布衣服，元非倒是有好衣服，可她平时不爱穿，正儿八经的丝绢织锦刺绣他们更是少碰到。
好衣服好配饰都要钱呢……影风突然又想起自己怀里的银票来，他趴在元非耳语一番，两个人就眼冒绿光一前一后又跑了，弄雪追不上，气得在后面骂他们两个不讲义气。
他们两个打算去山上扒两身黑衣服来，元非手法虽雅，可后果不雅，衣服上多沾了血，不能穿了，幸亏影风手下收拾的还好好的。两个人换了夜行衣，如影如风般赶到了他们本该停留的城镇，暮色昏暗，两个人转悠了一圈儿，终于找到了财丰庄的分号，元非看向影风，后者点了点头，两个人就从房顶跳进了后院。
银窖有护卫看守，且上了重重铁门铁锁，影风咳嗽一声，引起了护院的注意，十几个人都围了过来。
“来者何人！”
“告诉你们掌柜的，贵人交代的差事办完了，我们是来取银子的。”影风压了压声音，嘶哑非常，很是慑人。
护院里有人跑了去请掌柜的，掌柜的来了，见来者并没有什么恶意，就上前接了银票来看，看了出票号心里了然，拱了拱手，道：“两位有何吩咐。”
影风余光瞥见那掌柜腰间的钥匙和令牌，果然是凌家，又见他认了这件事，确认无误，达到了第一个目的，这第二个……
他也不拿捏，径直提了要求，“我们兄弟二十七人，请掌柜把这银票兑成黄金的，好叫弟兄们分的匀称！”
“怎么不见你们首领呢，这票还是他来换的好。”掌柜的笑着说，他觉着这两个小个子不可靠。
“哼，咱们做这一行的，最怕兔死狗烹，辈分小的得替大哥挡刀，你若有诈，咱们也不怕鱼死网破！”
元非早就算计好了，他们主要是确认这杀手与凌家到底有没有干系，这银子能和气换了最好，不能和气换，她和影风也不介意多碾死几只臭虫。
那掌柜的听了，略作思量，二十多个杀手还在外面，他要是敢动这两个替死的，必然打草惊蛇，不如先换了银子与他们再派人跟着，好照着主子吩咐连窝一起端了，于是赶紧换了三百两金子来。
“主子说，这多的，就当是请弟兄们喝酒了。”掌柜的笑得诡异，心里想的却是，喝酒好送你们上西天。
影风接了金子，和元非相视一笑，一转身跃上墙头，转眼之间就消失不见，掌柜的大骇，这还没来得及派人跟着呢！上当了！于是赶紧回去给主家报信。
元非这边脚程更快，没多一会儿就赶回了客栈，土屋小窗子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很是安宁。影风去喊了众人来，把金子放在桌上，围观之。
“哇！元非，你们怎么弄来这么多金子的。”弄雪抱着金元宝放在嘴里咬了咬，他还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呢。
“君乐，明日到了江城，你去帮咱们置办些好穿戴来，七个人，三百两金子，你随便花。这是咱们第一次回凤火楼主事，不能跌份儿！”元非一条腿踩在椅子上，和土匪一般，似乎又想起什么来，摸着下巴略略想了想宁国生平日的打扮。
她痞痞地笑了，“从今往后，都给我拿出你们本来的贵气来，我们兄弟都是翩翩公子，不能被埋没在灰土里，小爷要的就是嚣张。”
没错，引人注目的嚣张！
君乐自然高兴这些泥猴子能“改邪归正”，雨修穿的虽然简单，可从来都是端端正正，柳原是大夫，原本就是最爱干净的，只不过在同济落了难。其实泥里滚的只有他们三个小的，不过这些小鬼也终于意识到仪表为何物了，他可要好好教他们什么叫气质。
第二天一大早，七个人上路，双胞胎交给了影风和雨修各带一个，进了城之后就大肆采买，江城是三国交汇的第一个大城，货贸发达，加上东明富庶，不缺好东西。
君乐眼光叼，挑的都是一等一的，影风这小鬼喜好红色，那种血一样的颜色尤为喜欢，元非最爱的就是黑色，因为不容易脏，其实她更喜欢白色银灰色等浅色，只不过就是怕弄脏没人洗。玉佩在她眼里都没什么区别，更不会搭配什么荷包。弄雪倒是不讲究衣服，只是喜欢玉佩璎珞丝绦这种小东西。
元非他们三个常日里到处乱跑，晒得黑黢黢的，上一次见到他们白白净净模样的时间早不能追溯了。
她就压根儿没见过自己白了是什么样子，从来了这里就是个落魄鬼，身上的伤口幸亏有柳原这个神医调理，要不然肯定都是蜈蚣一样的疤，唯一可取的上位者气质也是因为无知者无畏……
“哈！比穿白衣服的时候还俊！小爷我真帅气！”
她在铜镜前前前后后照了个遍，臭美无比，银灰色的织锦窄袖交领袍子，绣着些吉祥的云纹，罩着同色的外褂，腰间的玉带镶着白玉，玉佩是镂空的四喜方圆，荷包也是挑了一色的，连绦穗都是浅灰色，一身上下都用了最好的，也算是人模狗样的贵公子了。
雨修身材是最有看头的，高高大大，精瘦精瘦的，一身黑色银线绣的袍子衬得他越发英俊，典型的北方帅哥。
君乐看着几个人在自己的“整修”之下，终于符合了他理想当中飘渺宫精英豪杰该有的样子，给元非正了正衣领，满意地点点头。
“嗯，这才像是咱们的少主呢。”
七个人光是置装费就把两百多两金子折腾了个精光，剩下的金子，元非叫影风大摇大摆去财丰庄换银子，她不怕事多，就怕事少，叶家的惨案刻在每一个人心上，他们不会放过凌家，纵然是做邪魔，也要叫他凌家百倍奉还！
他们换了银子，如愿以偿地钓上了一群泥鳅，晚上，就有人登门拜访了，外面暗影重重，这两个人却在屋里面淡定地下着五子棋。
影风抬手放下一子，坏坏地笑了，“元非，你说这次谁碾死的蚂蚁更多？”
“啪”地一声，一道黑影闪过，窗户纸上溅了几滴红色，晕染开来，像是迟开的红梅。元非挑了挑眉，扫了一眼棋盘，抬头看着影风，嘴角勾勒出最邪魅的弧度，眼里是满满的自信，伸手按住棋盒说，“我，赢了。”
正阳剑法，驭万物为剑，取人性命于顷刻之间，至雅至殇，黑白两色棋子悬浮而起，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迸发而出，锐不可阻，院子里一阵重物坠地的响动之后，又是一阵嘈杂。
影风抬头看了看屋顶，冲着元非摇了摇手指，嘟着嘴巴，一脸天真，“诶，刚刚的不算，现在，重——新——开——始~”
元非信奉一点，一个人在故意残杀无辜性命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所有作为人的权利，就该被裁决，就该被送回地狱大熔炉，回锅再造！
影风和她的观点一样，所有肆意掠夺无辜性命的人，就该同样被毫无理由的抹杀！
“元非，这些人就由我送下地狱了！”影风的武器也是棋子，颗颗嵌入敌人眉心，这些人的段数太低，只比山林里的黑衣人好一点，真是没劲。
“留个活口，让他回去送信，我要叫他们日日提心吊胆。”
她袖手站在屋顶，秀眉挑起，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满地的尸首，让人最怕的，不是快手一刀，而是惶恐不安的情绪，这才是折磨人的最佳手段，玩死了才是上上之选。
影风理了腰带玉佩，似乎很爱惜这新衣服，以袖掩鼻，一脚踢了一个人出后院，一脸倒霉，“哎，我的新靴子粘上土了。”
铁锈的味道随风弥漫，不一会儿，客栈的其他客人发现了这惨烈的杀人现场，可肇事者却早已离城三十里。
天元五年开春，江城出了大案子，江湖纷争，杀人的反倒被人杀了个精光，一百余人殒命，杀手手段高明，都是一招致命。
东明上下震动，而最震惊的还要数凌家，凌丞相的心几乎要被惊得跳出来，双子没有杀成不说，反而被人追到了线索，若这事与那两个人有关，他和灵儿十几年的秘密就要被发现了！
凌灵儿，便是凌贵妃，刚刚晋封了皇后，此刻正是春风得意，凤宁宫整修的富丽堂皇，虽然还未入主长乐宫坤德大殿，可也足够她兴奋了，嫁给慕容彻二十年，她终于赶走了那个老女人，成为了正室，嫡妻嫡子嫡女，比起宠爱，这样的名分才更加实在。
“皇后娘娘，丞相送了口信来，”女官悄悄附在凌灵儿耳边，“双子逃了，江城财丰庄的杀手一夜覆灭，丞相担心，让您最近多多注意南宫家的动向。”
凌灵儿抬手取了胭脂霜片，轻轻抿了抿，口脂匀称，是浅浅的红色，她纤细的手指划过眉心，映在镜子里的却是一张敦厚的笑脸，“无妨，告诉父亲，江城的案子南宫家也是毫无头绪，昨日皇上同我说了，他和南宫敬哲也发愁呢。”
“娘娘，那双子的事情……”
“查，十几年了，我就不信他们的命真的那么大，明锐那丫头不照样死了么，什么神算判词，我才不信，挡路的都该死。”
“对呢，娘娘神机妙算，那胖丫头喂了狼，南宫敬哲也不敢说什么，说到底还是皇上爱着娘娘，您看这后宫，现在再找不出第二个娘娘了，以后二皇子出息，娘娘还要做皇太后。”
女官讨好的接了侍女送来的凤仙花，跪在一边给凌灵儿染指甲，粉色的指甲闪着水润样的光泽，凌灵儿虽然三十六了，可依旧如双十女子一般娇嫩，根本看不出是生育过五个孩子的女人。
她懒懒地拨了拨侍女们举着的首饰盘子，挑了几支精金凤凰步摇，女官赶忙起身，伺候梳头。
“皇上在太子的事上不肯松口，朝中的重臣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秤砣，铁了心中立在一边，本宫看还是送明晟和他妹妹团聚最好，也算是我这二娘的一点心意了。”
凌灵儿从梳妆盒里取出一叠信笺，扔给女官，嫣然一笑，“告诉父亲，顺着这些线索查，南宫家的消息还算是有些用的。”
阻挡她儿子的人，一个都不会活下来！凌灵儿打扮妥当这才起身，去给皇帝送夜宵，而另外一边丞相府得了消息，只能顺着线索追查，不敢耽误。
南宫敬哲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密折，早已落入了凌皇后手里，他还在和皇帝疑惑着，为何凌家要追杀一对小倌，而又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武功和狠心，一招毙命，百十条性命眼都不眨的抹杀。
“皇上，凌家几次三番与武林交恶，此次又是先招惹杀手在先，江湖诡异，这样的高手数不胜数，要查是何门何派，真是不容易，之前叶家的冤案，已是大错不可挽回，现在万万不能再和武林起冲突了。”
南宫敬哲征战三年有余，此间只回来过一次，朝堂上凌家正得意，重臣公卿都持观望之态，说白了，就是人心渐散，大家都懒得管事。现在再要追究江城的案子，只能是两败俱伤，他受命匡扶社稷，不能眼看着大哥一错再错。
可惜，皇帝却不想领他这个情，黑了脸不甚高兴，“阿哲，你离京太久了，叶家的案子朕不想再听，江城惨案各臣工居然幸灾乐祸，上疏谴责丞相，难道你也认为朝廷该向草莽之辈低头么！”
“皇……”
“你下去吧，朕今日累了。”
皇帝摆摆手，不想再说什么，南宫敬哲告了罪，低着头转身跨出大门，他心里也累了，明锐下落全无，既然如此，护着这破烂还有什么用，江山再好，也只是为她守着，她都不在了，这么累有什么用。
“皇上，您怎么能这样对三弟呢，明锐没了，他本就心疼，你这做哥哥的，怎舍得骂他。”凌灵儿送夜宵进来，与南宫敬哲擦肩而过，见他疲惫地离开，心里不屑，脸上却满是实在的担忧。
“灵儿，你怎么来了，朕都说了晚些时候就回去。”皇帝心疼地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满是嗔怪，“这么重，你拎着它做什么，奴才们都是做什么的，怎么能让你们娘娘拎呢！”
凌灵儿握住皇帝的手，浅浅地笑了，无尽温柔，“皇上，灵儿不愿意假手他人，你莫要怪他们了，知道三弟来了，怕你们兄弟又要说个没完，臣妾才送了宵夜来。哪里知道皇上这大哥好大脾气，赶了三弟走呢。”
听凌灵儿这么说，皇帝更加生南宫敬哲的气，觉得灵儿太委屈，阿哲那样针对凌家，她还这般关心那个蠢弟弟，更添了一份疼惜，“灵儿，你别惯着他，他这个昧良心的，可不会念你的好。”
“弟弟也是想念明锐了，毕竟自小养在他身边，这忽的没了，咱们都是做爹娘的，这割肉的疼都知道，我不怪三弟，你也要对他好些。”
“哼，阿敏也是做娘的，她这狠心的娘，把明锐带走不说还给弄丢了，明锐也是个乖张的，临走还设计叫暗卫打了姐姐弟弟一顿，又假死，真是母女两个……算了，不说她们也罢。”
凌灵儿笑得越发温柔，这样就对了，凡是阻碍她和彻哥哥的，都不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