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锐的地位变化了,她自己并没有明显的感觉,依旧是一日三餐加小点,依旧是一双眼睛一张嘴。
可是,在别人眼里,这就是大不同了。
尤其是凌妃,她恨,恨得要命,她戳着明锐的小人儿,看着屋里少得可怜的赏赐,再也忍不下去了。
“不能动她,那也要先扫掉一些碍眼的烂货才是。”镜子里,凌妃的脸已经扭曲,她从梳妆盒里取了一包早已预备好的鹤顶红,起身,径直往厨房去。
大下午,厨房里只有两个下人在照看,见了凌妃,赶紧行礼,凌妃也没有叫他们起身,她见锅上炖着几锅一模一样的炖品,皱眉不快,“是不是王爷又吩咐给东院送吃的了!”
下人点了点头,没敢说多余的话,生怕激怒侧妃,惹祸上身。
凌妃见他们畏自己如虎狼的样子,更加生气,连彻哥哥都不疼他们的孩子,那个该死的慕容明锐都爬到他这个当爹的头上了,他还日日惦记那头肥猪吃得好不好!
她身边的丫头杜若见了,便赶紧将那两个蠢下人遣了出去,“王妃娘娘,您不必生气,既然他们要吃,那就让他们吃个够啊。”说着,杜若恶毒地指了指炖品锅子,自作聪明,“一模一样的,咱们吃没事,他们吃有没有事,那就和我们不相干了。”
凌妃听了,这才稍稍息怒,她揭开一只锅,见里面炖的是一品乳鸽,随即冷笑着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了进去,然后指着杜若说,“给我送去东院,叫那个公主的弟弟好好吃个够!”
死个野种,是她帮了王爷的忙,王爷肯定不会怪她。
杜若也没有愚蠢到极点,放了毒药,她特意看着锅,又炖了会儿,觉得药力差不多了,她才随便找了几个下人叫他们去给东西两院送汤品,而装作不经意地将有毒的那一锅放在了东院的盘子里。
她前脚刚刚走,李嬷嬷就抱着明锐来了,日日必来中央厨房扫荡的元君,刚刚好躲在空水缸里看到了凌妃下毒,他气喘嘘嘘地就去报信,明锐一听,凌妃将黑手伸向了元睦,马上就心黑了。
李嬷嬷随便找了个借口,把那个看火的下人打发去东院取篮子。
明锐环视一周,见厨房真的只有两个人看着,不由地奇怪,她那里小厨房时时刻刻都有人照应呢。见她不解,元君趴在她耳边悄悄地说,“这个点儿,是下人的饭点儿,大部分下人都聚在一起吃饭,我天天来,不会有错。”
从这句话里,明锐首先得到的消息是,元君天天做小偷,其次——她看了看那四口一模一样的汤锅,微笑,“李嬷嬷,把所有的汤都搅合在一起,然后再分装回去。”
她是看不出哪个有毒,没关系啊,那全部都一样就好了嘛,天下大同,可喜可贺啊!凌妃的愚蠢实在是出乎意料的,明锐压根不能想象,这么蠢的女人怎么会活着?!
李嬷嬷低头一笑,按照吩咐把汤都搅和匀了,她自己又有银针,试了试到底是哪只乳鸽有毒,然后把那一锅仍旧放在了自家东院的盘子里。
论做事,凌妃显然太蠢,明锐不由地再次感慨智商的重要性,她爹真是个天使,居然能把凌妃守护成这么个傻子。不说别的,难道她没见过自己用膳的时候,所有的菜品都是两尝一试的么,哎,脑子蠢,就真的是没有办法拯救的事情呢。
明锐心安理得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不出意外地,还没有尝菜,银针试菜的那一关,两锅乳鸽汤就被刷了下去。
有人谋害长公主,事关重大,侍卫立马回宫禀报去了。
而不多会儿之后,西院里就传出了鬼哭狼嚎的声音,元君兴奋地都睡不着觉,他看着坐在书桌旁的明锐,莫名的激动。
“妹妹,坏女人是不是死了!”
“嗯,我命大不死,多的是该死的。”
明锐翻着书,听着声音来源,凌妃没事,而能让她鬼哭的,除了她那几个孽畜还能有别人么?反正慕容彻此刻在宫里办事,是不会喝到什么怪汤死掉的咯。
正因为她笃定慕容彻不会受害,所以才放心地将所有汤水都搅合了毒药,她就不信,毒不死谁。
她淡定,元君却热血沸腾,就像是第一次尝到鲜血的虎狼一样,兽性刹那被激活了。
明锐见他太过于兴奋,就问,“哥哥每天去大厨房做什么呢,难道是咱们小厨房的饭不香?”
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元君傻眼了,他立马盖上了被子,装困,“睡了睡了,啊——”
他装着打哈欠,明锐笑了,这个傻哥哥哟,“明天别去那里拿东西了,李嬷嬷都准备好了,新鲜的大白馒头和红烧肉块,城南乞儿巷的人一定喜欢。”
元君听了,却仍旧装听不见,故意打起了鼾声,明锐知道他脸皮儿薄,也不戳破他,一个人看书等着宫里的消息。
时间还早,刚刚过晌午,今天这事儿还没有完,她最见不得蠢货装聪明,这后院根本就不是该起算计的地方!慕容彻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凌妃,而这个女人居然还不知足,竟然要毒死元睦。
小小的元睦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凭什么要遭此大难!
元睦是她的弟弟,谁都别想动一根毫毛,若敢动歪心思,那她慕容明锐可不是吃素的!明锐嘴角噙着一丝笑,不费吹灰之力,就让睿王府那个唯一的后院明白了,什么人她得罪不起。
李嬷嬷看明锐的眼神又深了几分,暗暗点头,皇上果然没有看走眼,小主子够手段,当断则断,这份快刀斩乱麻的决然,比任何一位皇子殿下都要狠,公主更像当年皇上的脾性,而不像是大爷。
她暗自欣喜,添了些热牛奶就退了出去,写密折报告今日详情。
皇宫里还在议事,从早上一直吵到了下午,议题只有一个:春旱。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百年不遇的大旱,会让一个人正式踏入权力中心,开始她传奇的一生。都说时势造英雄,这次真是造的不止一个人,而是一个派系的崛起!
可现在,人人都不知道这件事会发展成什么样。勋贵依旧只愿意用往年抗灾的法子,拨些粮款,可士子一党却力谏开凿临时河道,引水灌溉。
两派争吵不下,辩论了整整一天,从早上的泾渭分明,辩到了最后,也分不出阵营了,原本支持灌溉的转了性子要拨粮食,支持拨粮食的听了某位青年慷慨激昂的陈辞,也要支持开凿河道。
说服勋贵的青年叫刘清明,他是今年恩科的新晋官,派别不那么明显,不太招勋贵厌烦,于是说话,人们也愿意多听几句。
“皇上远见,修造河渠,一劳永逸,不如借此两利,征用民夫,可以解决用工问题,又解决了饥饿问题,如此,何乐不为?”
“对啊,这样就蛮好嘛。”护国将军刘定山摸着自己的络腮胡,觉得这个叫刘清明文人说的很好,干错利落,一举多得,他当下就出列附议。
慕容彻听了,斟酌片刻,还是觉得不妥当,“开凿河渠损耗大量民力财力物力,虽说是一劳永逸,只是在目前的状况下,修运河开凿河道明显是雪上加霜,征用民夫,会让民生更加艰难,男子可做民夫,妇孺老幼呢?”
于是,心疼百姓的士子纷纷出言附和慕容彻,觉得拨发粮食先缓缓再说不迟。
现实就是这样的不美好,两下争执不断,到最后,原本互看不顺眼的人,突然间发现了新世界,性子和缓的温和派支持缓,而支持雷厉风行就觉得该修造河渠。
做事风格的相近显然比出身更容易吸引人,马上,朝上的势力就来了个大逆转。
慕容彻因为觉得缓和比较好,马上成了温和派的新首脑,皇帝没有发话,迅疾派多是些年轻人,位置不上不下,又没个头,马上在实际问题上落了下风,他们弄不来那么多钱和粮修河啊!
争吵不下,皇帝暗自有了打算,他挥手,“诸位罢了,今日先休息,明日好好都想想,后天,大后天,再来论个明白。”
众臣悻悻然,似乎意犹未尽,还想辩个痛快,皇帝只能再挥手,“去吧,去吧,拿出方案再来,今日诸爱卿的口水都能填平一个湖了,回去吧。”
他头疼的样子,让众臣也不好再强留强论,只能怀揣着各自的观点,扫兴而归。
慕容哲,不,他现在是南宫敬哲了,他正要走,可却看见明锐身边的侍卫等在门口,一脸焦急,他召了侍卫进来,见慕容彻也没走,就故意问得大声,“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可是公主生病了么?”
“三爷,不好了,今日试菜,王爷吩咐人送去的一品乳鸽汤,两锅都试出了剧毒,鹤顶红呐!小的不敢耽误,就立马来了,谁知还没下朝,就一直等到现在。”
侍卫在门口,见了南宫敬哲眼色,扯着嗓子就差吼了,果然,还没有散去的朝臣都停了脚步,回头看正在下台阶的慕容彻。
大家眼光不善,毒杀亲女,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不少真的恪守道德的士子一听,本来今日朝政观点相左就很叫人没和气了,现在睿王爷又办了这事儿,啧啧啧……
不少人摇着头离去,慕容彻站在原地,转头看侍卫,见他手里还真端着一锅东西,心下一惊,立马直奔王府。
见他走了,那侍卫才压低声音,跟南宫敬哲报平安,“三爷,公主没事,倒是凌侧妃,自己下毒害了自己,我走的时候,听见她嚎哭,叫她小儿子的名字呢。”
“哦,是那个才一岁大的啊,真是便宜贱人了,怎么没有都死了呢。”
南宫敬哲微笑,慕容绯就站在他身边,他双手抱胸,挺欣慰,“哎,我徒儿乖乖,学的这么上道,本王明天得给点儿奖励啊。”
皇帝站在门后,听儿子们翅膀硬的可怕,叹了口气,算了,他老了,这天下终究是这些残乎孩子的,今日明锐若没有杀伐决断,他还得费心好好教呢,现在也算是省事儿了。
他们几个都挺安心,有个慕容绯还为自己教出了明锐这样的好徒弟而自豪无比。
可是,回府的慕容彻就没有这样安宁了,他一进门就问管家,“明锐有没有事儿,汤呢!厨房的下人都关起来了没有!”
但是,他旋即就听到了凌妃撕心裂肺的哭声,慕容彻愣了,管家压低声音,非常不忍,“爷,四锅汤都有毒,凌妃娘娘先去看的,娘娘身边的杜若在厨房里看着汤看了很久,而后,公主房里的人也去过,端了自己的汤回了东院,接着就出事儿了,四公子没了……”
“你说什么,明贤没了?”
慕容彻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跌跌撞撞地往西院走,腿软的几乎都迈不开,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心里冰冷冷,毫无知觉。
进了院子,哭声更大了,还有明聿和安乐的哭声,他迈进屋子,只见灵儿抱着小小的明贤,哭喊着。
见他来,凌妃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哭得背了气,晕厥了过去,慕容彻想去抱她,却绊了一跤,跌在了床前,正好对上明贤紫黑色的脸庞。
以往,他回府,明贤听见声音,就会早早地爬到窗口等他,见他来,远远地就喊上了,甜甜地喊他爹。
慕容彻摸着孩子冰凉的身子,怒从心中起,他起身拔剑,一言不发地冲到了东院,将已经早早睡下的南宫敏拖了起来。
南宫敏冷眼看着慕容彻,翻了个白眼,也不辩驳,仍由他拖着自己走,直到她发现慕容彻是要往明锐的院子里去,南宫敏顿时就急了。
她疯了一样反抗,挣脱了慕容彻的铁掌,而后直接就朝他脸上招呼,母亲的本性力量让她的动作变得迅疾又猛烈,她挠了慕容彻一把,而后,死死地挡在了明锐的院门前。
南宫敏疯狂了,她和慕容彻从小一起长大,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这个狗东西心里在想什么。
“慕容彻!想动我女儿,你就踏着我的尸体走过去!”她尖利地呵斥,就像是竖起毛保护幼崽的猫,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很温顺,这个时候却利爪毕现,杀人都毫不犹豫。
慕容彻红着眼,牙齿磨得咔咔作响,“如你所愿,生出个野种——”
想到了明锐和他父亲相似的脸庞,慕容彻咬牙又把这句话咽下,一脚踢开挡在门前的南宫敏,他的力气太狠,以致于南宫敏从院门口被踢到了主屋廊下,狠狠地撞在了大花盆上。
李嬷嬷开门来看,见慕容彻拎着剑煞气满满地冲了进来,侍卫们见状,赶紧拔刀出防,将屋子护住。明锐站在门后,正要出门,谁知道,令所有人都无比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南宫王妃拖着血淋淋的手臂站了起来,她站在了所有侍卫的前面,毫无惧色地直面慕容彻,披头散发,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慕容彻,你个狗东西,我不怕你!横竖拼着一条命,老娘也要把你一起拉下地狱!”
这样的王妃,吓到了所有人,她平日闭门不出,身子弱,多养病,此刻却嘶吼着如同搏杀的男子一样,真的叫人震撼。
李嬷嬷心酸,当下就哭着冲了过去,抱住了南宫敏,“王妃啊,您千万要保重啊,您是想让世子和公主做没娘的孩子么,宁要乞儿娘,不要做官爹,后娘心蜂尾针,您要细思量啊!”
说着,李嬷嬷话锋一转,哭诉得更加悲戚,“今日的汤中有毒,那是头试便试出来的,根本就没进咱们的院子,公主还追问爹爹送的汤哪儿去了,吵着要喝,我们有理,凭什么要做小伏低,您是王妃,何苦要做这没脑子的事儿,想要知道是谁下毒,搜府便知!”
南宫王妃站着,鲜血直流,她苍白的脸上,一双眸子分外凌厉,此刻听了李嬷嬷的劝,她狰狞一笑,看着慕容彻,“狗东西,你敢搜吗!”
被骂成狗东西,慕容彻见明锐躲在门后,一脸震惊,似乎并不明白他们为何吵架,他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松开。
“搜就搜!本王府里养着大大小小多少毒物,今日就查个明白!”
他知道明锐不是个普通孩子,他不愿意追究,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能过的了慕容家和南宫家百十位幕僚的考验,明锐怎么可能仅仅是个无知的稚儿!他怕这孩子真起了恶毒心思,要去毒杀自己的手足兄弟!
他是父亲,今日一定要掌家法,清理门户!
说着,他就喊了府里的侍卫搜东院,而南宫王妃也不怕,她看着后面的御前侍卫,一声令下,“走,我们去搜西院,狗东西你若不放心,就派你自个儿的人来一起看着,老娘也要看看,是谁瞎了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