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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牵手 第四章 有情人终成双(上)(1 / 1)

第四章有情人终成双

小寒一家搬走后,振华每日从学校返家都会拐到兴化街逗留一阵子。他心情舒畅,双方父母皆点了头,接下来须告知的长辈就是小鹏、月娇俩了,他打算这礼拜日告诉月娇。

“礼拜日恰好是我的生日,四月初八。”振华对小寒说,“她和我妈一样记得我生日,年年都要送来一斤线面,四粒鸡蛋,两个孩子的生日也从没忘过,她是一位好人。”

“男男的生日她也记得牢牢的,除了线面、鸡蛋还有一红包。明理讲他亲娘同大姐像姐妹一样相处。这几年,我觉得她苍老了不少。”

“明理去了台湾,美林又走了,对她打击很大,再加上照看孙子,像托儿所所长一样管着好几个,劳心劳力,自然衰老得快。”

“她会赞成吗?”

“肯定会赞成。我丈人推崇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我结婚不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我自信自己不是平庸之辈,你更是女人中的极品。”

小寒笑:“胡说什么啊?”

“我妈把日子定在六月十六日,农历四月廿六,全是六,六六大顺,我妈查了黄历,那天宜嫁娶,我不信什么黄道吉日,老人家全这样讲,就顺了她。”

“太急了些。”

“我们已不是十八岁的少男少女,没时间慢慢磨,我恨不得今晚就是洞房花烛夜。”

“讨厌。”

“吃饭了。”男男跑进来说。

男男长了两岁,也懂事了些,这一回搬家,她没有闹着要回福井弄。

礼拜日午后,振华同小寒来到月娇家时,振华的俩闺女正在外婆家教健英、健玉唱《颠倒歌》。

健英的豁嘴已补好,小脸蛋秀气了不少,长相有点像美林,只是讲话还是有点漏风,她很喜欢唱歌。

在井旁洗着一大盆衣服的月娇觉得孩子唱的歌在哪儿听过。哦,记起来了,美林和可云唱过这首歌,她眼前泛起俩人的身影,鼻子不由地发酸。唉,又一代了。当看到振华和小寒并肩进来,她站起身警觉地瞧着。为什么会警觉呢?前几天素兰来串门,提起在大街上看到振华和小寒。

“算了算了,我不该多嘴。”

“有话头起,就有话头落,说吧。”

“我觉得俩人怪怪的。”

“哪儿怪?”

“俩人像俩口子似的。”

“别瞎说,俩人本来就相识,振华和明理在西溪游玩时一起遇到小寒。明理、美林在时,四人常在一块说说笑笑,又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两三年,俩人难免亲近点。外人只看表面,以前我和明理出去,别人也以为是母子。”

“孤男寡女在一块,说不定日久生情。”

“绝对不会,他们知道各人的身份。”

月娇话题一转:“这两天来看病的人好像比较多,济民很忙嘛。”

“这几天忽冷忽热,风寒的人较多,春捂秋冻,一贪凉爽便受凉了。”

“济民也上了岁数,别那么辛苦,看半天就行了。”

“我说过,他那能听我的。可凡也劝过,可他讲行医治病是医者本分,就像你照看这么多个孩子,你不也是说是当奶奶的本分,你忙嘛,我走了。”

月娇是忙,一个人照看六个孩子能不忙嘛,她没有闲工夫想七想八,素兰的话压根没放在心上。可今天振华、小寒同时到来,她一下子记起素兰所说的事,心里七上八下的。

聪聪、敏敏看到振华,齐声叫了“爸”。

“毛笔字写了没有?”俩人摇头。“写好再玩,不然奶奶又要打手心了。”

俩女孩子伸了伸舌头,跑回家去了。

“娘,跟你讲件事。”振华笑嘻嘻地说。

月娇瞥了小寒一眼,小寒脸红了,月娇愈发不安。

常言道好事多磨,振华以为过了晚月这一关,天下便太平大吉了。谁知横生波澜,遭到月娇激烈反对,振华始料不及。

“娘,为什么不行?”

“辈份不对,你们叫名字叫惯了,忘了彼此的辈份。振华是你的外甥女婿,小寒是你的妗子,年纪虽比你还小,但比你大一辈。女婿娶妗子,丢人。乱了伦理纲常,要遭报应的。”

“我们俩并无血缘,什么辈份不辈份,我不在乎。”振华理直气壮地说。

“我在乎。”月娇抢白道,“我劝你们俩一个再娶,一个再嫁,但决不能是这样。小寒,众人嘴,大河水,唾沫星子淹死你,被非议的往往是女人,这日子怎么过?”

小寒低下了头。振华可是急了,但又不能对丈母娘发脾气,只能压住火气说:“我和小寒主意已定,我们俩谁也离不开谁,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别人爱咬舌根是他们的事,咬得了一时,咬不了一世。”

“没有谁离不开谁,明理在台湾,美林走了,全离开了天也没塌,日子照过。”

月娇语气很冲。

沉默,无语,房里一片安静,连在天井中玩耍的孩子也不喧闹。月娇叹一声,口气缓和说:

“你们打小就叫名字,我提醒过美林,她听不进去,明理的亲娘也帮着说话,我就没有坚持,结果习惯成自然,全忘了各自的辈份。如果当初以辈份称呼,绝对不会弄成这样,此事传出去丢死人了,到此为止收手吧。”

“不,”振华坚定地说,“辈份只能说明我们过去曾有过的关系,而今这关系已不存在,小寒和我只是年纪相近的单身女人和单身男人而已。我们志趣相投,相亲相爱是无可非议的。”

“关系怎么就不存在了?美林没了,难道你就不是我的女婿了?”月娇气愤地说,声音高了起来。“即使你不认我,可孩子总还是我的外孙女,身上流着我的血,我是绝不会答应的,两个字——分开。”

振华咬着嘴唇,月娇花白的头发令他恻隐,把“你不同意,我们也要结婚”这重话压在舌头。此外不冒然说出还有一个原因,小寒一直垂着头一言不发,他担心她会动摇,对他的坚定不移予以否认。

高兴而去,败兴而归。振华脸色冷峻,小寒面带羞愧。晚月奇怪,振华说了缘故。

“什么辈份不辈份,我从来不当回事,打小我就当明理是朋友。妈,你在意吗?”

“我不在意。不过站在她的立场,一位是女婿,一位是弟媳,她一时难以接受是可以理解的。你丈母娘心地很善良,给她点时间吧。”

“我进去躺一躺。”一直缄默不语,神情呆滞的小寒开口了一句。

小寒往里走,振华紧跟着,小寒拦住:“我心里一团麻,想一个人静一静。”

振华沮丧地停住脚,在小圆桌旁坐下,晚月也无言地陪他坐着。只有男男自顾自地瞅着鞋盒中的蚕宝宝在不断地啃着桑叶。

“外婆、叔叔,蚕宝宝可会吃了,早上刚放进去的桑叶现在快吃光了。”振华嗯嗯敷衍着,事情太突然,他心里也很乱。

男男收起鞋盒摇着振华的胳膊:“叔叔,我要去看金鱼。”

晚月开口道:“别听她的,她是想坐在脚踏车后面。”

振华站起来,“喜欢坐就让她坐,举手之劳而已,晚上在我那儿吃了饭后,我再送她回来。“又压低声音指了指房里,“妈,拜托你了。”

“放心吧。”

振华抱起男男坐在脚踏车后架上,推车出去了。

天色暗了下来小寒还是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晚月走进来拉亮灯,在床沿坐下。

“别在意他大姐讲的话,她在气头上,话自然难听。辈份是事实,但绝对没有乱了伦理纲常,振华跟明理、跟你毫无血缘关系。辈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完全可以撇开,他大姐会想通的。”

“妗子嫁给外甥女婿,多难听多丢人啊。”小寒捂住脸。

“有什么丢人的?唐玄宗娶了儿媳为妃子,史书并无遗责。白居易写了《长恨歌》,陈鸿写了《长恨歌传》,不都颂扬了其真情?现在政府提倡婚姻自由,任何人不得干涉寡妇再嫁,除了他大姐,管闲事的人也只敢在背后嘀咕,听不见更不必在乎。当年苏州姨父家的姨娘当面嘲笑我一双大脚,我没有争辩半句,一笑置之,她反而气得半死。他大姐当面这样说是吓唬你的,你若在意而后退,正好中了她的套。”

“我有罪恶感,她那样一说,我恨不得能像土行孙钻地而遁。”

“一句话就左右了你,那太对不起振华了。我不赞成你嫁给振华,是担心当后娘受委屈,至于振华的人品我是放心的。方才他走时,对你牵挂我看在眼里,他待你如何,你最有数的。”

晚月帮着振华开解着闺女,她就是这样个性,认准了的事绝对不动摇。

小寒一声喟叹,她很难抉择。分手,割舍不下;牵手,羞耻缠心。如果时光能倒流,她一定远离他,可如今……怎么办?

“起来吃饭吧。”

“不想吃,没胃口。”

晚月看着闺女,她理解闺女此时心情,也不再多说,熄了灯出去了。

振华带着男男回到福井弄,把月娇的态度告诉了母亲。

“她呀还是老脑筋,明天我去开导开导,不听劝就随她去,我们做我们的。家里准备差不多了,过两天把请柬发出去。小寒那边怎么样?新娘衣服试穿了没有?有不合适的地方赶紧叫裁缝改。”

慧芬的话让振华很意外,他以为母亲会幸灾乐祸。

慧芬为什么对婚事变得热情了?其因有三。

一是收到丈夫来信。丈夫信中表达了对她的思念外,还说振兴夫妇对小寒印象很好,劝她高高兴兴地接纳小寒,振华感激,小寒也会像秋儿一样一辈子念她的好。

其次是正月里上九婶家拜年时,九婶告诉她冰如已在上个月结了婚,男方是南下干部,她同前房子女的关系不太好,她说她最满意是公婆在老家,她不必看公婆的脸色。慧芬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原来冰如对她亲热全是假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对冰如之好感顿时没了,天平另一端的小寒形象自然就上升了。

再者,半月前收到杭州的大嫂来信。信上讲其小女儿有了男朋友,可慧芬大哥认为门不当户不对坚决反对,父女见面就吵,日子没法过,大嫂叫慧芬写信劝劝兄长,别干涉孩子的事。阅信后,慧芬奇怪大哥变了样,年轻时反对门当户对,抛弃了父母作主明媒正娶的大嫂,义无反顾同现在大嫂生活在一起,怎么当人父后,反而对儿女亲事要求门当户对了,她不由发笑。可很快收起笑容,她想到振华的婚事,自己是否也过分了?

这三件事促使她态度发生了改变,她主动挑选吉日,把婚庆所需的用品全准备妥当,就等着四月廿六把小寒娶进门,所以她对月娇的话没放在心上。

“先别发,也许要黄。”

振华忧心忡忡说。

“你在意丈母娘的话?”

“我是担心小寒,她脸皮薄。”

“她妈昵?”

“她倒不在意。”

慧芬点点头:“嗯,她妈是明白人。叫她妈开导开导小寒,小寒会听她妈话的,日子不能变,哦。”

“再说吧,晚上送男男回去再跟她谈谈。”振华神色凝重地说。

振华担心婚期被推迟,万万没想到小寒竟提出分手。

“你我之间有一堵无形的墙,我们只能作为知己。无论你跟谁共结连理,我都会衷心祝福你幸福。”小寒平静地说。

振华一听,像一头激怒的狮子跳了起来。

“不,我不要什么知己,我要的是厮守一生的妻子。我不要什么祝福,我要的是所有人眼红我们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一对。我们会不再年轻,我们会白发苍苍,但始终一路伴随。你我走到一块是缘分是天意,无论流言蜚语,无论暴风骤雨,我的心永远不变。为了一句无聊的话,你就要把你我的情,你我的爱打入冷宫,就要判我死刑,我不干,不干。你还是一位知识女性,怎么就认可压迫中国女性几千年的封建道德观念呢?你快醒醒吧。分手,绝对不行,不然老天爷就不会这样安排,刀子架在脖子上也绝不,绝不——”

最后一句话振华几乎是吼出来,人怒冲冲走了,但余音尚在房里响着。

振华从来未有如此动气过,小寒又心疼又无奈,抽抽噎噎哭起来。月娇的话像一副沉重的枷锁套在她脖子上,勒得她要窒息。她认为她的所为确是有悖伦理,她爱振华,可伦理像一座大山横在她面前,她很迷茫很惶恐,她在伦理道德和情感的天平两端彷徨着。情感说,跟着感觉走,今后的日子是美好甜蜜的。道德说,你受得了众人尤其女人戳着脊梁骨,唾你骂你不要脸吗?情感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道德说,人言可畏,能若无其事过日子吗?情感说,振华爱你之深之切,你可要好好珍惜。道德说,你忍心他被人鄙视吗?两张嘴争辩着,小寒挣扎着,心口一滴一滴淌着血。振华的愤怒又往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她疼痛到极点,她渴望一死了之,死了一切一了百了。她觉得灵魂已出壳,正向天国飞去,周围朦朦胧胧的,她看到父亲、二哥在远处朝她招手,她喊着“爸、二哥”,忽然一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从天国又回到人间,男男站在床头。

“妈,你跟谁说话?”

“哦,妈作了一个梦。”

“外婆叫我今晚跟她一块睡。”

“乖,妈身体不太舒服,你就跟外婆睡嘛。”

男男走了,望着女儿的背影,小寒想我不能死,我死了,这一老一少怎么办?还有小虎,没见上一面,我死不暝目。我不能死,主啊,帮帮我吧,她跪在床上祈祷着。

隔壁房间里,晚月也在窗前祈祷着。

此时,振华推着脚踏车慢慢行走着,这回生日是记事以来最糟糕的生日了,本以为顺风顺水,却重重摔了一跤,当下一定要冷静冷静,振华思忖着,脚步更缓了。晚风习习,振华深吸了两口,开始后悔起适才的举止。她是女人,女人的承受力比男人差,毫无心里准备,突然蹦出“女婿娶妗子”这臊人的言语,她心慌意乱,糊涂茫然是很正常的。自己没有站在她的角度去考虑去理解,反而冲她发火,大吼大叫解决得了问题吗?她现在有了心结,要战胜这心结,自己应给她勇气,给她力量,给她……

月娇当晚也心潮起伏,真是荒唐,真是罪过。怪不得神神秘秘,什么到时别反对,哼,赞成才怪。话已撂出口,还不分手的话又该如何行事?月娇不由地叹出声。

“是为振华、小寒的事吗?”身旁的小鹏发问。

“谁对你说的?”

“英英”

月娇颇为吃惊,以后讲话须背着点,孩子人小鬼大,都长着耳朵。

“无论振华或是小寒全是好后生,他俩挺般配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是一家人,就依了他们吧。”小鹏小心翼翼地说。

月娇火了:“他们糊涂,你也糊涂啦,一位是外甥女婿,一位是妗子,这不是荒唐嘛。欧阳家的媳妇嫁给欧阳家的外甥女婿,丢死人了。

“他们年纪相近,谁会在意。”

“你以为人人像你这样稀里糊涂呀,大伯子娶弟媳妇倒有听说过,有听过外甥女婿娶妗子吗?舌头是一把软刀子,越传越离谱,欧阳家的脸面往哪儿搁?我可没脸见人。哼,还是读书人,读到哪儿去了?我绝对不会答应,睡你的嘛,别添乱。”月娇生气地背过身去。

楼上,庆林夫妇也在议论此事。秀秀认为振华、小寒变成孤男寡女,全是她造成的,而今俩人走到一块是再好不过的。

“俩人挺合适的,你娘为什么不答应呢?太不会做人了。”

“不知道,也许我娘认为明理还在。”

“还在也是在台湾,他回不来的话,要小寒守他一世吗?什么辈份有别,那是推诿的话,追究起来,我娘以前同小舅亲娘是邻里,我娘称她天民嫂,算是同辈,你该喊我‘姨’才对,快叫‘姨’。”

“姨还太小,我叫你姑奶奶、祖奶奶。”庆林说着翻身压上去。

白家,白振华当然夜不能寐,他思量着如何抚平小寒情绪,如何使她明白那句话是多么无聊不值得计较,该勇敢地迈过去向前走。他相信小寒一定会战胜心结,一定会跟他牵手。睡吧,睡吧,明早睁开眼时,灿烂的太阳依然升在东方……

白家还有一位难已入眠的自然是葛慧芬,昨晚同今晚是水火两重天。昨晚是喜气洋洋准备娶媳妇,而今夜呢,好端端的喜事就这样鸡飞蛋打了。她恨月娇搅黄了婚事,也气恼小寒懦弱胆小,如果就此撒手也算是因祸得福,可振华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傻儿子喔。再过一个月天就热了,即使有转机,大暑天也不行,算了,到秋凉再说吧。唉,操不完的心,当父母的。唉,莫怒莫怒,不然伤肝上火,无人心疼的,她转一个身。

翌日早饭后,振华和孩子全走了,望着儿子的背影,慧芬心想这回若成不了,可怨不得我,我就坐观成败吧。此时,月娇走了进来,一进门劈头就说:

“小寒在这儿头尾住了三年,她同振华相好,你应该早就知道,怎不拦着?”

慧芬气不打一处来,我息事宁人放过你,你倒上门兴师问罪。她哼一声:

“我当然拦着,我嫌小寒是二婚,可儿大不由娘,我有什么办法。”

月娇觉得这话扎耳,小寒是二婚,振华不也是二婚,眼下不是争论的时候。

“你应提醒振华他俩之间的辈份,外甥女婿娶妗子,荒唐不荒唐?您不怕别人指指戳戳,我怕。一位是我女婿,一位是我弟媳,我可丢不起这张脸。”

“你不提,我真忘了什么辈份?如果小寒岁数也像辈份一样长振华二十来岁,人们感到稀奇,才会联想俩人的辈份。他们年貌相当,在别人眼里是般配的一对,谁会去查问他们的辈份?本来明天放请柬,现在全泡汤了,我还以为你会双手赞成呢。”

月娇摇头:“我做不到,俩人若成一对那就是一根剌扎在我心口上,您是娶进,无所谓辈份。她可是欧阳家的媳妇,丢的是欧阳家的脸,我绝不答应。”

“她嫁给别人不也是欧阳家媳妇嫁人了。”慧芬揶揄一句。

“我不是说她嫁人,我感到丢脸,她嫁给别人,我会欢欢喜喜送她走。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劝过她,趁年纪不大赶紧再找个伴,可要嫁给欧阳家外甥女婿,那是丢脸的事,您劝振华死了这条心。”

“你最大,不点头,他们——”慧芬迟疑一下,“推迟了婚期,这全托你的福。”

慧芬话里夹枪带棒,要在以前月娇哪能咽下这口气,她嘴上从没让人过。可红口白牙吵起来伤了亲家和气,只要不是一对,被奚落几句就忍一忍吧。

“不是推迟而是分手。”月娇强调。

“我说过我作不了主,儿大不由娘,你自个儿对女婿说去吧。”

自打相识、相好,直到成为儿女亲家,俩人是头一回不欢而散。慧芬同意小寒进门本来就有点勉强,月娇若求助于她,恳求她出面阻止的话,她会和月娇联手的。月娇一闹,把她要强的脾气闹了上来,她反而执著起来要成全二人。“哼,我白家就是娶了欧阳家的媳妇,能把我怎么样”,她到兴化街找晚月。

“别听她的,什么辈分不辈分,你我都不在乎,她一个人咋呼什么。”

晚月听得心里暖暖的,在跟慧芬闲聊中,她知道对方想娶位黄花闺女当儿媳,很担心小寒过门后跟婆婆难相处,慧芬这一表态,她的心放到肚了里。

小寒在十字路口徘徊着,光阴照样一天天过去,日期翻到六月十六日。清晨,振华醒来时看一眼手表:六点一刻。他目光扫了扫粉刷一新的墙壁,本来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如今成了明日黄花。这十来天,他天天晚上去兴化街看望小寒,坐上半个钟头,他不提婚事,只是安静坐在一旁。他清楚此时无声胜有声,很多伉俪就是你看着我,我望着你,于无声处感受着彼此给予的温暖。昨晚见她眼神平和了不少,他提议今天去爬南禅寺背后的那座山,小寒欣然同意,约定八点在寺门口见。

爬山是一项很好的活动,不仅能健身,且能磨炼意志。振华认为爬山是人与大自然亲密接触,大自然能使人开阔心胸,能在不经意中醒悟人生,小寒是位聪慧的女子,一定能在感受大自然中走出那句话造成的阴影,振华信心满满的。

南禅寺位于东洲市南郊,是座傍山而建的古刹。背靠的那座山尚无正式名称,东洲人根据其结构称之石岩山。它山石嶙峋,山势陡峭,没有一点泥土,个别勉强从石缝里伸出的几根野草也是面黄肌瘦,明显营养不良。山下并无登山之路,连羊肠小道也无。振华和小寒穿着球鞋,寻找着可踩之处,手脚并用往上攀,有时还须迂回前进,振华不时提醒小寒眼睛不要往下看。一点一点地,一步一步地终于到了山顶,小寒气嘘嘘地脱掉外衣,一屁股就地坐下。振华看一下手表,用了四十三分钟。

山顶上无处不阳光,放眼望去除了岩石还是岩石,振华手遮阳看了看,拉起小寒指了指,大约五十米开外有一棵碗口粗的树,枝繁叶茂遮一方光阴,俩人走过去坐在树荫下。小寒脱掉草帽,掏出手巾擦去汗珠,一边接过振华递过来的水壶大口大口地喝着水。振华打开干粮袋,里面有面包、饼干、榨菜等,小寒吃了一块面包,几片榨菜后,缓过气来,打量着四周说:

“哇!真是名副其实的岩石山,没有半点风光,幸好有这棵松树,好比沙漠中的绿洲,能在没有半点泥土的石缝中长得这么高大,根系一定要伸入到很深才有水。”

振华喝了两口水说:“正因为是岩石构成的,南禅寺才盖在山脚下。”

小寒想了想悟出其中的道理,点点头站起来:“歇够了,走嘛。”

振华起身瞧了瞧太阳位置,手一指:“朝北走。”

二人脚踩石头不快不慢朝北走,一路上没有碰见一个人。走了一小时后地面上有了点泥土,便有了稀稀疏疏的青草,接着越走青草越多,连成一片,前面出现了树木,脚下踩的已是泥土了。

又走了一段路,隐约听见流水声,循着水声觅去看见一处细细的泉水,小寒蹲下掬水洗脸叫道好凉啊。振华把水壶、干粮袋放到地上,环顾四周说:“我去找一找附近有没有农家,你在这儿等着。”

小寒喝了几口水,吃了几块饼干,看着身旁的绿色,心想还是有草有树有水好,连空气都清新湿润,她席地而坐深吸两口。周围很安静,她觉得自己身心同这座山头一样宁静安详。山风徐徐,树荫下更是阴爽,她舒服地眯起双眼,似乎要睡着了,耳边传来脚步声。

“对面……半山腰……有个农家。”振华喘着气说。

“干嘛跑呢?又不赶时间。”

“怕你等得着急。”

“坐下来歇一歇。

“走吧,我不累。”

走了十多分钟后,小寒看到有几间茅草屋落在一处较平坦的半山腰,看着就在不远处,可又走了二十来分钟才到门前。未等走近,一条大黄狗窜了出来冲着二人狂吠,二人本能地后退。这时一位四十来岁的农妇从屋里出来,看到二人朝狗吆喝几声,大黄狗顺从地走开了,农妇走前来友善地请振华、小寒进屋。二人随农妇走进屋内在一八仙桌旁坐下,农妇端上茶水,二人齐声说谢谢。

喝了半杯茶后,振华掏出钱搁在桌上,用商量的口吻说要搭一顿午饭,农妇满口答应。

“我正要烧饭,你们坐一坐喔。”

农妇进厨房去了,振华、小寒信步四周打量着。这是一栋典型的农家竹篱茅舍,盖在向阳坡上。房前是晒谷场,房子正中是厅堂,其右手有两间房,前面一间放着犁、耙、锄、镰刀、筢子等农具以及筐、篼、畚箕、粪桶等器具,木板的墙壁上挂着斗笠和蓑衣,所有东西都放得井井有条;后面一间门关着。厅堂的左手是间卧室,房门也关着。出了厅堂,在其右方咫尺之处一字排开还有三间房,看起来全是卧室,门也是关着。在离茅舍左边七八米处有一猪栏,里面有一头大白猪和几头小猪。猪栏的旁边是一丘菜园,种着空心菜、茄子、丝瓜、葫瓜等。瓜蔓上的花儿正盛开着,几只菜蝶在其周围飞来飞去。从厅堂的后门望去,山坡上梯田层层,金黄色的稻穗在山风中起伏着,一根根粗大的竹管把高处的泉水引了下来。还有两只母鸡带着十多只小鸡崽在草丛中觅食,好一幅农家风光。

“自给自足,自由自在。”振华喃喃自语。

小寒低声说:“环境很清幽,可太寂寞了,一户人家孤零零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与世隔绝似的。”

俩人前前后后东张西望转了近一个钟头,农妇出来招呼吃饭了。

吃饭了。饭是竹筒饭,洋溢着竹子的清香,振华、小寒不约而同吸溜一下鼻子。菜是四菜一汤,素的不用说全是自家菜园里摘的;荤的是一盘咸猪肉,是过年里时宰杀了一头大肥猪,用盐巴腌制起来吃到今,唯一外购的是那碗汤——虾米紫菜汤。

爬山爬累了,再加上农家饭菜新鲜,振华、小寒直夸好吃,喜得农家大嫂合不拢嘴。问起家里人,大嫂说孩子和她男人一大早下山走亲戚去了,要到傍晚回来。小寒借机问怎么就你一家人住在这儿?

大嫂叹一声说:“讲来话长,我这儿难得有人来,看来我们有缘……”

大嫂不避讳地侃侃而说。

大嫂的男人比她大三岁,俩人都姓黄,是本家,老家离山脚下有一小时的脚程。从族谱上讲,她男人应是叔公辈,俩人知道族人绝不允许他俩相好。在一个月黑风高夜,俩人私奔到五十里外的一处小镇打零工谋生,那年她十九岁,他二十二岁。一个月后被人发现抓了回来,族长要按族规处治——沉塘溺死。当晚,双方的弟弟偷偷地用麻索从祠堂屋顶天窗进来,割开捆绑手脚的绳子,给了一点点钱,一袋番薯干,一把砍刀,叫俩人快逃命。这回俩人往山里跑,借着月光一口气走到天亮才停下脚,相互依偎着打了个盹后打量着脚下的荒山野地。在这没有人烟的山坳应该不会再被人发现,遂决定在这儿落脚。他俩年轻,身体健壮,有的是力气,一定能生存下来。吃了几块番薯干,喝了几口山泉水,男人拿起砍刀搭了个勉强栖身的窝棚。头两年过得异常艰辛,受冻挨饿是家常便饭,头一胎孩子都落身了。虽事隔多年,平静诉说的大嫂提到孩子夭折时,泪花还是涌上眼眶。

由于有爱的支撑,凭着双手的辛勤劳作,俩人终于挺了过来。大嫂的男人不仅田里活是好手,泥瓦匠、木匠也在行,日子一天天有了起色,先后有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现在梯田里收的谷子足够一家五口的口粮,在山上还种了很多很甜的红薯,红薯挑下山换回油盐酱醋和一些海味品,一年也能给孩子做一套衣服。前几年听山下的人说换了朝代,不用怕族公了,她男人回了村里一趟,双方父母家人全健在,劝他俩回去。可在山上住了二十来年习惯了,且孩子在山脚下的学堂念书,所以决定不走,况且在这儿无人管,不受气,大嫂的言语中充满自豪与满足。

“二位看来是读书人,几个孩子了?”大嫂突然发问。

小寒不知怎么回答,振华却从容说:“有三个闺女。”

“再生一个儿子,闺女毕竟是别家的人。”

“嗯,有这个打算。”

小寒踩了振华一脚。午后,振华、小寒各自靠在竹躺椅上歇息,环境很安静,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日头已偏西。俩人向大嫂告辞,把剩下的面包、饼干以及一些蜜饯全留下来。大嫂往干粮袋中塞满用煮熟的红薯晒的红薯干,振华要给点钱,大嫂坚决不收,送到门外指了指下山的路,这路也是她男人走出来的。

离开农舍后,俩人又到山上转了转,这儿山上的景色与南禅寺背后的岩石山大相径庭,满目苍色,松柏翠竹高低错落,雀儿在树梢头轻歌曼舞,山野恬静可人。小寒觉得神清气爽,轻盈地在林间行走着。振华见小寒心情舒畅,心想今天没有白来。俩人走出树林子,蓦然看到一轮血红的火球挂在远方的山头,俩人驻足凝视。

“夕阳无语近黄昏。”小寒喃喃说。

振华瞟了一眼说:“夕阳再红也比不过旭日东升时的万丈光芒,为什么人们喜欢看日出而不去看日落呢?其实日落也很壮观,但寓意不同。日出是新的一天开始,寓意着新的生活开始,虽然生活并不是完美的,但毕竟有甜蜜的温馨的时候。人们总是向往着明天,所以喜欢到海边到山顶看日出。气势磅礴的日出能给人勇气,给人力量,给人向上。无论夜多少黑,太阳总要升起,生活就是要向前看,不要回头。”

小寒点了点头,振华讲的很有哲理,自己是否太在意他人的目光而失去自我了,应该向前看,明天才是重要的。

落日一点一点向山后滑去,最后被完全吞没,远处升起淡淡的炊烟,俩人折回原路下山,到了山下已暮色苍茫。可俩人全傻了眼,这在哪儿啊?一问是西郊,赶紧打听进城的路,朝市区大步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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