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两日,一行人启程返回红隰县。
衣关相当重视,特地派了一队车马前来迎接。
三架马车铁轮铜皮,莫说箭矢,拿刀砍都未必砍得动,更有护卫一十有六,前后左右严密环护,个顶个的后天境好手。
这等架势,寻常匪团望一眼都能掉下泪来,谁敢动手?
而衣关的手笔到底是为了尤双儿这个韩仙子爱徒,还是为了亮肌肉震慑各方宵小,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至少在赵康看来,两者都不像,更像是为了封知平。
封大少爷跟红隰县官府的矛盾早已传遍了,原本县太爷没当回事,等韩仙子驾临时才惊觉兹事体大,吓了个七荤八素险些当场猝死。
本以为人死了,谁料封知平福大命大竟活了下来,据传县太爷得知后又险些猝死——这回是喜的。
好不容易缓过气的县太爷当场下令,命得力差役前去迎接,还欲调安防营的护卫前去护送,被及时赶到的衣关婉言拒绝。
衣关不是怕县衙搞鬼,有韩仙子镇着,借知县一千个胆子也不敢耍花招,他是担心封知平秋后算账,把事情再度搞僵,他知道封知平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真的能干得出来。
所以,十六个护卫中有足足八个护住中间的马车周围——那是封知平和尤双儿的车子,除了他俩再无他人。
坐在第三辆车上,赵康用折扇挑着帘子,远眺山景,心生感慨。
来时白雪皑皑,归时春暖花开,期间种种回想起来宛如梦幻,但见亲朋俱在,更添新朋,遂拢了遐思,暗谢苍天不薄。
正要放下帘子,恰巧车马转弯,赵康看到请前面的车架,不由翘起嘴角。
封大少爷,此时怕是不好过呀。
他是猜,有人不是。
八个护卫分列两侧,虽面容警惕肃穆,可细心观察会发现,他们偶尔交错的眼神都透着古怪。
似乎,在忍着笑意。
封知平不知道这些,也顾不上,他深以为有个成语很契合此刻的自己——焦头烂额。
尤双儿坐在对面,手撑着腮扭头一边,冷着小脸。
封知平叹了口气,一路上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变着花的找话题,可丫头铁了心不理他,除了撑累了换只手转个方向,再无其他动作。
咋整?
死丫头不肯消气,那把地级灵剑自己到现在看都没看上一眼,难不成要硬抢才行?
不行呐,韩仙子来了,臭丫头告上一状自己还不得被整死,硬来绝对不行。
冥思苦想中,马车碾过一块石头,狠狠颠簸了一下,尤双儿手滑了一下打了个趔趄,封知平眼睛一亮,立刻凑了过去。
“呦呦呦,疼了吧?来,哥哥给你揉揉!”
手伸到一半,女孩清冷的声音飘了过来:“滚。”
封知平假装没听着,继续伸手,仓啷一声响,四指险些被潇洛剑切去半边。
嘶~~
这丫头来真的!
封知平气堵,却不敢表露,祸是自己惹的,东西还在人家手里,现在只能忍。
“好用吧?”封知平憨笑,曲指轻弹潇洛。
尤双儿轻哼一声,还剑入鞘,眼睛始终不看这边。
臭丫头!
封知平暗暗腹诽,舔着脸坐到女孩身边。
尤双儿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终是没有反对。
有戏!
封知平暗喜,面作愧色:“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我真知道错了。我不该说你又老又胖,我开玩笑的,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丽的,又苗条又好看。”
“哼,稀罕。”女孩声音很冷,嘴角却不可抑制的勾了勾。
封知平眼尖瞧了个正着,暗笑傻丫头就是傻丫头,又轻轻挪动坐近些许,拿肩膀碰了碰女孩。
“不生气了好不好?等到了县城,我给你买糖吃,桂花味的,一大包哦~!”
尤双儿面无表情的转回头:“你当我三岁小孩吗?”
“好吧!”封知平攥拳捶了下手掌,“我豁出去了,我以身相许,把自己陪你给谢罪总行了吧?”
尤双儿的脸腾地红了,咬着牙上下一打量,故作蔑然哼了一声:“你?白给我都不要!”
“真的?”封知平一脸伤心,嘴唇颤抖满眼幽怨,“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以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双儿呢,我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的双儿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尤双儿好气又好笑,看着那张作怪的脸险些笑出声,赶忙忍住,从座位下的空格里抽出一个精美的剑匣。
封知平顿时眼绿了,狠狠咽了口唾沫。
尤双儿倨傲浅笑,轻轻抚摸剑匣:“我变了吗?”
“没变!”封知平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眼睛始终盯在剑匣上。
“没变?”尤双儿眉梢一挑,“那冯少侠为什么说我变了呢,是在气我吗?”
“当然不是,我是在逗你开心!”
“可是我不觉得开心。”
“呃...”封知平脑筋急转,“不开心没关系,反正我既是逗你,也是在说实话。”
“嗯?”女孩的眉头立了起来。
封知平不惊不慌,深情款款的说道:“你确实变了,变好看了。以前你只是个漂亮的小女孩,现在,你是国色天香,人间尤物。”
就是胸平了点。
封知平心里补充。
“呸,胡说八道什么呢!走开走开,离我远点,流氓!”
尤双儿受不了了,虽说封知平以前就不怎么正经,经常口花花,可如此孟浪还是第一回,脸红的滴血。新城
封知平甘受粉拳,不肯挪窝,继续动情的说道:“错了,我不是流氓,我是器魔,你是夫魔,咱俩是点苍双煞,谁也离不开谁。”
“你还说,你还说!谁是夫魔,我呸你一脸口水!别躲,我打死你!”
尤双儿羞怒至极,扑上去一顿捶打。
封知平一动不动,憨笑着任其发飙,结果不出所料,只有前三拳比较疼,后面的勉强能打死只蚊子。
闹够了,尤双儿拢拢微乱的秀发,拿起剑匣晃了晃:“想要吗?”
“想!”
“不给~!”尤双儿哈哈大笑。
封知平气坏了,但还是要保持微笑,温声道:“说吧,怎么样你才肯消气,把它给我?”
“你觉着呢?”女孩反问。
封知平暗翻白眼,微笑道:“你定,我听着,只要你消气,让我杀人放火都行!”
“这么乖?”尤双儿不信。
封知平佯怒:“不信我?我冯不平向来说到做到!”
“这样啊。”尤双儿点点头,“好吧,那我试试,先学个狗叫我听听。”
“汪!”
“猫?”
“喵!”
“老鼠?”
“吱!”
“好厉害!”尤双儿夸张的拍拍手,“蚯蚓蚯蚓,再来个蚯蚓!”
“......”
“你学个蚯蚓我听听!学的出来剑我不要了!”封知平暴起。
尤双儿撇撇嘴:“我让你学蚯蚓,又没让你学蚯蚓叫,自己笨还怪我!”
封知平蔫儿了,这也太欺负人了!
“行,我笨,你聪明!你学个蚯蚓,学出来剑我也不要了,当戏票!”
“你欺负我!”尤双儿轻拭眼角,只是演技太烂,眼眶子都没红半点。
封知平咬牙切齿:“你先欺负我的!跟你开个玩笑你竟然不算完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少爷我也是有脾气的人!”
“你凶我~!”声音更悲戚了,可眼角还是干干的。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这都谁教的啊!
封知平想仰天悲啸,可悲的是,仰起头来看不见天,入眼的是车厢顶板。
忧伤低头,她很想说“你把冷丫头叫出来吧”,可这话不能说,说出来,可是真的会伤到暖丫头的心的。
尤双儿见封知平好像真生气了,也不敢闹太过,脸色一改微笑道:“剑,不能现在给你,得等我消了气。不过嘛,看在你这么诚恳这么乖的份儿上,我可以让你先看一小眼。”
封知平瞬间两眼放光,直勾勾的盯着剑匣。
尤双儿慢悠悠的把手放在盖子上,轻轻一推,紧跟着便闪电拉回,速度快到封知平只能看清一个剑柄的虚影,顿时一个哈哈爆笑,一个白眼翻到了后脑勺。
“你...”
“谁?!”
气坏了的世子爷正要豁出去狠狠数落一下坏丫头,车厢外突然传来暴喝,同时马车狠狠一顿急停下来,猝不及防的两人顿时滚作一团。
事发突然,封知平来不及细想,下意识的将女孩拉进怀里,后背狠狠撞在墙板上。
草,真有人敢劫道,吃饱了撑的还是瞎啊!
封知平活动着肩膀,暗暗腹诽。
“你怎么样!”
尤双儿吓坏了,急忙去看封知平的肩膀,被后者微笑着拍了拍。
“瞧你,我是谁,撞一下能伤着我?”
尤双儿放下心来,气恼的捶了他一拳,而这时外面已经彻底乱了起来,四周充斥着疾奔的马蹄声。
“来者何人,还不快快止步!”
“该死,你们俩护好车子,其他人跟我上!”
两人脸色齐变,不用吩咐,尤双儿立刻把剑匣塞进封知平手中。
打开剑匣取出长剑,粗略一扫,剑身色泽青黄,触之清凉,稍注内力,立刻绽出薄薄的水色氤氲,缓缓流转。
【朝露,地级下品上阶,蕴含金、水两行灵性,主材...】
后面的无暇细看,前面的已然够了,果然是柄地级下品的好剑,竟然连剑名都有,吴老头没骗人,苏大堂主也没骗人,此剑绝对是他亲自出手。
“走!”
尤双儿招呼一声,挑开帘子跳出车外。
封知平紧跟其后,落地时扫见其他人也跳下车来,四周一望,皆是脸色微变。
只见拦路者足有三十余骑,且不是普通盗匪,个个身着皮制铠甲,刀弓枪矛一应俱全,封知平甚至看到其中两人背挂强弩,那可是禁品,是普通人绝对接触不到的东西,私藏是要掉脑袋的!
他们的首领是个女子,一身得体的皮甲染成火红,背后的披风也是红色的,就连胯下的马匹马鞍也一样,策马后方指挥调度分外扎眼,丝毫不惧暴露出来会被斩首。
在封知平看到她的同时,她也恰巧望了过来,一个对视双眸蹿火,隔着老远都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怒火是何等炽烈。
“果然是你!”
女子暴喝,提枪一指:“给我拿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