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夜,电闪雷鸣,滂沱大雨。
江陵府,沈门总会,一座大宅院里。
室内点着名贵的龙延香,案几的古铜花瓶中插着几株栀子花,清新隽秀、自然疏朗,墙上挂着一幅《鸟鸣涧》,虽不是王维真迹,但画工精美、意境深远。
雅座书案右侧放置一碗清茶,茶香四溢、沁人心肺,书案正中的书托上,打开了一部载着各种复杂符案的书籍,他,正在蒲团上盘膝而坐,托腮闭目养神。
三十而立的他,相貌堂堂,天生长着一副好身板,自出娘胎带了股玩世不恭的狡黠劲儿,下巴留着一小撮胡须,穿着深蓝道袍,看起来足足比真实年纪大了十岁,他就是沈门大名鼎鼎的二当家,沈仲元。
卧室的案几上,摆着一局残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啪”的一声,棋落局破,他猝然睁目,起身入内。
“展老三,干嘛破了我的局?”他跑到棋盘前,瞧了瞧,不悦道。
“瞧二哥不忍心输,替你赢了。”
对方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他五官英俊挺拔,眉宇间透着浓浓的疾恶如仇、刚强不屈,他身穿墨色夜行衣,身材颀长,浑身散发着正义凛然的气质,很难想象,这天渊之别的两人会成为知交好友。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沈仲元问。
“小弟想向二哥借个人用。”他笑着,坚定平视与之比肩高的他。
“借人?”沈仲元双眼狡黠一转,露出了狡猾一笑。
“我观察了一个上午,沈三七最合适。”他笑道。
“沈三七?你确定?”沈仲元蹙眉诧异瞧着他,对他看人的眼光表示怀疑。
“只需一个月,小弟保证毫发未伤归还。”他认真道。
“借人嘛”沈仲元眼珠子一转,从柜子上取了一叠厚厚的“千照”(俗称契约)放在面前,“先帮我把这些帐钱追回来,本金一万两银子。”
“追账?”他低头仔细翻着“千照”,面有难色。
“这是沈门的陈年旧账,你若能在三日内追回,报酬一千两。”沈仲元挑了挑剑眉,笑得尤其狡猾。
“三日?你当我是讨债恶霸?”他有些不悦。
“欠账的才是恶霸,买了沈门的兵器解药赖账多年,我沈门可是光明正大做生意。”沈仲元底气十足道。
“二千两加沈三七一个月。”对方机灵地讨价还价道。
“要我倒贴一千两?不干。”沈仲元摇头摆手,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走着瞧”对方收起“千照”便走。
“喂,我没答应”他连忙追出,还跃上房顶跑了好几里路,喘着粗气,实在跑不动,却挑了挑剑眉,咧嘴笑了起来。
二、
“沈仲元,再过一个时辰,若拿不出雷家堡的帐钱,你的一双腿就是我的”沈门代任大当家沈仲儒大声嚷嚷道。
“你们赶紧去沈仲元小贼屋里,照着本当家的原话,要他趁早自砍双腿送来,免得自取其辱。”沈仲儒嚣张跋扈地吩咐手下几名沈门弟子。
过了半个时辰,沈仲儒派去的人竟没有任何回应,他又派了几个过去。
“大,大当家,沈二当家沈仲元,在‘顽皮园’请大家吃羊肉锅”手下弟子回来战战兢兢道。
“‘顽皮园’,羊肉锅?”沈仲儒怒不可遏,抄起大刀,带着所有人怒气冲冲,兴师问罪。
还没到正门,远远便闻到一股扑鼻的膻肉香,羊肉、萝卜加上花椒八角干辣椒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沈仲儒生平有个嗜好,最爱吃羊肉煲,他忍不住咽了好几口唾沫,使劲舔了舔嘴唇,肚子竟咕咕叫了起来,他后悔定了个正午时分,如今正是饭点,他饿着肚子过来,沈仲元这个小滑头,定是出了什么怪招数。
来到大门,他更是彻底惊呆了,死对头沈仲元坐在花园当中,双腿交叉抗在凳上,他手下的人,一个个围在沈仲元身旁,捏背、按肩、揉脚、捶腿,殷勤十足,沈仲元更是乐不思蜀去,闭着眼睛享受。
“沈仲元,你个贼小子,又耍什么花招?”沈仲儒拔刀相向,指着沈仲元怒斥道。
沈仲元咧嘴一笑,双眼眯成了线,笑容可掬道:“大当家,天寒地冻的,快过来尝尝我亲手做的羊肉”他对沈仲儒挥挥手,示意对方上前。
“你们一个个中邪了?敢去伺候他?你们等着我剥皮抽筋”沈仲儒气得暴跳如雷,晃着大刀,冲进花园。
“大当家,这么急做什么?”沈仲元眯成线的双眼闪着狡黠。
沈仲儒经过大门时,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忽觉倾盆冰水往头一浇,他愣了愣,冬月之天,他冻得打了个寒颤。
见他被浇,在场竟没一个人过来伺候,沈仲儒更是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道:“你们行尸走肉的,知道谁是主子吗?平日吃香喝辣的,你们有没有良心?狗奴才,脑子进屎了?……”
沈仲儒举刀对着沈仲元和身旁的手下劈砍,沈仲元拔剑跑来,笑嘻嘻地与沈仲儒对招。
沈仲儒牛高马大,身材健硕,嗓门更大,武功倒是很一般,与沈仲元可谓半斤八两,但后者胜在轻功好,尤其擅长躲避逃跑,他在沈仲儒跟前虚晃一招,便围着他上下左右围圈躲跑。
沈仲儒失了先机,对方像泥鳅般挤来蹦去的,他一连使好几招绝技,却不得法,便气急败坏起来。
猝不及防,沈仲元竟使了一招“胯下之辱”,沈仲儒见沈仲元身影一闪,连忙挥刀劈砍,却没了踪影,他又觉饥肠辘辘,头还有些晕,尤其闻到阵阵肉香,更是满口流津,很想饱吃一顿,不行,先把沈仲元这个小子解决再说。
他到处张望,咦?人呢?
“大当家,您找我呀?”
沈仲儒突然听见脚下传来叫声,他低头一看,沈仲元竟仰面躺在他胯下,对他眯眼笑着,还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大胆贼小子”沈仲儒还没说完,突然下腹一麻,全身动弹不得,举刀呆呆定在原地,对着沈仲元张口瞪眼。
“大当家,别动怒,尝尝我亲手做的羊肉煲,包你吃了还想要。”
沈仲元咧嘴笑着,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双筷子,筷子夹着一块肥美流油的羊腩肉,先在沈仲儒鼻子周围转了好几圈,沈仲儒头转不动,双眼却跟着羊肉滚来滚去,终于,那块肥美鲜甜的羊肉,缓缓进入他嘴中。
沈仲儒全身动不得,可嘴巴却嚼个不停。
“大当家,您还想要吗?”沈仲元笑道。
“嗯嗯……”沈仲儒渐渐忘了他为什么来“顽皮园”,为什么要来对付沈仲元,沈仲元这个人似乎跟他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他只是个,做羊肉煲做得很好吃的人
一块、两块、三块十块,汤汁拌饭,人间极品
带着浓浓的满足感和困倦,沈仲儒闭着眼睛品尝着美味的羊肉,最后还做了个长长的美食之梦,梦里尝的羊肉煲,简直是天下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