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信在一边说:“怎么样?”何劲说:“她本来不爱我,即便到了这地步,也不愿依附我。”定信说:“有一件事,你和姚瓜田有了孩子的事,已经在江湖传开了,十天前,吴介专门给罗纱织送了一封信,说的就是这事。”何劲说:“她没提这件事。”定信点头,说:“那就是说,这不是原因。”何劲说:“她确信我和她之间不可能,不知道她看出了什么。”定信说:“有时候,直觉说不出原因。”何劲点头,说:“是,我也拒绝过别人,确实有些人不是不好,看一眼,就知道不是那回事。可是我跟姚瓜田更不是那回事,居然……。”咬着牙,啧了一声。定信说:“怎么回事?”何劲把过往说了,定信也说:“一个梦?那也可以?”何劲说:“让我对纱织一切的朝思暮想、辗转反侧都成了烟云。呱唧,撂下一个孩子。他的成长,将是我美好憧憬的覆灭。”
定信说:“你只要尽一个父亲的责任,爱那个孩子就可以了,你的生活还得继续。”何劲说:“他最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定信说:“我看不是,他最需要的是坚定的爱,塑造他完整的人格,夫妻两个如果不相爱,硬在一起,孩子受的负面影响会更大。”何劲说:“有时候我觉得人都有可取之处,只要不是太张狂,跟谁都能过,看命运把谁推到了那个位置。”定信说:“莫非罗纱织看到的是你的这一点?”何劲说:“谁知道?被她拒绝,更觉得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回想那些被我拒绝的人,都变的可爱起来。”定信说:“你这样想,恐怕是受了刺激,这时候一定要稳住,千万不要滥情。听哥哥的,男女之情,真的不是随便是个人就可以。而且要以身体为重,不要淘坏了身子,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善自保重。”何劲苦笑了一下,说:“我就是想想。”
何劲心劲儿一放,立即觉得身心俱疲,决定先离开西冥一段时间,到北冥去。告别了定信,回到占风市槐堂,收拾了行装,推着自己的独轮小车,带上通告和蓝火引魂火,范不上和喻明车现身随行,先到了中冥凤冠市香堂。陈日香一人不能成事,得力于两大干将:杨成林和静落鸿。杨成林是东冥府指派,静落鸿成了陈日香的恋人,更是尽全力相助。
何劲走到唐德街街口,向里看过去,不只十七号,整条唐德街都已经属于香堂,各个部门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广接八方来客,人员往来,匆忙又有条不紊。何劲到了十七号门上,静杏儿正在那里,指手划脚,让人抬东西。何劲招呼道:“杏儿。”静杏儿回头看到何劲,屈膝行了一礼,说:“槐堂来了,里面请。”杨成林看到何劲,忙过来招呼道:“劲弟,多日不见,怎么瘦成这样?”何劲说:“一言难尽,我下一步要在北冥扫魂,宣传槐堂,来这里报备。”杨成林说:“请到后面厅上。”
何劲说:“你们香堂扩展的可以了,我看整条街都是你们的。”杨成林说:“你们槐堂也不差,听卢福宫说也有半条街了。”何劲点头。走到后面厅上,陈日香起身招呼道:“劲哥。”何劲说:“香妹,我要来北冥扫魂,特来你这里报备。”陈日香说:“不是卢福宫全面负责北冥事宜吗?”何劲说:“他****的,我只扫我的魂。”看陈日香的左手腕上还剩一个黄色痴缠,想到瓜田梦境里,陈日香曾说另一个给了静落鸿,不禁想求证一下,说:“咦?黄色痴缠怎么剩了一个?”陈日香一笑,说:“另一个给了鸿哥。”何劲看陈日香面不改色,说:“女孩子家说这事也不知道脸红。”陈日香说:“我也大了,没有那种小儿女心态了。你也是,都有了孩子了。”
何劲一愣,想不到消息竟然传到了这里,杨成林看何劲神色黯淡下去,知道这里面有事,问:“不是罗纱织吗?什么时候成了姚瓜田?”何劲把中了地罗瓜酒阵的事说了,陈日香说:“怎么能这样?这事只能让那个姚瓜田自己负责。”何劲说:“做了就是做了,有了孩子,我能不管吗?”杨成林说:“这招也太损了点。”陈日香说:“姚瓜田也太独断专行。”何劲说:“这都是因为她那个瓜田梦境。”又把和姚瓜田一同做瓜田梦境的事说了一遍,陈日香说:“里面还有我?”何劲说:“准不准?”陈日香点头,又说:“不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不定是因为你早已看出落鸿和我合适,存在心下,所以梦到。若不是两厢情愿,怎么能根据一个梦就设下圈套?”杨成林说:“真是什么人都有,让你碰上了。罗纱织怎么样?”何劲说:“已经被彻底拒绝了。”杨成林说:“你来北冥,想必是要退一步,看看事情的发展再说。”何劲说:“只能先这样。”杨成林说:“是,将来的事不好说。”
阳春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北冥各地桃树又多,既有成片的桃林盛如云霞,也有零星散落在街边,桥头,不经意间冒出一树风情。何劲既落寞又心有牵挂,寄情山水,也扫不走心头的阴云。
这一天,何劲带着范不上、喻明车,看看黄昏,到了一条河边,河一边是城际公路,另一边是荒地,河边几棵老桃树,花开繁茂,三个人站在河边,何劲说:“咱们今夜就住在这里,晚饭咱们吃烤鱼,怎么样?”范不上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这样了。”河水清澈,三个人用刀剑插了鱼,搭了篝火,就烤鱼吃。正在边烤边吃,沿路跑来一个灵秀的少女,手托一个小木桶,里面点着北冥的绿火引魂火,一面跑着,追着前面一个表相四十上下的灵魂,一面说:“我不是北冥,我是香堂,你不要怕,乖乖的跟我去,重入自然冥道,再证命由已造。”前面那灵魂只顾跑,喻明车拿着回魂袋当头一抄,把那个灵魂抄入了回魂袋。少女弯下腰,手扶膝盖,喘了两口气,一眼瞥见蓝火引魂火,拔出长木刀一指喻明车,说:“西冥的呆鸟,还我的货。”话未说完,举刀就剁,迎门三刀。
喻明车向后一纵身,说:“你抄不走,我能抄走,说明这个灵魂该入我槐堂。”少女收住身形,说:“我是香堂的,咱们两家交厚,你怎么能抢我的呢?”喻明车说:“叫他出来问问他为什么不跟你走。”少女说:“好啊。”喻明车一抖手,把掐在袋口的灵魂抖出来,少女拿回魂袋就一抄,没抄动,问那灵魂:“你为什么不跟我走?”灵魂说:“我在西冥买通生死,运数不该投胎,在西冥烙花溪给人记账,请了几天假,来北冥探亲。就碰到你,非要捉我,我是有职事的人,不是闲散的灵魂,怎么能被你收走?”喻明车说:“那你也不该进我的回魂袋呀。”那个灵魂说:“我只是蹦到里面避一避。”喻明车说:“你走吧。”少女说:“怎么不早说?”灵魂说:“你给我时间了吗?”说着,急忙忙的走了。
少女使劲一闻,说:“好香啊。”一眼看到何劲和范不上在烤鱼,就走过去,说:“我是香堂的,你们好。”何劲看她盯着烤鱼,傻笑呵呵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就说:“来尝尝?”少女说:“好啊。”一屁股坐在何劲身边,也不顾烫,也不嫌何劲脏,拿过何劲手里正在吃的鱼,就咬,一边忙不迭的说:“好烫。”一边吃了。何劲说:“别着急,还有呢。”一边拿出几个馒头,一包切好的牛肉,少女说:“这个我也要。”好象饿死鬼投胎一般,狼吞虎咽,何劲看她吃的凶狠,说道:“这是饿了几天了?”少女也不回答,放下馒头牛肉,拿起烤鱼,放下烤鱼,又拿起馒头牛肉。
何劲、范不上和喻明车看着她忙,慢悠悠的烤着鱼,自顾自谈笑。等到少女停下来,何劲递上水袋,少女又喝了一阵,长出一口气,说道:“为了追那个灵魂,我饿了四天了。”何劲说:“当时抄不走的灵魂是不宜再抄的,因为那是不该收的灵魂。咱们扫魂的,更不能执着和硬来,要讲究灵魂的愿念和机缘,最重要不能太勉强。”少女说:“我们香堂是自然冥道,合情合理合法合度,他们有什么不愿意?”何劲说:“人心叵测,微妙,不可随意揣度。”少女说:“你象个和尚。”何劲说:“别这么说,我可不想打光棍。”少女说:“我也不想。”何劲问:“你叫什么?”少女说:“万绮云。你呢?”何劲说:“槐堂西冥堂主何劲。”少女张圆了嘴“哦”了一声,说:“怪不得你的饭这么好吃,原来你就是厨师堂主何劲呢,我早就听说你做的饭好吃,是真的。”挑起大拇指,连连点头,何劲说:“夸奖了。”喻明车说:“绮云,不如咱们一起扫魂,彼此也有个照应。”万绮云说:“好啊。”
河水哗哗的流淌,四个人围着河边跳动的篝火聊天,不觉月亮如船升上来,夜已深了,四个人并排躺在河边沙地上,吹着微风,渐渐睡去。
旅途多了个万绮云,活泼随性,何劲的心情好了许多。这一天经过马市,万绮云兴奋的唧唧喳喳,指着一匹枣红马,说:“劲哥,看这匹,这腰身,绝对是良种。啧,啧,多漂亮。看眼睛,咦?它用眼睛跟我说话呢,它说:‘带我走吧,到广阔的天地里去驰骋。’”抚着马脖子,说:“我宣布这是这里最好的马,它叫登云。”何劲说:“带个马太麻烦了,又不能包它的生死。”万绮云说:“我不怕麻烦,也能包它的生死。”
何劲一摊手,说:“那就买吧。”万绮云说:“我没带那么多钱,我的钱还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呢,哥哥给我买吧。”何劲说:“我也钱紧,没有买马的钱。”一眼瞥见,那马嗅着范不上和喻明车,好象很兴奋,喻明车拉过何劲耳语,说:“这马不是一般的马,应该能通行现世与冥界,透了阴光,通了法脉,能做引魂使者的坐骑。”范不上也凑上前,低声说:“千里挑一的神俊。”人就是这个毛病,只要认定是好东西,就想要据为已有,何劲也不例外,拧着眉撇着嘴,抬腿要走,范不上和喻明车跟着,万绮云连忙拖住,说:“大哥,你要不买,我夜里就去偷。”
卖马的一听,连忙说:“难得这位小姐识货,这确实是北冥严河县的名产,一流脚力,又有灵性。”万绮云一边拖着何劲,一边说:“不要罗嗦,多少钱?”卖马的说:“别的马要三千,这个马要八千,不还价。”何劲拖着万绮云就走,万绮云对卖马的喊:“看到我的刀了吗,我可是北冥府在堂的,偷了你的,一分钱不花,你想清楚。”卖马的也喊道:“五千,不还价。”何劲低声对万绮云说:“我买算我的,你可以骑,怎么样?”万绮云说:“算你的,你只要让我骑一下下就行。”何劲停下,走回来,对卖马的说:“还是贵了点。”卖马的说:“东西好啊,我这已经是喷血价了。”何劲淡淡的说:“你可赚了。”点了五千块钱给了卖马的,万绮云翻身上马,得意洋洋,对范不上说:“上哥,好看吗?”范不上点头,说:“跑起来更好看。”
万绮云催动登云马,出了马市,来到开阔的地面,两腿一夹,那马意会,翻开四蹄就跑起来,何劲一纵身上了马背,范不上和喻明车拿着行李在后面气定神闲的走着,何劲和万绮云就在马上,耳边风呼呼的响,万绮云飘散的头发糊在何劲的脸上,何劲一手抓着万绮云的头发,另一只手抓着万绮云的小蛮腰。万绮云吱哇乱叫,喊道:“不要抓我。”何劲一松手,哧溜栽下马背,摔了个狗啃屎,登云带着万绮云已经绝尘而去。何劲摔的五脏几乎挪位,一身尘土,在地上趴了一会儿,缓了缓,坐起来,抹了一把脸,吐尽了嘴里的土,范不上和喻明车走过来,范不上只是摇头,喻明车说:“慢慢练吧。”何劲说:“那个丫头倒能驾驭。”喻明车说:“那是她以前练过,那马确实有灵性,能识人。”范不上说:“挺有思想的。”何劲说:“一匹马而已,再怎么说也是牲畜,难道它也会刷牙?”喻明车说:“众生平等,尊重是一种人生态度。若论忠勇仁信义,有些人连牲畜都不如,倒是会刷牙的。”何劲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停了一下,说:“好吧,我错了。”
三个人走到一棵大桃树下,远远的万绮云骑着登云兜回来,美女配俊马,趁着才透出绿意的疏落远树和草地,是一道宜人的可爱风景。何劲也觉得对马的态度有必要端正一下,心怀歉疚,上前拍着马脖子,说:“登云,一回生两回熟,下次不要丢下我。”万绮云下了马,说:“劲哥,我教你骑马呀。”
短短几天,何劲就已经掌握了骑马的要领,也能奔驰自如了。不骑不觉得,一骑就上瘾了。经常和万绮云猜拳,争着骑,有时也同骑,难免耳鬓厮磨。何劲想:得这样一个伴侣,纵马江湖,也是人生乐事,何劲的心又有了支点。人们不是常说吗?对付失恋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恋情。何劲又心花怒放,把孩子的事都抛到脑后,不能因为一个失误,就付出一生,没有人能阻止他寻找幸福,过属于自己的真正的生活,是的,什么都不能阻止。
看着何劲两眼放光,范不上对喻明车说:“车,何劲看绮云的眼神越来越贼了。”喻明车说:“这人怎么这样?一点都不含蓄。”范不上说:“是不是太快了?”喻明车说:“心里空落落的滋味不好受,总要找点什么填补,恰巧有个人,绮云不错啊。”范不上说:“人生啊,就是不断的寻找,不是找这个,就是找那个,包括找死。”喻明车说:“你不看好?”范不上说:“我觉得万绮云不是他的终于,终于幸福才是幸福。”喻明车说:“曾经幸福呢?”范不上说:“过眼云烟。”喻明车说:“都不过是生命长河里的曾经。”范不上说:“我指的是今生终于,这是活人的最大安慰。”喻明车说:“人之将死,满足欣慰,对另一段生命的旅程,也是个良好的开端,会有好运的。”范不上说:“何劲如果死得圆满,咱们也能沾光。”喻明车说:“所以衷心祝他终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