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个月,姜江买通了卓尔公司的同事,透露消息给卓尔,说张之亭脚踩两只船。卓尔开始不信,后又想无风不起浪,坐不住,请了假,去张之亭的花店。天阴的很,在花店的外面,正遇到张之亭挽着姜江的胳膊出门。看到卓尔,张之亭抽出了胳膊,愣在那里,姜江自顾自看着张之亭,谈笑风生:“今天我带你去我小时候的秘密基地,就在城西河边,那是个完全的秘密,如果遇到下雨天,窝在那里看雨,听着收音机,吃着东西,别是一番惬意。”卓尔看着张之亭,说:“我认为在家里的玻璃窗后面看雨也不错,不一定非要出去,到处是泥水。”姜江装作才注意到,一笑,问张之亭:“这位是?”张之亭说:“我男朋友卓尔。”姜江伸出手,说:“姜江。”两个人握了一下手。卓尔看姜江干净利落,气质洒脱不羁,尤其美的是那一双手,清俊有力。卓尔对张之亭说:“我来的不是时候?”张之亭垂下眼睛不说话,卓尔说:“咱们谈谈?”张之亭对姜江说:“你先走吧。”姜江说:“我想听。”卓尔冷笑一声,说:“最好。”
三个人进了花店,张之亭端上茶来,三个人坐在花丛中,雨已经淅沥沥的下起来。卓尔看着花,说:“多美的鲜花,喜欢的人也多。可是人不是花,要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拒绝过多的爱慕。”扭头看着张之亭,说:“是我多心了吗?”姜江说:“不是,我喜欢她。”卓尔只看着张之亭,张之亭说:“不是。”卓尔说:“你承认,我反倒不是那么生气了。”喝了一口茶,说:“我不会单相思,我爱的人一定是爱我的人,你如果知道错了,可以改,你错了吗?”姜江说:“爱是缘分,不是对错。”卓尔也不答话,还是只看着张之亭,张之亭不说话,卓尔说:“明白了,你没错,错的是我。”张之亭流下泪来,说:“不是你。”卓尔说:“这是安慰吗?三年以来的结束语?”看张之亭不说话,卓尔说:“你不该让我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件事,现在你告诉我:我们结束了,对吗?”
张之亭的眼泪和门外的雨一样开始哗啦啦的流。卓尔站起身来就往门外走,张之亭拉住卓尔,说:“雨停了再走吧。”卓尔转过身,看着张之亭说:“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也不会强人所难,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让我受这样的污辱呢?你不了解我,咱们确实不合适,你的选择是对的,我要谢谢你让我认识到我的错误,恰如这雨,下了就会天晴。”姜江站起来走到张之亭身边,轻揽张之亭的肩膀,张之亭说:“对不起。”卓尔叹口气,说:“好自为之。”大踏步的走到雨中去了,张之亭追到雨里,看着他拐过街角去了。姜江也站到雨中,说:“你还有我。”张之亭使劲捶着姜江,说:“都是你,我才对不起他。”姜江一把抱住张之亭说:“罚我以后永远对你好。”一把抱起张之亭进了花店,红绡帐暖鸳鸯双栖。
姜江以为没有了张之亭,卓尔就会去找王蕙生,他对王蕙生有信心,她就是那种让男人看着就放心的女人。谁知道,卓尔更是以公司为家,过了一个月,没动静。姜江找了个媒婆,通过卓尔的妈妈把王蕙生介绍给卓尔。两个人见了面,说开了,正式交往起来。姜江暗自看着,照张之亭所说,他也觉得卓尔无趣。跟了王蕙生才知道,无趣有无趣的好,卓尔除了上班就是帮着王蕙生干活,戴着帽子,穿着围裙,干的轻松欢快。和王蕙生一起,象是两只勤劳的小蜜蜂,乐在其中。姜江躲在暗处得意:完美的作品。心里有点落寞,又想:一个女人而已。
转过年来,卓尔和王蕙生结婚了。看着热闹的婚礼,姜江才觉得心里象被锉刀锉了一样疼,把第一次见王蕙生时候的人皮面具埋了。想一想,男女之间那点事,已经和张之亭做过了,没什么,肌肤之亲而已。享受的是她,自己就跟被偷了宝贝一样不上算,做完了,心里总是有一点狂燥、不甘心,他知道不是她不好,原因在自己:一切只因为她不是王蕙生。
姜江到了张之亭的花店,张之亭送走了客人。姜江看着一朵百合,说:“咱们分手吧。”张之亭说:“什么?”姜江说:“咱们分手吧。”张之亭一愣,转过身,说:“你开玩笑?”姜江静静的看着她说:“我不爱你。”张之亭傻眼,说:“你怎么突然……,这不是真的,你开玩笑吧?”姜江说:“我在你面前只是扮演爱。因为我另有爱的人,我想知道女人都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在你这里得手以后,我心里有了底,再去追她。”张之亭错愕的大喊:“我把一切都给了你,你必须娶我。”姜江一笑,说:“没有必须,只有陌路,结束了。祝你幸福。”经过张之亭的身边,张之亭一巴掌甩在姜江的脸上,姜江歪了歪嘴,一笑而过。
姜江游了一圈,回到鞋店,看到爷爷姜开福等在门外。跟在姜江后面进了后院儿,姜开福问:“你跟之亭怎么了?”姜江说:“她来过了?”姜开福说:“她把事情都跟我说了,你一个男人要负起责任。”姜江说:“我爱她才对她有责任,我不爱她,那就只能让她自己对自己负责,不****事。”姜开福说:“你不是始乱终弃吗?”姜江说:“谁让她乱了。爷爷,这就是现实,坐怀不乱,不是高尚,是自我保护的必须。她不懂这个道理,我这是教教她。”姜开福说:“坐怀不乱说的是男的。”姜江说:“不都是人吗?男女都一样,贪婪、占有,不知道满足,我不是挑她的毛病,我也是这样的人,这个世界太奇妙,总有让我想得到的东西,我就想拿到手。毁也要毁在我手里。爷爷,有几个象你一样,只要看到别人穿上你做的鞋,就得意了,能吃得上饭就踏实了,能养活我就知足了。”姜开福说:“你就是死鸭子嘴硬。”
张之亭转天又来姜记鞋店,远远的看到姜江在店外打扫,走近时,看到姜江停下来,拄着扫帚,看着她笑,坦然自若,轻松莫测,一阵屈辱直向张之亭心头压来,压的她哑口无言,一切都显得那么多余,终于张之亭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回了花店,哭过,悔过,有什么用?什么都不如重新来过。花店关了三天门,第四天张之亭打起精神,硬撑着开了门,感觉自己一下子花季已过,老了十来岁。想一想姜江从头至尾的温存,和最后一击的冷漠,气的头晕眼花。想到已经失身,自叹:穿新鞋,踩****。
这一年,姜江到了二十三岁,天有不测风云,姜开福一病不起,食谷不化,富当市的医生请遍,吃药无数,只是无效。经人介绍,到桐林市请了个霍医生,霍医生一看:印堂发暗,舌苔发红,脉沉,说:“这是恶业郁积,不得疏散,吃药不济事了,西冥十二堂主毛依程有个鸡血石杯,用那个杯子盛三杯新鲜鸡血,服下,可以治此病。”姜江说:“我爷爷一向与人为善,哪有什么恶业?”霍医生说:“不是说好人就没恶业,杀人放火不论,些微的小事,比如妄想,想即是贪,就是恶业。人心起伏,一念之差,谁能把握。只要是人,都不可避免。得这个病,是偶然,就跟串了气一样,谁能说得清哪里不对就有了?”姜江点头,说:“受教。”送走了霍医生,回来坐下,皱眉,师父彭启曾告诉他现世与冥界不可惹的前十位,食狠财黑,毒辣难缠,其中就有这毛依程。倘若去借,没有交情。倘若去偷,凶多吉少。看看爷爷眼窝都塌下去了,又不能不干。把爷爷托邻居照管,只身上了桐林市。
到了十二堂,拿了十两黄金,一张拜贴,叫门上人送进去。见了毛依程,毛依程看姜江虽然穿的朴素,一表非俗,尤其是那一双手,清俊有力,美的夺人二目,暗想不是个等闲之辈。姜江陪个小心,问候了,说明来借鸡血石杯救命。毛依程说:“既然是救命,区区十两黄金就够了?少说也得一百两。”姜江说:“小人是个修鞋的匠人,这已经是倾尽所能。”毛依程哼了一声,说:“实话说,你是干什么的?”姜江说:“修鞋匠。”毛依程一拍桌子,说:“给我赶出去。”左右上来人抓住就往外拖。姜江说:“若能见效,小人还有三十两黄金奉送。”毛依程说:“小子,我不缺那几个钱。你竟然在我面前耍花活。有本事尽管来拿,没本事别开口。”
姜江被拖出去,把他最后一句话听在耳朵里,心想:叫你看看我的本事。躲在十二堂附近,抓了十二堂一个上街采买的小子,问清了鸡血石杯是毛依程的刷牙缸子,预防毛依程的口腔溃疡的。给了五百块钱,堵了小子的嘴。至夜间,收拾了,带上应手的家伙。晃过了职夜的寄灵,潜进十二堂,姜江得了手,神不知,鬼不觉出了十二堂,一路直奔回家里。顺路在市场上买了一只花公鸡,回家宰了,接了血,用鸡血石杯盛了三杯给姜开福灌下,姜开福说要上厕所,泻了个上下通透,神志清明,饿了。姜江端上一碗鸡丝面,姜开福吃了安然入睡。
姜江忙完了,才一回头,椅子上坐着毛依程的顶级寄灵毛缸,粉色衣衫,吊梢眉,神情冷淡,手拿鸡血石杯,揣到兜里,说:“你小子瞎话连篇,只这要救人性命是真。我们是干什么的?岂能轻易的就让你蒙蔽了?如今这鸡血石杯你用也用了,跟我走一趟吧。”姜江说:“我拿三十两金子给堂主。”毛缸说:“不用了。堂主看上你了,想要你这个人。”姜江说:“小人是一介草民,不堪重用。”毛缸说:“你如果不跟我回去,堂主让我把你的一双手带回去,他要好好赏鉴。”姜江一纵身,从屋子里蹿到外面,拔腿就跑。
毛缸紧紧贴在姜江后面,说:“你想跑到哪里,我都陪你。”姜江一翻身纵出十几米,停下来,先使瞒天过海,又使暗渡陈仓,再使移花接木。毛缸手拿一面巴掌大的一面小镜子,正是风花宝鉴,高举过头,姜江的招数悉数被施已身,神情恍惚,气场扰动,心慌意乱,双腿灌铅,扑通跪倒,栽到地上。灵魂一抖一颤,向身外探,毛缸跳过去一巴掌扇回,说:“还想游出去报信怎么的?”在姜江百会穴上一击,又在姜江身上跺了两脚。手下人跟过来,毛缸说:“贼骨头,就得打。”一顿皮鞭,皮开肉绽,打的姜江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手下拿出一人高的杂木夹,夹了姜江的双手,拖死狗一样,一路血迹,到了富当市中心广场,立了十六米高的杂木柱,施了功法,把姜江吊了上去。鲜血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毛缸行文到富当市,富当市政府在柱边架子上写了通告:查姜江,男,富当市人,现年二十三岁,因偷盗西冥十二堂主毛依程之鸡血石杯被捕,现于此示众,以惩前毖后。富当市政府,年月日。
姜开福出了一身透汗醒来,神清气爽。不见姜江,下了地出门望一望,心里敞亮。邻居见姜开福气定神闲,心里诧异,过来说:“姜伯,你孙子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不着急啊。”姜开福说:“出什么事啊?”邻居嘿了一声,说:“你不知道啊,你孙子姜江盗了十二堂主毛依程的鸡血石杯,现在被吊在市中心广场示众呢。唉,被打的人事不知,眼看小命儿不保啊,你还在这里闲望哩。”姜开福一听,头一蒙,腿一软就要跌倒,邻居扶住呼唤。姜开福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的到了市中心广场,抬头一看,可不是吗,姜江双手被个大木夹子夹着,吊在杆子上,耷拉着头,不知死活,地下一滩黑红的血迹。姜开福放声大哭,跑过去抱着杆子就叫,姜江也不应声。
姜开福借了个梯子,讨了碗水,爬上去,给姜江喂水。姜江睁开眼睛看是爷爷,叮嘱道:“不要去求毛依程,他是个虎狼,不是个可求的人,去了只会自取其辱。这夹我的杂木柱和杂木夹子都被施了功法,你什么都不要做,做了也没用,如果我命大,自会有人来救我。”姜江说的是他师父,虽然也不知道他师父什么时候会来,只是安慰他爷爷。姜开福听了,只是流泪。回家做饭,买了药,回来爬梯子上来喂水喂饭,上药。姜江感觉两条胳膊早已没了知觉,暗想师父再不来,这两条胳膊就要废了。
姜江吊到第三天,正在闭着眼睛想师父,一阵香气扑鼻,女人香。姜江睁开眼睛,俏丽的张之亭端着饭碗站在梯子上,风吹着她的头发,白色的衣裙飘飘。姜江说:“高兴吧?坏人伏法了。”张之亭说:“我听说你是因为爷爷才去偷的。”姜江一咧嘴一笑,说:“不是因为谁,我也会去偷的,你不了解我,我是偷富济贫的侠盗姜江。侠盗,懂吗?偷遍十市六镇,千里不留行的姜江。”张之亭说:“我早说你不象个鞋匠,侠盗大人,侠盗也得吃饭呀。”舀起一勺子饭喂过来。姜江吃了,看她平静如水,说:“我知道你是念旧情,以后不要来了,不然,人家以为你是我的****。”张之亭说:“我不是你的****,我是沫儿的母亲。”姜江说:“那是我失礼了,你好好跟人家过吧。”张之亭说:“没有人家,只是我跟沫儿,姜沫儿。”姜江心里一翻个儿,咽口唾沫,问:“姜沫儿?”张之亭眼泪流下来,说:“我看你要死了,来跟你说一声,你有个女儿叫姜沫儿。”
姜江说:“你怎么不早说?”张之亭说:“我不想让她知道她有你这样一个父亲。”姜江一伤心,闭了闭眼睛,说:“你做的对,我不配。我给你存了一笔钱,我如果出了事,自然有人把钱交到你手上,好好的帮我把沫儿教养成人。我来世做牛做马也报答你的恩德。”张之亭说:“我的女儿,我会养,我嫌你的钱脏。”姜江说:“脏?天下为公,钱财也应该是公的。我评多论少,给他们再分配,有什么不好?我也是凭本事吃饭。你别死脑筋,我不后悔走这条路,这条路给我带来的是丰衣足食,和做人的尊严,于良善的人也并无损害,算不得做恶业。我如果有儿子,就让他子承父业。”张之亭垂下眼帘,叹一口气,又喂姜江,姜江摇一摇头,说:“你心里一定会说我死不悔改,这才是真正的我。”冷笑一声说:“天大地大是我家,钱如流水我如闸。你走吧。”张之亭下了梯子,心里说不出为什么那么平静,仿佛一切都已经不重要,只有她的沫儿。
姜江吊了半个月,姜开福在下,跪地求能开夹救姜江的人。何劲带着静落落正要到走马街十八号姜记鞋店,路过就停下来,看姜开福在一幅白纸上写道:老汉姜开福,姜江系我孙,因我重病向十二堂主毛依程借鸡血石杯,毛依程告知:“有本事尽管拿,没本事别开口。”我孙遂盗鸡血石杯。毛依程无信,吊我孙于此。求过往良善,有能救我孙者,愿倾尽家资奉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