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一,阴云沉沉。宣阳城的城门之外,齐昭将军坐在高头大马上,为大将军,司马如和齐煜在其左右,分别被命为此次行军的左将和右将。再往后面,便是林落、林寻和唐谷溪,几个人身穿行军装扮,护甲在身,盔帽在头,各个英姿勃发,精神昂扬。
长长的队伍排满了城楼外的大片空地,将士们立于寒风之中,面色坚定,一派威武。
冬风凛凛,军旗飘飘,齐昭将军带领的武贲军凌云壮志,慷慨悲歌,肃穆以待。高高的城楼之上,瑞乾大王立于顶楼中央,护城侍卫皆侍于左右,他们神色肃穆,望着前方地上整齐划一的待发军队,皆不发声。
时辰一过,队伍便浩浩荡荡向前行进,直往西境而去。坐骑者领军在前,身后是长长的步行甲士。血红色的武贲军旗随风舞动,在驿道和山野间昭示着其志薄云天的气势,以及这支征战多年、经验十足的军队该有的威严与气魄。
林落大病初愈,况且那软筋散本就使人体空虚无力,内力也需几日才能恢复过来,齐煜担心她吃不消,就派了一辆马车跟在队伍后面,以便她和唐谷溪二人体力殆尽时用。可一路过来,她二人谁也不说坐马车,一直御马前行,看不出疲惫来。
齐昭将军和司马将军在马上一边前进,一边讨论着作战策略,司马将军对西境之地较为了解,因此在地势部署上,齐昭将军皆信任于他。
“不知齐将军可有耳闻,这乔国虽说表面上与别国并无异处,可是坊间有言,说是在其朝堂之上,女子当权已有数十年,一直都是文瑶王后掌政,朝中重臣也皆服从听命于她,且无半点怨言。而乔疆大王年事已高,病体羸弱,此刻早已是形同虚设了。”司马将军缓缓而道。
齐昭闻言,沉思片刻,道:“素闻乔疆国风迥异,无论各行各业,皆有女子涉足。可是……我一向只以为在民间的歌舞乐器、手工炼药之上,才是女子兴盛繁多,怎料到朝堂之上,竟也是女后摄政。这……这岂不是牝鸡司晨,祸乱纲常了?”
司马将军长叹一声,目光遥望前方,“自从乔疆率先撕毁盟约之后,我便一直觉得,此事少不了后宫女子的干预。不过也罢,如此一来,乔国必定军心不定、朝政无常,我们此次赴战,定会——”
“不,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啊。”齐昭道,“乔国女子当道,却还能顺风顺水这么多年,必定有它的不败之理。我们万不可轻视敌人,放松戒备,沙场之上,更不可心存侥幸。”
司马将军点了点头:“是,属下明白了。”
齐煜在一旁听着,并未发言。此时天上阴云散去,方露暖阳,行军疲累,队伍速度也稍慢了一些。他环视了一遍四周的山野,茫茫青黄,视野开阔,心情也大好起来,不禁放慢了胯下之马的速度,静等着后面的人跟上来。
“咦,齐哥哥,你怎么不走了?”林寻驾着马来到了齐煜旁边,笑问道。
“我……在等你们。”
“等我们?”林寻的声音如同飞鸟鸣唱般轻快盈亮,欢呼雀跃,“哈哈,我就知道你无聊了!怎么样,在前方同你父帅和司马将军聊战事,聊得可尽兴呀?”
齐煜轻轻笑了笑,“你少胡诌。不过我说呀林寻,怎么你一路上如此兴奋不堪,我可告诉你,我们这可是行军队伍,需要严谨规整,你少当作郊外游玩了,没个正形……”
“齐哥哥,你何时也变得这样婆婆妈妈了?简直是我姐附体……”林寻嘟囔道,还未等齐煜开口,便提了提缰绳,一溜烟朝前方走去了。齐煜睨着他,只好叹了口气。
唐谷溪和林落也跟了上来,见齐煜在此等候,便停了下来,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二位女将军可真是英姿非凡、一身飒爽啊!”齐煜翘起嘴角笑着,拱了拱手。
“哈哈,承让承让。”唐谷溪拱手笑道,“少将军,你才是一身戎装,风流倜傥啊。”
齐煜哈哈笑了两声,问道:“怎么样,行军途中难免劳累,你二人身体可还——”
“少将军,你就别担心了,我们……”说到此处,她忽地停下了,看向林落,问道,“不知你的身体可还……”
“你们不用担心,我无碍。”林落轻轻道。
齐煜看着她,点了点头:“那就好。”
唐谷溪看着二人有话说,可都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自知无趣,便摆正了马头,冲齐煜笑了笑,双腿一夹马腹,便要潇洒前进。
“唐姑娘。”齐煜在身后叫住了她。
她停下了马,回过头来。
“解药已经到手了,不过此刻我不能给你,几日之后一到鄱安,我必定立刻交予你手上,决不食言。”
唐谷溪笑了笑,点点头:“好!”
待她走后,齐煜回过头来,凝望了一眼林落,便从腰间掏出一个东西,伸出手来递给她。
林落低头一看,此刻躺在他手中的,正是那把那日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匕首,此刻已经血迹全无,被擦拭得锃光发亮、焕然一新了。
“你的东西。”
林落顿了顿,伸手接了过来,低头轻轻摩挲着那把匕首,动了动嘴唇,不知要说什么。
“你——”
“你——”
二人皆抬起头,四目相对,一时愣住。
齐煜笑了笑,指着她的左臂,“你手上好些了吧?”
林落眸光微颤,点了点头:“好多了。”
“你刚想问我什么?”
“……没事。”她滞缓地摇了摇头。
齐煜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点头道:“既然无事,那就继续赶路吧,何时觉得累了,记得一定要去后面的车中休息,不可强撑。”
“嗯,我知道了。”
齐煜松了一口气,调转马头,用力一扯缰绳,向前赶去。
从宣阳城到鄱安城,需要经过大小七八个城池,武贲军在行进了十几日之后,终于到达了凉禹国的边境,那个与乔疆接壤的土地面积最大的城池——鄱安。
到达之后,司马将军便安排将士们驻扎在此,由于此地距离敌军军营还有些距离,故而可以放下心来。不到两个时辰,荒山遍野上便竖起了大大小小数十个营帐。夜幕低垂,星辰冷清,篝火烧了起来,营帐之内灯火通明,搬运军资的甲士们来来往往,穿梭于其中。
安顿好一切之后,齐煜便和林落一行聚集到了一个营帐中,将手中的解药交给了唐谷溪。他本想着天色已晚,翌日再交予她也不迟,可又恐她太过担忧,此夜难眠,便在当夜就将解药给了她。
唐谷溪接到解药来,久久凝视手中的小药瓶,营帐之内的烛火将她的脸映照得通红,将手中的小瓷瓶映照得闪闪发光,如同有了魔力一般。
林寻看着她痴呆的样子,便在一旁跟她打着趣儿,可她只言片语都听不进去,周围的声响全部化为一片轻淡的朦胧声,嗡嗡作响。她的大脑昏昏沉沉,眼中只有那个被烛光照得发亮的药瓶,凝视许久之后,她抬头看向了齐煜。
“齐公子,我可以今夜就前往盛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