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宝殿。
在一阵阵电闪雷鸣中,郑无波若鬼魅般的飘进了武念亭的寝房。时不时划过的闪电映衬得他脸上所戴的桃木而铸的面具越发的狰狞。
因了习武的原因,他的夜视能力相当的强。再加上时不时闪过的电光,他可以很好的看清这寝房中的一切。
一边的地毯上,血奴正睡得香。
另一边的地毯上,武念亭蜷曲着身子,睡得不是非常的沉。正好一道闪电划过,郑无波可以清楚的看到她蹩着的眉。
举起手中的刀,郑无波一步步逼近武念亭。
这容颜,这容颜……
如今,他能肯定并不是她长得像他妹子影响了到了他,而是她本身影响到了他。
她才来多长时间,便能入他梦中,且是恶梦。
虽然不大记得梦中的情景,但梦醒的他居然汗湿了衣衫,从这一点就可以断定他方才做的定是恶梦无疑。
他弑君、弑父、杀人无数,从来没有做过恶梦。独有她……
又一道闪电滚过,照亮了睡梦中的容颜,她似乎也在做梦,梦中的她非常的不安稳,眉紧蹩,小嘴微张,像要呼喊着什么却又呼喊不出。
似乎是种习惯使然,郑无波蹲下、长跪,伸手,摸向她的脸颊。
也就在此时,武念亭将脸往他手上蹭了蹭,轻道了一声‘师傅’。
郑无波的心无形中一悸,手微抖。
因了颤抖,他的手离开武念亭的脸颊。睡梦中的她似乎不满,将头又蹭了蹭,蹭到了他的手边,然后眉也不蹩了,嘴也不微张了,而是带着笑意轻叹了声‘师傅’后伸手乱抓。
感觉她要抓到他了,郑无波急往后退,握着大刀的手青筋毕露。显见得,他在挣扎。
杀还是不杀。
杀,似乎不舍,似乎根本下不了手。
不杀,这女人又不能留。
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女人就能这样左右他的呢?
似乎从在河道远远的看到她,就觉得心被什么抓了一下的难受。
似乎在河道看到她满脸锅底灰似的,他的心便动了动。
似乎在穹庐中,第一次看到干净清爽的她的时候便有一种从心底而发的熟悉感。
再似乎是听到她已为人妇时他心底无端的暴怒……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她能影响到他了。
也不知是为什么,他知道这个女人在骗他,是以回了王都便命人去打探她的消息,果然、果然。
可是,他不但不生她的气,对她更起了好奇。因了好奇起了英雄相惜之意,更起了想征服她留为已用之意。
可这个女人总避着他,似防狼般的防着他令他不爽。
直至那天的一个吻,一个吻……
本只打算吓唬吓唬她,可不知怎么的,临近的他便控制不住自己,一旦帖上便有了甘之如饴的感觉,然后自然而然的便想攫取更多、更多……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那一瞬彻底的崩溃。
第一次,他的脑中晃出‘天荒地老’四个字。
他不是没接触过这些所谓的情情爱爱的说词,但原来他都会哧之以鼻,比如说他父王对他母妃,能够狠心薄情到那种地步,这人世间何来的天荒地老。
所以,他不相信人世间有天荒地老的感情,认为那些感情只会出现在话本子中。
直到吻了她,他便有了一种想将她揉入骨血一起天荒地老的冲动。
可这个女人太狠,差点将他顶废。
他这才想起她说的已是人妇的话。
这世间的东西,但凡他郑无波要的,他就会夺到手。但唯有夺人所爱这一条,他必不齿。因南越先太后珞珈就是为了夺他父王,夺他母妃所爱才令父王毒杀了母妃。
他又怎么会去干令自己不齿的事呢。
直到今天,寄奴的一句‘大王,您方才做梦了,梦中喊着天珠……’的话让他如梦初醒,就算能够控制自己,但梦中又如何能够控制得了自己。
这个女人不能留,绝对不能留。
但凡能影响到他、左右到他的一定不能留。
伴随着闪电后的又一道惊雷滚过,郑无波握刀的手将刀缓缓的提起。双眼凶狠的看着再度睡得不踏实的武念亭。
与此同时,又一道霹雳闪过。
因惊雷炸响的原因,血奴惊醒,睁眼便看见一个人影持着大刀蹲在武念亭面前。她吓得失声惊叫:“谁?”
郑无波回头,血奴看到了他们大王那张熟悉的面具。“大王。”
武念亭被血奴的声音惊醒,恍惚中觉得有一个人蹲在她面前,她道:“血奴。”
血奴伸手捂着唇:大王要杀人了。
虽然看不见,但武念亭也感觉到了杀意,在郑无波的大刀砍下来之际,她机灵的一个就地滚,躲过了郑无波的第一波袭击。
这气息再熟悉不过,“郑无波,你要杀我。为什么?”
郑无波不做声。第二刀再度砍来。
血奴此时却是不管不顾的上前,挡在了武念亭面前,道:“大王,上官夫人是好人,是好人啦。求您不要杀她,不要。”
郑无波手中的大刀再度举起,显见得连血奴也要一起杀了。
感觉得到血奴的颤抖,武念亭一把将血奴推开,看着郑无波的方向,怒喝道:“郑无波,你个胆小鬼。”
闻言,郑无波举着大刀的手一顿,刀放了下来,刀尖直没入地毯。只听武念亭又道:“你怕我了,是不是?”
一道闪电劈来,正好照见郑无波很是错愕的眼神。
“你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就怪罪到我的身上,你的自制力正在一点点的崩溃就怪罪到我的身上,你不是胆小鬼是什么?”
郑无波冷哼一声,握着大刀的手反手一转,瞬时间,地毯四分五裂。连带着地毯下的木头、石块都飞了起来。
血奴急忙抱着武念亭,以防武念亭被砸伤。
再抬眼,郑无波已失去了踪影。
明明前些时还觉得他们大王对这位上官夫人与众不同。
但万不想大王马上变脸想杀了这位上官夫人。
因郑无波晚上的一闹,血奴就算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在他们大王面前提什么想出去逛的想法了。
在送走了所有的邻国大王后,郑无波开始了新一轮的以折磨人为乐的游戏。
那个女人居然敢说他是胆小鬼,敢说他怕她,哼,他要让她看看他郑无波怕过什么。他不吓死她他就不姓郑。
武念亭非常不明白,郑无波为什么要宣她到他的天穹宝殿用膳。
是想毒死她还是……
经晚上一闹,武念亭断定郑无波近段时间不会杀她,否则那就真证明他怕她了。以他那心高气傲的品性,定不会。
笃定后,武念宁面不改色的到了天穹宝殿,被寄奴带到了用膳的地方。
席地而坐。
方方坐好,只听郑无波道:“用膳吧。”
听觉好极,武念亭看向郑无波的方向,说了声‘谢大王’后,等血奴喂食。
看着满桌的昆虫宴,血奴有些胆寒。
郑无波冷声道:“血奴,和她说说,面前的是什么。看她对哪一道菜感兴趣就喂她吃哪一道。”
“是,大王。”血奴很是怜惜的看着武念亭,道:“上官夫人,您面前有……有蝎子、蝗虫、蚂蚁、蜈蚣……”
听着血奴报的菜名,武念亭恶寒。知道这个郑无波是在恶整她了。
哼,真幼稚,不过说他是胆小鬼,他今天就想用这些东西来吓唬她。
武念亭道:“一样都来一些吧。”
郑无波闻言,有些侧目。
“莫看这些都是毒物,但也是世间最好的良药。比如说这蜈蚣,常食可治人头痛。比如说这蝎子,常食可治人风湿。比如说这蝗虫,在干旱之年,是可以裹腹的绝佳食物……”
武念亭一迳品尝,一迳说着这些昆虫的好处、妙用。还时不时的来一句‘味道不错,外焦里嫩’的话。接着还会说什么‘如果是我,我就这么做’且侃侃而谈如何烹饪的话。
寄奴听得额头的汗涮涮的流。难以置信天下有这么大胆的女人。居然敢吃这些个东西。是不是眼睛瞎看不见的原因啊啊啊。
待昆虫宴一一品尝完毕,郑无波又摆了摆手。示意上第二道大餐。
蛇、鼠、猫等等都有,血奴都有些不忍心看下去。
郑无波睇着血奴,血奴只好又尽职尽责的向武念亭详细叙述。
心中越发的好笑,武念亭道:“其实,这些东西还有另外的烹饪方法,比如说这蛇,并不就是烤着吃的,它还可以一蛇三吃……”然后,武念亭详细的叙说着一蛇三吃的妙用,最后又道:“当然,如果要讲究菜式的华丽好看的话,这蛇和猫就可合为一道菜,名为龙虎斗。”
再度听着武念亭的侃侃而谈,郑无波的嘴抿得更紧了。万不想这个女人连这些菜都不怕?他们这里的女人一见这样的菜个个吓得花容失色,这个女人不但不怕,而且还津津有味的边吃边出主意。
郑无波放了酒盏,双手环胸,冷冷的睇着武念亭。
从武念亭的吃相上来看,她确实没有做假。只听她一边吃一边道:“这个老鼠肉没有我师傅烤的好吃。那一年,我和我师傅被困山中,没有了粮食,师傅抓来了老鼠烤给我们吃……”
那一年,湖州,她在湖州赈粮。流匪猖獗夺了赈灾的粮食。师傅带着她和一众将士围山巢匪,误中山匪包围圈。当事时,他们身上无粮,再加上蝗虫过境片草不生,连野味都没有一只,只能吃老鼠……
一边吃,一边回想着往事,武念亭眼有浅湿,因蒙着白绫,其他人都没有看到。但她的声音却有点哽咽了。
郑无波冷冷的睇着她,似乎每一次听她‘师傅、师傅’的叫着,他便觉得心悸。但同时也为她师傅在她心中居然有着这般地位而烦躁。
“饱了没?没饱还有第三道大餐。”
第三道大餐不知会是什么,想来就算今天她不吃,明天一样也逃不了。那还不如一天内解决完是正道。免得胡乱揣测一晚上。
念及此,武念亭道:“我非常期待着大王的第三道大餐。”
当第三道大餐摆上的时候,血奴的手,颤抖着。连带着身子亦颤抖起来。
因为,摆放在几案上的是一个头,一个猴子的脑袋。猴子的脑袋上面开了口,被割去了一块头骨,大脑还在颤动着。
猴脑!
“血奴,还不喂给上官夫人吃。”
听觉灵敏之极的武念亭已听到血奴牙齿直打颤的声音了,她用鼻子嗅了嗅,闻到一丝血腥之气。
总不至于是人肉吧。
武念亭心中骇然。“大王,请问,这是……”如果是人肉,那对不起,宁死也不吃,不陪你这个幼稚的人了,我承认我胆子比你小,成不?
“猴脑!”
“哇”的一声,武念亭全吐了,方才吃的昆虫宴也好,老鼠毒蛇宴也罢都吐了。接着,武念亭便晕了过去。
在武念亭吐的时候,寄奴看到他们大王的嘴勾起一个弧度。但紧接着随着武念亭晕倒,他们大王眼中居然闪过一丝惊慌。
是惊慌吗?他有没有看错,他们大王也有惊慌的眼神?
在寄奴震惊的功夫,只听郑无波冷冷道:“胆子真小。”
这倒不是武念亭胆子小。而是小时候她父王带着她周游三国的时候,在街上曾经就碰到过一回猴脑的事。
那个时候,猴子被锁在木柜中,仅留脑袋在木柜上,然后脑袋上还盖着一层白布。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开了顶的青果壳中间塞着豆腐。
然后,她便见厨子将锅中烧开的油直泼向那青果壳中,接着便听到‘吱吱’叫的声音。
当事时,她很是好奇那个声音,于是凑热闹的去看,等白布揭开,她看到的是只仍旧在挣扎着的猴子,她当时就吓得软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她父王已将那酒楼给买下来了,将那厨子赶出了酒楼。
有一个月的时间,她都在做噩梦,梦中都是那只猴子求救的、挣扎着看着她的眼神。
她父王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治好她的心病,不想今日郑无波又来了一道猴脑。当日情景一一闪现,心病复发。
武念亭悠悠醒转的时候,已在安澜宝殿。
“上官夫人,别怕。其实,那不是真的猴脑。”
一听‘猴脑’,武念亭又‘哇’的一声要吐。
“唉呀”一声,血奴急忙替武念亭拿来盆子,又替武念亭递来水漱口,最后直待武念亭不吐了,血奴才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可后来寄奴告诉我,那东西是豆腐做的。我们大王故意在豆腐上洒了些鸡血,看着就极其逼真了。”
知道武念亭听不得‘猴脑’二字,血奴聪明的用‘那东西’代替。
原来是豆腐、鸡血。武念亭的心舒服了许多。心中郁闷道:郑无波,你这个病态杀人狂魔。
这里再也不能待下去了啊,再待下去是要死人的。她现在还不想死。她得出宫,必须想办法出宫。而她要出宫,血奴是关键。
“血奴,昨晚,谢谢你。”如果不是血奴,也许她早成郑无波的刀下亡魂了吧。
“其实我觉得,还是我们大王下不了手。”
“啊?”
“我曾经见我们大王一刀劈死三个人的场面,四肢无存。可昨晚,他居然没砍中夫人,所以我觉得大王心中还是在挣扎着的。”
“挣扎?”
四处看了看,见没人,血奴凑近武念亭耳边,道:“我们大王肯定喜欢上夫人了。”
“啊。”武念亭一把拽着血奴道:“血奴,好血奴,你们大王不会来强的吧。我可是有丈夫、有儿子的人啊。”在山洪中,她的暴雨梨花针没了,所有保身的毒药毒粉都没有了。
“这个……我们大王暂时没临幸任何女人,所以,这一方面,奴婢真的不知。”
“血奴,你帮我送信我兄弟好不好。让他来接我。”
虽然喜欢武念亭,但她也尊敬着他们的大王。如果大王真喜欢武念亭的话,对南召而言是好事。血奴左右权衡半天,没有作声。
“血奴,我知道我的请求使你为难。但……”
武念亭的话还未落地,寄奴的声音在外响起,道:“大王传上官夫人觐见。”
又觐见?!
这一次,武念亭有些怕了。急忙一把拽了血奴,叮嘱道:“随时随地跟着我,一步不要离开。”
血奴想哭:啊啊啊,我不想当挡箭牌啊。
这一回,武念亭被带到王宫的御湖边。郑无波指着御湖道:“下去,抓鱼。”
眼睛看不见,如何抓鱼?武念亭有些愤懑的看着郑无波。当然,她眼上缚着白绫,郑无波看不到她的愤怒。
“不抓也成,寄奴每晚侍候孤很累,今夜就由你侍候吧。”
武念亭闻言,二话不说,转身跳进御湖中。
郑无波懊恼得拳头捏起,手上的青筋直暴,脑门上的青筋亦一跳一跳的: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讨厌自己。
寄奴擦了擦额头的汗:大王真的越来越不正常了。
血奴则有些担心的看着御湖。自从武念亭跳下去后,一直就没有露面。虽然知道武念亭的水性好,但长时期不露出水面换气是不是有问题?瞎着眼睛在湖底能抓到鱼吗?这比瞎猫碰到死耗子还要难吧?
其实,武念亭跳下御湖后,首先想的不是抓鱼,而是想着万物相通的道理,她想在水底找一条也许能出王宫的水路。是以当她跳进御湖后凭着良好的方向感奋力往湖对岸方向游去。
又觉得缚在眼上的白绫相当碍事,于是便伸手解了。
不想白绫一解,倒让她有了一个惊喜的发现。
在岸上看东西模模糊糊的,但在水里看东西反倒清晰之极。还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那许多的鱼从她身边游过,
她没搭理那些鱼,而是尽量往御湖的边缘游去。
她在水底能憋气一柱香的时间,不知这御湖到底有多大,也不能太过盲目。是以,她凭着超好的方向感,只往一个方向游。游着游着,感觉到了岸边,她开始沿着河岸一迳的摸索着。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岸上的人发现武念亭居然在远处对岸露了头。
眉一蹩,郑无波道:“血奴,这段时日,她有没有提要出宫的话。”
血奴心一惊,不敢隐瞒,道:“有。”
“你怎么说?”
“说此事得请示大王。”
“她为什么要出宫?”
要不要说这位上官夫人想求救的事呢?血奴唇翕合几次,最终决定不能背叛他们的大王,是以道:“先说是宫中闷,想出去逛。后来昨晚……昨晚……”
郑无波当然明白,道:“怕了,想跑了?”
“应该是。”
冷哼一声,郑无波道:“如果她探出这湖是人工挖的一汪死湖,肯定要捶胸顿足。”
郑无波似乎非常了解武念亭,此时的武念亭确实在湖中捶胸顿足。她花了三柱香的时间打探这湖四周,结果发现是一汪死湖。想来是人工挖出来的。认命中,她只好赶紧抓了一条鱼,然后游到了岸边。
血奴急忙上前将鱼接过,又拉武念亭上来。
武念亭上岸之际,郑无波冷哼一声,转身扬长而去。武念亭抬头,看到眼前飘扬的似乎是银发、银发……
只是强烈的太阳光照在银发上,闪着光。武念亭眼睛刺痛,急忙闭上眼。
担心她的眼睛受了刺激,血奴机灵的又取了条白绫替武念亭蒙上了眼睛。武念亭这才觉得眼睛好受了许多。
“大王说了,上官夫人在蝗虫毒蚁宴和老鼠毒蛇宴上侃侃而谈,想必烹饪方面必有过人的长处,既然上官夫人败了我们大王午餐的味口,晚餐就由夫人代劳了。”
闻言,武念亭握紧拳头:代劳你个头,毒死你。
但紧接着,她心生一计。她的长处就是擅美食,如果她将郑无波的肚子哄舒服了,看在吃这一途上,郑无波也不会杀她。只要不杀她,一旦眼睛好转,她再想办法逃出生天,迟早的事啊。
念及此,武念亭道:“是。”
当寄奴将一碗再简单不过的面条端到郑无波面前的时候,郑无波很是嫌弃的看了它一眼,“这是什么?”
“禀大王,这就是上官夫人用方才抓的鱼做的面条。”
鱼也能做面条?
郑无波好奇中,示意寄奴将面条放下,他首先低头闻了闻,“香气袭人。寄奴,你说,她现在是不是特想毒死孤。”
寄奴擦了擦额头的汗。
郑无波拿了筷子,挑了一根面条放入嘴中,接着,眼一瞪,马上又挑了一大筷子面条放入嘴中,然后一句话不说的大快哚颐起来。直至将一碗面吃了个底朝天,意犹未尽道:“还有吗?”
第一次看到他们的大王居然对吃的东西如此感兴趣,寄奴有些傻眼,摇了摇头,道:“上官夫人说原材料短缺,只能做这小小的一碗。”
其实,哪是原材料短缺啊,武念亭是故意的。她自信这世间还没有吃了她做的美食还逃得了的人。想当初在二郎山,身处土匪窝中,不一样将曾汪洋那一众人哄得对她毕恭毕敬的。她故意做一小碗,目的就是引起郑无波的食欲,从此吊着他、少不了她。直到她的眼睛好了再说。
“她是怎么做的?”
“她将方方抓的鱼剁碎了,然后随手在御膳房的一些菜蓝子中这里拿一点、那里拿一点,最后和到面粉中,揉面、擀面、切条,最后要了碗燕窝汤,将煮好的面条盛到了汤中。”
如果他没吃错,这里还有鱼翅的味道。不想小小的一碗面条,包含了山珍、海味。念及此,郑无波道:“她眼睛不好,没把手剁着?”
“听上官夫人说,她闭着眼睛都能烹饪出美食。”
“成了,以后,孤的饮食由她负责。另外,让她去文虹宝殿,教导那些文虹宝殿的女人们如何当个好厨子。”
“是。”
民以食为天,就是杀人狂魔郑无波也免不了这个俗套。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他和武念亭是相安无事。
武念亭呢,除了负责郑无波的一日三餐外,就是去文虹宝殿教那些美人们烹饪技巧。害得那些素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美人们是叫苦不迭。
武念亭不得不以‘要想夺得一个男人的心,便得哄好男人的胃’勉励她们。因为只有教好了她们,她才有活路。
如今她觉得那个郑无波果然是个病态。病态的人惹不起,委屈求全才是正道。
一个月后,武念亭欣喜的发现她的眼睛已彻底的看得清周围的一切了。但为了不让郑无波发现,她仍旧故意缚着白绫。
这段时间,因为长期出入御膳房的原因,她将这王宫上下都已打探清楚了。她清楚的知道御膳房后面有个院子,院子有个角门,角门是为了方便那些给王宫送菜的人出入用的。
今夜,她在给血奴做的晚餐中作了点手脚,所以血奴睡得很沉。
看着血奴,武念亭道了声‘对不起’。
这段时间,都是血奴护她安全,也是血奴照顾好她的眼睛。血奴也馋上了她的厨艺,于是她便做给血奴吃。
血奴这么相信她,但她却要弃血奴而去。
再度道了声‘对不起’后,武念亭抓起血奴经常穿的衣物,悄悄的出了安澜宝殿。
因她低着头,又穿着血奴的衣物,所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紧接着,她直奔御膳房。
今夜星光灿烂,月儿又大又圆,她几乎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来到了御膳房。
晚间,御膳房没什么人值守。
认准方向,直奔御膳房后面的院子,很快接近了院子的角门。
武念亭左右看了看,确信没人。于是从头上抽出簪子,去开角门的锁。这一手用簪子开锁的技能还是和龙奕真学的,现在就派上了用场,真好。
‘啪’的一声,锁开了。武念亭恨不得兴奋的叫声‘耶’。她又左右看了看,开门,兴奋的踏出院子。然后,还悄悄的将角门阖扰。
这么顺利的逃出王宫,武念亭都有些难以置信,心扑扑跳的同时,她抬头看了看天。根据星辰很好的辨别出方位,直往北极国方向而去。
虽然这里是草原,但到了夜间会宵禁。武念亭在逃的同时不忘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来来回回巡防的士兵。
大约寅时,她终于成功的离开了王都。
溪流边,武念亭颇是兴奋的上前捧水喝解渴。同时暗自庆幸自己这段时间的养精蓄锐、保存了体力。才使得自己能够一鼓作气逃出王都。
南召和北极接壤,她当然是前往北极。只要到了北极国,找到魏缘、东方二二,一切都好办了。
稍事休整后,武念亭又抬头看了看天空。
确定好路线,她毫不迟疑的再度踏上逃跑的路。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两个选择。
要么走茫茫草原,要么走阴暗的森林。
看着天上西移的月亮,武念亭在心中权衡着利弊。
“这个时间,草原狼和森林虎都非常的活跃。但遇到狼群的话,草原上没办法藏身。如果走森林遇到老虎的话,上树可以暂时保命。”
虽然不知这森林有多大,但武念亭自信凭着她良好的方向感,走出森林不在话下。而且很有可能走出森林就到了北极的地界了。
左右权衡后,武念亭毫不犹豫的选择进了前方那片阴暗的森林。
又小半个时辰时间过去了,就算有再好的体力,连着跑了三个时辰的路,武念亭也觉得累了。正打算憩一会子的时候,一声老虎的咆哮声传入耳中。
“不会这么背吧。”
武念亭左右看了看,在不确定的情形下,她急忙往树上爬去。
好在,爬树一途她一直没荒废。是以上树的速度极快。等她方方爬上了树,便见树底下走来一只成年老虎,浑身雪白的皮毛。
武念亭不敢出声,急忙悄悄的隐身在树叶间。
就算武念亭躲得再隐蔽,但老虎终是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武念亭的藏身之处吼叫。
武念亭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溜下了树:啊啊啊,好不容易逃出王都,不会这么背的入了虎口吧。早知道该走草原那条线路,保不定碰到一匹野马,还可以驯服它当个脚力。
武念亭开始悔不当初。
她担心这老虎在下面守一夜的话,她也许就跑不掉了。
因为天一亮,郑无波肯定会发现她逃走了。然后那个死病态肯定会发动大量人马抓拿她。到时候,无论她的厨艺有多精美绝轮,小命也会难保。就算郑无波要逞口腹之欲,留她小命一条,但她只怕也要吃许多的苦头。
“死老虎,滚、滚、滚。”
武念亭趴在树上,撇了些树枝,开始一根根的往下砸,砸老虎。
她的力道本就不小,又有准头,有几根树枝砸得老虎‘嗷嗷’的叫,烦燥的围着武念亭的藏身之树转来转去。
原以为再砸几次就会将这老虎砸跑。武念亭正得意之际,不想又一只成年老虎缓缓的踱步而来,浑身黄色的皮毛。
“两只老虎?!”武念亭惊得张大嘴,看着两只老虎同时张开血盆大口的看着树上。
她吞了吞口水,“小命休矣。”
哼,死徐燕如,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跳进山洪。如果不是跳进山洪,我怎么可能丢了我的暴雨梨花针。如果不是丢了暴雨梨花针,这两只老虎在我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死女人,坏女人,若我能活,再见到你,我就咬死你,咬死你。”
武念亭咬牙切齿间,不防脚下一滑,她差点就滑到树下。好在她反应快,伸手抱住了树杆。
但老虎反应也快,特别是那只白色的老虎,一见她掉下来了,急忙扑腾。
也就在这一瞬间,武念亭将腿提了起来,成功的避过了老虎的扑咬。
紧接着,黄色老虎嚎叫一声直扑而上,武念亭再度将腿提了起来,再度成功的避过了老虎的扑咬。
那白老虎和黄老虎似商量好似的,接二连三的扑过来扑过去。大有不将武念亭扑下来不罢休之势。
于是,在慌慌张张中,武念亭只得不停的先将自己的腿提起来再说。如今,她都有点怨她的腿太长了。
可是,她体力再好,走了那长时间的路。再加上方才在树上撇树枝的时候花了不少力气,如今长时间掉在树上,终有些体力不济。
五次三番,老虎扑了几次空,烦燥了,吼叫声越发的的大了。武念亭提了几次腿,也累了。
“还有体力吗?”
头上突然传来的那再熟悉不过的冷冰冰的声音简直比下面的老虎更让武念亭觉得可怕。
“还有体力的话孤不介意你继续吊一会。”
闻言,武念亭双手不自觉的便松了。
郑无波眼明手快,抓住了武念亭的手。
这个女人……
能从山洪中脱险。
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可以在湖中憋气一柱香的时间。
不说厨艺了得,居然还有开锁的本领。
最难得的是一跑三个时辰不停憩。
现在,遇到老虎还能折腾这长的时间。
真强悍啦!
他想再看看,她强悍的极限在哪里。所以,他只是抓着武念亭的手,并没有拉她上来的意思。
武念亭和方才一样,仍旧吊着。双腿下面就是两只看着她走过来、走过去的老虎。
“你你你……”这一个月相安无事,他不见她,而她给他做好三餐也只是寄奴负责送去。他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森林中的光线较暗。她只能看清他那一头银发。
“怎么,舌头打结了?不过两只老虎而已,胆小鬼。”
啊啊啊,又是胆小鬼,你能水能不要那么幼稚啊。你老人家一拳头能打死几个人,一刀能砍死几个人。不代表着我和你一样啊。
“是是是,我是胆小鬼。麻烦大王拉我一把。”说话间,感觉到老虎的扑腾,武念亭急忙又提起自己的双腿,险险的避过了老虎的扑咬。
郑无波仍旧没有拉她上去的意思,只是问:“为什么要逃?”
“谁说我逃了?”
郑无波不作声。
此时,正好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照进森林,正照在郑无波那诡谲的桃木面具上。武念亭因一直要关注着脚下的老虎,实在没时间抬头。见郑无波不作声,好吧,她觉得她确实是逃,但是逃也不能承认。一边盯着老虎以防老虎的扑咬,她一边说道:“我是准备为大王准备早餐来着,结果发现少了一味材料,就想着还早,决定亲自出宫采买。可是不想,走着走着就迷了路,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这片森林。”
武念亭此时如果抬头,必然可以看见郑无波嘴角的抽搐。
采买材料会偷偷摸摸的开角门的锁?
采买材料会偷偷摸摸的避开所有的防卫溜出王都?
迷路?谁信?
郑无波将手往下一送,让武念亭和老虎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武念亭吓得惊声叫道:“啊啊啊,快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
“想上来,说实话。”
老虎感觉到武念亭离它们更近了,越发的扑腾起来,武念亭吓得不停的将脚往上提。一只靴子仍旧还是被老虎扑腾掉了。她吓得尖声叫着‘郑无波,你个疯子,快拉我上去’的话。
在被老虎分尸和被郑无波砍头间,武念亭决定选择砍头来得痛快些。说话也就不再顾忌了,反正是难逃一死的。
并不反感武念亭对他的‘疯子’之称,郑无波仍旧冷冷道:“说实话。”
“好好好,我是逃,是逃成不?”
“为什么要逃?”
“在你这个病态的疯子身边,迟早头和身子要分家,我不逃留在你身边等死啊。”说话间,武念亭的另外一只靴子被又一只扑腾的老虎给叨走了。武念亭吓得再度尖叫起来。
郑无波稍一用力,将武念亭提了起来,放在粗大的树杆上,坐在了他的身边。
武念亭此时才长吁了一口气,抬眼看向郑无波。
黎明的光线穿透阴暗的森林,太阳光正好照在郑无波的脸上。虽然他的面具乍一看有些骇人,但是这下巴、这唇、这耳朵……
“……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放心,还有二二呢。若有事,我们两个应付起来绰绰有余……我向你保证,我不但会安安全全的回来,而且还会干干净净的回来……身边肯定不会有妖精,如何……”
“……出门在即,只要将粮食用尽,在外面就是待再长的时间,也不会出事的……当然是真的,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
“天珠,天珠,为师要走了哦,你不起来送送为师吗……唉呀,看来昨晚将你伺候得不错。你这个小家伙就有些卸磨杀驴、忘恩负义了哈……成了,起不来就算了。乖乖在家等着我,回来后让你检查检查,为师的粮仓满了没……”
“小妖精,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想撩拨我吗……乖乖等我,我很快回来。到时候,你也要一如今天这般撩拨我才是……”
一年,正好一年。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她师傅和二二前往北极国,然后就传来她师傅的噩耗。
多少个午夜梦回,她做的都是她师傅回来了的梦。所以,她从来不相信她师傅会离开她,会舍得抛下她。
多少次从梦中惊醒,脑中仍旧是她师傅出门前留予她的话,还有他和她的恩爱。
直至多少次,等不来她师傅,她甚至于说“师傅,我宁肯,宁肯你身边跟着妖精,只要你能回来!师傅,你回来,好不好”的话。
可现在,她师傅就在她眼前,她却不知再该如何是好?
是巨大的惊喜?
还是巨大的惊吓?
师傅为什么会是郑无波?
还是郑无波是一个长得和师傅十足像的人,便是连声音、气息都一模一样的人?
见武念亭一直呆愣的看着他,郑无波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哼了一声,道:“眼睛果然好了。”
见武念亭仍旧盯着他,郑无波低声道:“不会真吓傻了吧。”接着,他伸出双手抓着武念亭的双肩,用力的摇着,“喂,醒醒,醒醒。那两只老虎不会吃你的,只是吓唬你而已。”
说话间,郑无波伸手至唇,一声长啸,便见树底下的两只大老虎嚎叫两声,相继跑向森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他们是孤养的,一只叫大白,一只叫大黄。没有孤的命令他们不会伤人。真的。”郑无波再度向武念亭保证着。
武念亭突地大叫一声,直扑向郑无波。因了她太过用力,郑无波不防,出其不意中被武念亭扑倒,二人双双从树上跌落,下意识中他仍旧紧紧的抱着武念亭。
一切发生得太快,落地后,郑无波只觉得背痛得似乎骨头都被摔断了几根,一声闷哼下便觉得武念亭正伸着一双小手要揭他的面具。
他急忙避过。
然后武念亭顺手抓住了他的耳朵,急急的翻开他的耳朵仔细的看,仔细的看……
他下,她上。
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因了她的举动,郑无波居然一动不动。
接着,武念亭笑得比哭还难听的趴在郑无波胸前,不停的捶打着他的胸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