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有人都看向闵丞纹,在我触及到那副冰冷至极的面孔后,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很担心她会否说出格外极端的话来抹黑我与闵宝涞,将这段已经成为反面禁忌的感情推向惊涛骇浪的中心,惹来巨大风波。毕竟女人嫉妒心一旦爆发非常可怕而疯狂,何况在她眼中我不仅仅是夺走她父亲、取代她母亲并且害她险些一无所有的罪魁祸首,我还是一个游走在她婚姻边缘之外,随时给予她致命一击的危险女人。祝臣舟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草木皆兵联想到我身上,如果现在有人告诉她丞纹你要小心,我听说你丈夫有了情人,养在外面柔情蜜意。她一定第一时间来找我大闹一场,不顾形象不讲廉耻,哪怕我分明是无辜的,也说不服她。
就好比一个人给外界留下的肮脏印象,是随着时间愈发根深蒂固,你很难扭转改变什么。
闵宝涞方才还笑得春光满面,在发现闵丞纹那一霎那脸色忽然阴沉下来,仿佛凝固住一样,他声音极其微小警告她说,“家里胡闹我不计较,外面你给我收敛一些,否则不要怪我不念及父女之情。”
闵丞纹的礼服裙摆前短后长,尽管没有穿高跟鞋,这样款式也很显身材高挑,她腿部并没有受到怀孕影响而变得臃肿,仍旧很纤细白皙,只是上半身有些发福,所以她大概特意露出双腿,想要为自己略微丰腴的身材驳回几分,此时裙摆在风中轻轻飘荡着,形成一个格外漂亮优雅的弧度,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耳畔只有不停按快门的咔咔声以及定格时闪烁的白光。
闵丞纹在我们或紧张或渴望的注视下,缓慢朝这边走过来,她脸上表情始终很冷淡,好像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在她已经站在面前仅仅一步之遥时,她看了我一眼,这一眼竟扯出一丝微笑,我被她这莫名其妙发出的笑容看得心惊胆颤,我用力抓住闵宝涞的手,试图为自己的惊慌找到些安慰和依靠。
祝臣舟侧过头对身后随行的一名年轻部下说,“请夫人到餐厅休息,外面风寒,不适合孕妇。”
收到指令的部下越过祝臣舟走到闵丞纹身旁,他刚开口非常恭敬喊了一声夫人,闵丞纹脸上的笑容忽然彻底绽放出来,毫无征兆的晕开,部下吓了一跳,瞠目结舌站在那里,要说什么当即便忘了。
闵丞纹笑得非常好看,全然没有一丝不悦,她一把将那人推开,故作嗔怪得看着祝臣舟,“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脆弱啊,怀着身孕还见不得风了?我又不是玻璃,你能不能别这么紧张。”
她说完一下扑入闵宝涞怀中,娇嗔的喊了声爸爸,音量极高,几乎没有人听不到,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给后者一个措手不及,我因为她巨大的冲击力身体被闵宝涞无意识的甩开,我身后便是台阶,设计角度有些朝下倾斜,所以我本身便站在一个陡坡上,我非常惊慌在边缘挣扎抖动了几下,所幸没穿高跟鞋由踩着红毯有很好的摩擦力,很快便稳住了自己。
我的惊险一刻没人看到,所有人注意力都被闵丞纹吸引过去,她偎在闵宝涞怀中有些哽咽说,“爸爸,中午我那样不懂事,您还怪我吗?”
闵宝涞被她的善变搞得一头雾水,他脸上明显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他对于这个女儿比任何人都了解,毕竟她在他身边长起来,知女莫若父,闵丞纹悍妒,也非常喜欢争抢,自傲清高,脾气比较极端,不太看得起别人,她很少低头认错,就算会认,也必须要对方先给她一个台阶,亲自搀扶她,给足她颜面,她才往下走,她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满眼泪光主动妥协,和她个性大相径庭,闵宝涞自然很是茫然。
闵丞纹咬着自己一根手指,她竭力忍耐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脸色涨得通红,“爸爸我很想妈妈,她在的时候,那个家里只有她,只有她一个女人有资格陪在您身边,和您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享受阳光明媚的午后,她逝去这么多年,家里始终安安静静,我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空荡,您虽然外面也有红颜知己,可从没有带到闵宅,我可以欺骗自己,妈妈还在,只是她不愿让我看到,可她始终没有离开,灵魂陪着我,陪着我看外孙出生,所以我无法适应有另外一个女人取代了妈妈位置,我才会忍不住暴躁,伤了您的心。”
闵丞纹说到这里竟然真的滚下眼泪,她哭得伤心欲绝,但没有发出多大声音,只是不停向下流泪,“我中午离开家,冷静了很久,我将过去那些时光全都从记忆里翻找出来,全部是爸爸对我和丞萝的好,我这才发现自己非常不孝,多么令您失望,沈阿姨用自己美好青春替我和丞萝照顾您陪伴您,免去我们惦记家的后顾之忧,我不应该感谢她吗,我怎么会这样糊涂。”
闵丞纹说完后,见闵宝涞还没有什么反应,她脸色微微一僵,便立刻拿出自己最后的杀手锏,泪眼婆娑托着腹部屈膝下跪,她是真的要跪,并非做戏,我都很惊讶她竟然这么豁得出去,如果不是发自内心后悔,那么她真是一个极其恐怖的人。
下跪这个动作吓坏了闵宝涞,他立刻回神将还没有完全跪倒的闵丞纹扶住,“这是干什么,谁也没有说不原谅你。”
闵丞纹起身后立刻反手抱住闵宝涞的腰,她低低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哽咽念叨说,“我以为爸爸有了沈阿姨和弟弟便不打算要我和丞萝了。”
闵宝涞听她这样孩子气的话觉得哭笑不得,他轻轻拍打着她脊背,“傻女儿,你是爸爸的心肝宝贝,我怎么舍得不要你,是你自己太任性,被我宠得无法无天,连长幼尊卑都不遵守,我如果再纵容你,你是不是要欺负到你沈阿姨头上。”
闵丞纹埋首在他怀中不停摇头,她挂在睫毛和眼角上的泪水被摇晃得四下飞溅,有两滴落在我肩膀礼服丝绸上,将玫红氤氲成了深紫。
“我不敢了,爸爸,这一次我知错了,我以后会尊敬善待沈阿姨,像孝敬自己亲生母亲那样和她和平共处。我不能失去娘家的庇佑,我也不能没有父亲,臣舟对我再好,终究无法代替爸爸的呵护。”
闵宝涞对回头是岸不再娇纵的闵丞纹非常满意,他爱不释手抚摸着她头发,无比怜惜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他似乎都找不到方式来表达自己心中这份极度的满足与欣喜,闵丞纹的识大体简直出乎他意料,他迫不及待转身呼唤我名字,我将自己手递给他,握住后又将闵丞纹的手伸过去,让我们两个人十指相扣,他笑得非常开怀说,“沈筝,你是长辈,也不要和她计较,丞纹比你年长,可并不如你成熟懂事,我相信她会慢慢改变,我们给她一个机会好吗。”
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如果我再固执己见和她保持距离,闵宝涞便会认为我非常不懂事,而这里到处都是等着挖新闻笔力可憎的记者,我当然不会愚蠢到主动提供素材,我笑着对闵宝涞说,“我当然不会和孩子计较,你提出的要求我怎么可能不支持。”
闵丞纹听我这样说才破涕为笑,而始终在一旁安静瞧好戏的祝臣舟见我们冰释前嫌,伸手把闵丞纹拉过去,无比温柔为她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她脸上化了一点淡妆,此时被泪水浸泡有些晕染掉,他看到后忍不住打趣说,“像熊猫。”
闵丞纹仰起花了的小脸,她因为哭过嗓音非常闷,“你嫌我胖啊。”
祝臣舟挑了挑眉梢,“怎么会,你是国宝,谁敢嫌弃你。”
琴瑟和鸣花好月圆,这样八个字用来形容此情此景再合适不过,落在旁人眼中,我们也一定是模范家庭典范,继母继女相处融洽,两个男人春风得意,马上要一口气添人进口,所有美事都砸到了我们头上,简直要逼死处处不如意的人。
可我觉得这一幕只是荒谬的有趣,在这些记者眼中,闵家一定是内情复杂暗流涌动的豪门,闵宝涞家底厚实,膝下没有子嗣,大女婿祝臣舟心机叵测,对于闵氏面上若即若离暗中玩尽手段,闵宝涞最疼爱小女儿,但闵丞萝不爱钱财,娇生惯养,就像一个公主,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只喜欢简单随性自由的生活,甚至居无定所,不喜欢有一个家作为束缚,更不要说庞大的商业财产,她一定避之不及,那么所有重头戏都落在了闵丞纹和祝臣舟头上,原本已经板上钉钉,不想半路杀出一个我,还怀了孕,被炒得天花乱坠,说我到处求佛拜神,祈求恩赐一个儿子,与闵丞纹夫妇抢夺闵氏。这样豪门大战并不至于稀奇,然而更重要是我生命中纠缠不清的三个男人,此时有两个就在我身边,我和祝臣舟那一段轰轰烈烈荡气回肠的禁忌风月,最终结局竟是我成为了他岳母,这样劲爆的故事,真是不可谓不精彩。
然而不同于我的尴尬处境,祝臣舟要坦荡许多,似乎我们真的没有任何交集,一切都是外界胡言乱语妄加揣测,他的冷静与淡然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多想了。
有记者非常细心捕捉到闵丞纹刚才哭诉时候的几个字眼,在我们平息后立刻将话筒递上来,“闵小姐为什么说闵总有了沈小姐便不要您了,您也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这么缺少安全感。”
闵丞纹捂住自己嘴巴说,“我刚才有讲这样的话吗?”
那些记者纷纷点头,她思索了一下说,“我爸爸对沈阿姨非常疼惜,我从没在他脸上见过这样认真深情的笑容,我会非常恐惧,害怕因为一个全新女人的出现而失去我爸爸对我和妹妹的全部疼爱,毕竟她腹中还有一个孩子,也是我父亲的。但现在我想清楚了,父亲晚年孤独我会非常挂念,有一个女人愿意陪伴他照顾他,是一件好事。我非常感谢沈阿姨,也很感动她对我的原谅和包容,同样我也愿意不计前嫌去接受她。”
“不计前嫌…请问闵小姐你们两个人有什么过节吗,是否和您的感情问题有关,您和祝总现在非常甜蜜即将喜获麟儿,您所说的这话是否另有隐情…”
记者群中立刻炸开,闵丞纹这番话说得非常奇怪,听上去满是仁义与深情,可仔细咂摸滋味又似乎故意引导别人误解,听进原本就喜欢捕风捉影的记者耳朵里当然满是材料,我们很快被蜂拥向前的记者包围住,眼看他们要越过两旁的警戒线,祝臣舟走在我们身后将我们完全护住,并吩咐保镖守住门口,堵死那些人的入场通道,在现场彻底崩盘失控前,我们安稳进入宴宾大厅。
祝臣舟非常紧张在我身后护着我身体,他没有理会同样被刚才拥挤喧哗受到惊吓和推撞的闵丞纹,而是充满关切询问我是否还好,我扫了一眼并未关注这边而是对部下吩咐事情的闵宝涞,小声说,“孩子很好。”
祝臣舟蹙了蹙眉,他语气有些不悦说,“我问你,是否还好,没有问孩子。”
我低垂着头,“我也好。”
闵丞纹惊慌失措从门口跑过来,她挺着肚子,身体被裙装束缚住,连移步都很吃力,她扑入祝臣舟怀里似乎吓坏了,整个身体都瑟瑟发抖,祝臣舟任由她非常用力的抱着自己,但眼睛始终越过她头顶注视我,眼底目光一片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