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姑娘,那人多大年岁?”抚都问。
“二十八。”
“二十八?!比你大那么多。”不等抚都说话,穆解韫先高声起调,摇头问,“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呀?”
“我就是喜欢,用得着你管。”言浔不许他说林将与,瞪着眼睛抬手捶了穆解韫一下。
“嘁。”对方登时翻了个白眼。
“长相如何?”抚都再问。
“很帅。”言浔不假思索的回答。
穆解韫:“……”
抚都:“……”
宫人:“……”
一众人等嘴角抽了抽,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言浔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废话,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头发,又言,“模样生的很好,很俊俏,清轩俊朗,萧萧肃肃,嗯……总之就是很好看。”
结果说出来的还是废话。
抚都无语,也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于是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松开穆解韫,言浔接着说,“他胸前有刀伤,背后有箭伤。”
“呵,你们相公够惨的。”穆解韫在一旁冷嘲热讽。
果不其然,又挨了一锤。言浔瞪他,随后眨了眨眼,又急忙捏着自己的耳朵说,“还有,还有他右边的耳朵尖上有颗黑痣。”
莫名其妙,言浔说的越详细,穆解韫便越生气。随手一扬,不配合的坐回位上,阴阳怪调的说,“记得还挺清楚嘛。”
言浔不理他,快步向前,走到抚都身前,一脸紧张的问,“我说这些够不够?”
微一沉吟,抚都又问,“可否告知姓名?”
向后错了半步,言浔说,“不能。”
抚都到也没太为难,只说,“那也无碍。”
言浔忍不住又问,“能找得到吗?”
“只要人在国中,就一定找得到。”抚都给了个肯定的回答。
言浔一听,大喜过望,止不住的点头说,“好好,太好了,那就有劳抚都大人了。”
穆解韫交代过余下事宜后,抚都退出了正殿。正欲走时,见远处何历历冲他招手。
“何大人。”抚都上前,俯身行礼。
何历历走近,勾着抚都的肩,低声说,“殿下有命,方才殿中所说的寻人之事,叫你不必查了。”
“什么?”抚都闻言震惊,“方才在殿中,殿下不是说……”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勾着抚都的手登时一紧,何历历压声道:“不必查,听懂了没?”
抚都感觉肩头一沉,心中更沉。点了点头说,“明白。”
――
是日,知闲闲又来了,不巧正赶上穆解韫出门,无奈只得原路返回。
人方一走出昏昏庭,宫人们便竞相闪躲避让,看见他就跟看见鬼似的。
言浔闻讯赶来看“弟弟”。远远的,看见知闲闲被人嫌弃,莫名有些窝火。
“知闲闲。”立刻提起气来,抬手唤人。
闻声止步,知闲闲回头一看是言浔,便笑着唤,“软软姐姐。”
小人儿跑上前去,“你来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好几天没见了,怪想你的。”
“没想到姐姐还记得我。”知闲闲咧着嘴笑,挠挠头说,“我还以为姐姐都把我给忘了呢。”
“怎么会呢。走,跟我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言浔说话便拉起知闲闲朝睡觉的寑殿走去。
这几日穆解韫给她弄了不少好吃的来,小人儿心下想着,知闲闲一定喜欢吃。
其实,言浔之前对十五也是这样。
二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奈何依旧避不开周遭异样嫌弃的目光。
知闲闲虽视若无睹,淡定从容。言浔将一切看在眼中,却总有些不是滋味。
好不容易入了寑殿,小人儿兀自叹了口气,随后去内殿取了吃食来。
二人坐在桌前,言浔又叹了口气,低头喃喃,“他们不该这么对你。”
口中动作一顿,知闲闲自然知道言浔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也未见他表露出半分难过,转而淡淡道:“姐姐不必为我难过,既然我生得如此相貌,就该坦然接受这副相貌所为我带来的一切。”
眸色见苦,言浔摇了摇头,“你倒是豁达。”
“这不是豁达,是自尊。”
“嗯?”
闻言一惊,言浔抬眸时见知闲闲改颜正色,一本正经的说,“殿下曾教诲我,他人可轻我贱我,吾不可自轻自贱。无论生得如何,都要懂得自尊自爱。人活一世,要对得起自己才行。”
“这话……是穆解韫说的?”言浔略有错愕。
“不错。”知闲闲笑着点头。
“对!”双眼一弯,言浔欣慰一笑,正色重复,“要对得起自己。”
……
翌日。
朝中忽然下了道圣旨,声称罭域武安侯以权谋私,欺压百姓,罔顾律法。特此,收回封地封号,革职严惩。
穆绶霆亲判,秋后问斩。
言浔得知消息后,惊奇不已。穆解韫自归都以来从未入宫觐见,为什么穆绶霆会知道武安侯以权谋私的事?
小人儿想弄清楚缘由,奈何今日穆解韫又去了勾栏瓦肆与友人厮混。言浔找不到人,问不成事,难受的不得了,浑身上下像长了草一样,心急如焚,抓耳挠腮。
后来她好不容易才从青衣卫那儿得知,原来是谏政院的六品谏客知闲闲上奏进言,检举罭域武安侯以权谋私的不法之事。
伯佴亲自呈至御前,才得以将在罭域兴风作浪了这么多年的武安侯绳之以法。
“怪不得他要找知闲闲来。”言浔这才恍然大悟。
“可他为什么不自己去说呢?穆绶霆分明就是他亲爹,还七拐八绕的找知闲闲做什么?”却又疑惑不已。
……
是夜,无为宫。
穆解韫回宫,万没想到言浔竟然坐在宫门口等他。
“你终于回来了。”小人儿一见自己便蹦哒着跑上前来。
穆解韫微惊,问,“等我呢?”
“不然呢?”言浔理所当然的说。
唇角一勾,穆解韫忍不住笑,开心的不得了。“等我干嘛?”
“有事问你。”言浔转身,跳起来一把勾住的穆解韫的肩,引着他朝昏昏庭去。
小人儿不及自己高,为了配合她,穆解韫只得弓身前行。
“武安侯的事吧。”少年面上在笑,开口时已然是心事澄明。
“哎呀!你怎么这么厉害?”言浔当即开口夸赞,“你也太厉害了吧!没想到,连武安侯都惩治的了。”
“你也不看看哥哥我是谁,我可是楚王殿下。”穆解韫得意,扬了扬眉。
“嘁,小屁孩儿。”言浔登时甩了白眼。不过仍是笑吟吟的凑上前去,“我还以为你都把这事给忘了呢,没想到还记得。”
“如今这么一看,朱县令,曹庄主,武安侯,所有的坏人统统都被就地正法了,双双他们终于可以过好日子了。”
穆解韫也笑,不紧不慢的说,“我说过的,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但坏人,必有天惩。”
顿了顿,“我就是天。”
穆解韫到底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纵然狂妄,也不负气概风流。那双桃花眼盛的下艳色春光,也盛下的山河气魄。一声笑,一句话,暗淡了月色,隐退了星辰,让他变得独特闪亮。
与之对视,言浔不觉看呆了。却被对方刮了刮鼻梁,听他笑,“都说了,可别爱上我。”
醒过神来,小人儿冷哼一声,嘲他说,“切!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哈哈――”
二人入了内室,落地门还未关,泄了一地的月光。
“欸,你今晚要去哪儿住?”言浔问。
穆解韫闲散的坐在小几前,“问这个做什么?”
言浔抿唇,顿了顿说,“要不然你别走了,在这儿住一晚。你是不知道,你不在,杳杳又不爱说话,都没人陪我聊天,快憋死我了!”
闻言,神色一顿,穆解韫转目看向小人儿,笑着问,“留我呢?”
“……算是吧。”
颔首偷笑,随后抬眸,少年眉间一点得意,“叫哥哥。”
“嘁。”
言浔不开口,穆解韫也不恼,只慢悠悠的起身,“不叫,我可就就走喽。”
“欸,欸。”言浔惊慌,紧忙起身去拉穆解韫。
不知是怎么了,这几日穆解韫总是去他的小娘子那儿住,连无为宫都不回了,没人陪自己玩儿,也没人陪自己说话,言浔的确快憋死了。撇撇嘴,“……哥。”
少年肩头一抖,显然是笑了,随后转身,“哎,好妹妹。”
“不要脸,王八蛋,明明就是我比你大。”言浔登时破口大骂。
“呵。”穆解韫轻笑,“莫名其妙,你骂我,我还觉得挺爽的。”
“贱的你!”
穆解韫笑而不语,忽然又似想起什么一般。“欸,等我一下。”
“干嘛去?”言浔问。
少年快步跑出内室,只留了句,“一会儿就知道了。”
不多时,又见穆解韫手中拿了个东西,走上前来,献宝似的说,“看看这是什么。”
定睛一看,原来是盒胭脂,盒盖上写着“鼎钰”二字。
“鼎钰胭脂。”言浔脱口而出,面上震惊。接过胭脂来,边看边说,“早闻西尧国中有一鼎钰胭脂,八方列国闻名,万金难求。没想到今日我竟能见到这传说中的‘无价宝’。”
桃目间倒映出少女明媚笑颜,少年徐徐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嗯?”言浔闻言一怔。
穆解韫没再解释,只抬手说,“来,我帮你涂胭脂。”
“那太好了!”言浔一听说有胭脂涂,简直高兴到不行。
坐在几前,穆解韫帮言浔涂胭脂。
小人儿闭着眼睛说,“上回从你那儿抢来的胭脂,涂完之后,我心疼了好久呢。”
指尖轻点,穆解韫笑着说,“放心,以后我给你特供胭脂,不断货的那种。”
“算了吧。”言浔撇嘴,“这么名贵的东西,哪儿能一直用。”
“我说能就能。”
一听这话,小人儿挽唇轻笑,登时抬眸奉承道:“到底是殿下,就是阔气。”
涂过胭脂后,小人儿又跑到镜前去看。
穆解韫坐在原地,指尖捻着胭脂红,目光一路紧随着那道清影。
言浔在镜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扭了好久,很是满意。欢天喜地的跑回几前,提议说,“要不……我也给你涂一个吧。”
“嗯?”穆解韫皱眉,哑然失笑,提醒说,“你看清楚,我可是男子。”
“没事的,涂着玩儿嘛。来嘛!涂一次,我给你涂个好看的,就涂一次嘛……”
穆解韫被言浔按在原地,经不住央,最后只得乖乖送上嘴去。
言浔一边涂,一边说,“记得上次涂胭脂还是在欹江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来靖都了。”
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穆解韫问,“你想那里了?”
“当然喽!在那儿多有意思,师傅和双双他们那么好,能学功夫,天天都有云吞吃,晚上还能捉流萤……”顿了顿,“唉,好久没捉流萤了。”
“想捉流萤了?”
言浔垂眸,点了点头。
“想回去看看吗?”穆解韫又问。
“想啊。”小人儿一脸思念,随后又摆手道:“算了吧,还是不去,等找到我相公,我们就得赶紧回北祁了。你若是还去,等见了双双和师傅,一定要帮我带声好。”
闻言,穆解韫面上一瞬落寞,他不接话。
言浔没太在意,只是自顾自的涂胭脂。过了一会儿,“大功告成!”
小人儿端着手后退,准备欣赏一下自己的成果,“呃……”
“怎么了?不好看吗?”看着言浔的表情,穆解韫心里咯噔一下。
舔了舔唇,言浔尴尬一笑。
心中暗道不妙,穆解韫急忙起身朝镜前跑。
停顿三秒。
“啊――”穆解韫怒气冲冲的回来,“你故意的吧?”
言浔无言,作势要跑。
穆解韫追上前去,怒吼,“我杀了你!”
――
罭域,欹江城,孟家。
“爷爷。”孟谞然跪在床前。
孟塱落下烟袋,浑黄的眸子凝着孙儿,半晌方道:“然儿,爷爷本想让你远离纷争,陪爷爷在这边疆野域之地,安安静静的过活一生。”
目光自孙儿身上移开,眺向屋外碧空,孟塱接着说,“但是,自从那日见了殿下,爷爷才知道,是我想错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应偏安一隅。你有一身好武艺,不应只作边塞燕雀。”
一声长叹,“你且去吧。”
孟谞然膝行几步来至孟塱面前,眼中满含热泪,“我不走爷爷,我要留在这儿陪着您。”
收回目光,垂眸看着孙儿。孟塱笑了笑,抬手轻抚孟谞然,“然儿,你是个好孩子。是爷爷不好,爷爷太自私了。不能因为我,断送了你的前程。”
“我……”孟谞然还想说。
孟塱沉声道:“孟家累世封侯,做镇安大将军,立下战功无数。虽到头来都是马革裹尸,却从无悔意,他们虽死犹荣。”
“然儿,你且记住,夫志当存高远,慕先贤,弃疑滞,使庶几之志,揭然有所存,再将其发扬光大,此乃正道也。[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