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都在呀。”言浔闻言,一脸欣喜,紧忙问,“那还好看吗?”
“好看,好看。”解韫不假思索的说。
此一刻,少年面上在笑,嘴上应和。但言浔脸上……却一点儿妆也没有。
她睡觉时本就喜欢滚来滚去,昨天夜里就已经擦掉了大半,今儿一早更是被姒染全给洗了。如今脸上残存的那么点儿胭脂也被解韫给擦了,那人竟还能违心的说自己好看,一看就知道是又要耍人玩儿了。
“那就好。”言浔应是还没睡醒,竟还真的信了解韫的鬼话。眼下见小人儿摸着脸,傻呵呵的直笑。
解韫骗了人,又看见小人儿犯傻,少年忍不住偷笑,偏过头去看远处朝阳,问,“昨夜睡得好吗?”
“好呀。”言浔应和,笑着转目对解韫说,“春香楼的床可比鬼宅的舒服多了。等下次有钱了,我还要来。”
话一出口,见解韫抖肩笑个不停,嘲她说,“喜欢逛青楼的姑娘,你还真是头一个。”
“青楼又如何?有好吃的、好玩的,以后须得常来。”言浔说着说着,忽然蹙眉,摸了摸肚子说,“哎呀!一说到吃,我又饿了。真怀念昨晚的那顿饭菜呀。”
“快别说了,”解韫不忍回忆,忙摆手道:“就为了你那顿,我半包银子都搭进去了。”说罢,还一脸心疼的捂住胸口。
“怪我,怪我还不行吗。”言浔自暴自弃的吼,又小声嘟囔着说,“分明就是你自己贪恋美色。挥金如土,现在反倒还怪起我来了。”
“你说什么?”后半句解韫显然是没听清。
言浔抬眸,气鼓鼓的看人,随后又冲着解韫的耳朵大声嚷,“我说我饿了。”
震的那人登时将脸移开,埋怨说,“饿了就饿了,嚷什么?”
“我们去吃饭吧。”
少年揉了揉耳朵,恹仄仄的说,“没钱。”
“去双双那儿。”言浔抖了个机灵。
二人对视,顿了顿,异口同声道:“好主意。”
……
二人先回鬼宅换衣服,然后一道去面摊。
走在街上,远远瞧见面摊对街竟也支起了一个小摊。走近一看,摊外还挂了副对联。
上联道:批阴阳断五行,看掌中日月。
下联道:测风水勘六合,拿袖中乾坤。
两幅对联中间坐了个男子,男子黑袍裹身,四十来岁的年纪,面黄肌瘦,颚上还络了些长须。一只手臂上打着绷带,被半吊着悬在胸前。
“算命的。”
言浔正小声念时,身旁的少年忽然朗声一笑,高声嚷,“呦,我当是谁呢,‘活神仙’怎么出山了?”
对面人闻言,眉毛一抖,缓缓睁开眼,瞥着解韫说,“莫挡道,妨碍我开天眼了。”话音方落,待看见言浔后,登时双眼一亮,又言:“呦,几日没见,身边怎么还多了个姑娘。”
“天眼不开了?怎么还看起姑娘来了。”解韫反口笑问。
男子却不理他,只上下打量着言浔,挑眉问,“这位是?”
“我妹妹。”解韫抢着回答,顺势抽手而去,坐在凳子上。
“妹妹。”男子笑了笑,抬手捋须,不紧不慢的说,“天眼已开,休要骗人,她不是你妹妹。”
解韫笑而不语。
男子又问言浔,“小姑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与他是相识不过几日,对否?”
言浔闻言,迟疑的点了点头。
男子一见,登时便笑,又道:“小姑娘,我见你生的眉清目秀,双目清亮有神,头顶又有金光笼罩,一看便知,是最近要交大运了。”
“交大运?!”言浔惊诧。
“不错。”男子不紧不慢的说,“失物可领,寻人可得……”
寻人可得。
听到这四个字,言浔一把推开解韫,抢着坐在男子对面,急切的问,“真的吗?我可以找到我想找的人吗?”
解韫被推的一个趔趄,扶着桌子站稳。抬眸时瞧着言浔急迫的神情,少年眉心一皱,“软软……”
“还要等多久才能找得到?”言浔却不理他,只目不转睛的盯着男子问。
与之对视,男子微微一顿,紧接着抬眼看向解韫,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桃目一冷,解韫沉面瞪着那人不说话。
收回目光,男子又对言浔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免贵姓张,游仙术士,略通风水学术。江湖人称,张半仙。”
“听见了吗?半仙!”解韫特意提高了声调说,“半仙的意思就是……”
只是话又不等说完,便被言浔打断。
“好,好,好,张半仙,你能用你的天眼帮我看看,我还要多久才能找得到我想找那个人吗?”
眼下小人儿一门心思想询问找人的事,完全不理会解韫一分一毫。
“嗯……”张半仙故作高深的点点头,说,“这个嘛!看面相、开天眼,只能看个大概,若要细算,还欲摸骨。”
“摸骨。”
“摸骨?!”
言浔和解韫同时开口,只是后者比起前者要激动的多。
“行,你帮我摸一摸,看看几时才能找到人。”言浔竟还真答应了。
张半仙闻言,面上一喜,当即便准备起身上前。
解韫急了,一把护住言浔,冲着张半仙嚷,“姓张的,我警告你,可别蹬鼻子上脸啊,你敢碰她一下试试。”
“这儿没你的事,一边呆着去。”言浔更急,连推带打,将解韫推开。
“欸,韫哥儿。你可看到了,不是我想摸,是人家姑娘要求的。”张半仙在一旁说风凉话。
“找抽吧你。”解韫登时抬手要打人。
张半仙见势便躲。
“解韫!”小人儿在一旁瞪着眼睛厉声呵斥,“你是不是故意找茬呀?”
“我故意找茬?!”解韫指着自己,一脸震惊,随后愤愤的落下手去,说,“行,我不管了还不行吗?你让她摸吧,使劲儿摸。”
张半仙一见,也不停留,兴冲冲的起身来至言浔身后。
“小姑娘,别害怕,放轻松。”说话间,张半仙便整个人贴到了言浔的背后,一只手顺着小人儿的衣袖探去。
解韫在一旁恶狠狠的盯着人,已然是七窍生烟。
起先言浔还觉得没什么,渐渐的,便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小时候,聂太傅也给她摸过骨,好像不是这样摸的。这个张半仙可一点儿都不像是在摸骨,反倒……像是在占人便宜。
小人儿猛然间回头问,“你在做什么?”
动作一顿,张半仙心虚的说,“摸,摸骨啊。”
下一瞬,“啊!”一声惨叫。
解韫吓了一跳,眼睁睁的看着张半仙被言浔推翻在地。
小人儿压身而下,目光冷冷,问,“摸出什么来了?”
张半仙单臂打着绷带,如今起不了身,只得结结巴巴的说,“摸,摸……”
“哈哈――”解韫反应过来,登时大笑,紧跟着道:“说呀,摸出什么来了?”
“我,我……”张半仙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骗子。走,跟我去县衙。”言浔冷目一瞪,扯着张半仙的衣领就要拖人走。
“欸,欸,别呀,我又没骗人。”张半仙踉跄起身,诚惶诚恐。
解韫一见,立刻抬手作拦,开口劝,“去什么县衙呀?放了他吧。”
“放了他?!他是个江湖骗子,难不成还要看着他继续在这儿招摇撞骗吗?”言浔正色反问。
“哎呀,什么骗子不骗子的。”解韫上前一步,直接抬手搭肩,将小人儿锁在怀中,顺势掰开了言浔扯着张半仙衣领的那只手,将其解救出来。
“算命也人家赚钱养家的营生,又怎么能说是骗呢。”看着张半仙紧忙后退躲闪,解韫转目,为其分说道:“再说了,你不是也没被骗嘛。”
“我……”
言浔还想说,解韫却不由分说的拥着人走。
“好了!好了!不是说饿了吗?赶紧去吃面吧,双双还等着咱们呢。”
言浔被带离,张半仙也算是死里逃生。眼下见那人正扶着胸口缓气,抬眸时正巧看见解韫回头冲自己笑。半仙忙说,“大恩不言谢啊。”
言浔放了人,但心中仍有不忿,便问解韫道:“为什么不让我带他去见官?”
“为什么要去见官?”解韫不答反问。
“因为他这是借术行骗。”言浔义正辞严的说。
“哼,你既然知道,还上当。”解韫冷笑一声,嘲她说,“还送上去让人家摸。”
“我……”言浔一时语塞,停了好久又委屈的说,“我看他刚开始算得挺准的。”
“准个屁呀。”解韫骂她说,“他本就同我认识,也知道我孤身一人住鬼宅,如今见我身边多了个姑娘,自然会那么说了。”
少年一瘸一拐的朝着面摊走,又解释说,“还有啊!他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套词。见着男子就说有血光之灾,见着女子就说要交大运。至于后面的话都是信口胡诌的,都是糊弄鬼的。”
“啊?!是这样啊。”小人儿这才醒过神来,仔细想想,江湖术士行骗的套话的确大多如此。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怪只怪,方才他一说能寻到人,自己便先入为主,落了陷阱。
叹了口气,言浔彻悟后又开始怨解韫,说,“那你,那你方才怎么也不帮帮我,怎么还能看着我被骗呢?”
“我怎么没帮你了?”解韫替自己喊冤,辩解道:“刚才他要摸你的时候,我拦了半天,你都忘了?”
话一出口,言浔这才回忆起了方才的种种,不免心生愧疚,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轻声说,“……对不起呀,是我错怪你了。”
言浔声音很小,或许因为羞赧只垂头摸着头发也不与解韫对视。少年瞧着,不觉挽唇,带笑的眸子盛着暖,却一闪即逝。
随后又不正经的说,“哎呀,说什么对不起呀。你这么厉害,不用我帮忙也吃不了亏。你看你方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活像个夜叉,瞧把他给吓的,哈哈……”
解韫一边说,一边笑,身侧人却忽然停步。
笑声骤停,少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迟钝的放下唇角,紧接着偷偷瞧了对面一眼。
此刻见言浔正冷目瞪向自己。
“呃……”解韫尴尬,挠了挠头,忙改口道:“没,没有,不像夜叉,一点儿都……”
翻了个白眼,根本不待解韫把话说完,言浔一把将其推开,径自提步朝面摊走去。
“欸,欸……”解韫踉跄后退,险些摔倒,不过好在及时稳住了。
“喂!软软,软软,你别生气呀。”少年立在原地,连唤两声,又紧忙一瘸一拐的追上前去,死皮赖脸拉着人说,“你长得好看,特别好看,一点儿都不像夜叉,像天仙。”
“我呸。”
结果被喷了一脸。
哄不好人,解韫尴尬,落座后又一脸殷切的问言浔,“是不是饿了?别着急哈,哥哥给你叫云吞吃。”
话音方落,又转头冲着里面嚷,“双双,四碗云吞。”
帘子里面,秦双儿答,“稍等哈。”
未几,秦双儿端了四碗云吞面从里面出来,笑着说,“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你们。”
言浔对着秦双儿时面色变暖,挽唇甜笑,笑容很是亲昵,紧接着又问,“双双,你看我脸上的妆好不好看?”
“啊?!”言浔这一问,可吓着了两个人。
秦双儿闻言,不觉凝眸细观,可怎么看也没看见言浔的脸上的妆,便一脸迷惑的问,“哪里化了妆?”
解韫这边原本还想给秦双儿使个眼色,让她和帮自己把谎话圆过去,可谁曾想秦双儿说话太快,根本也不给解韫和她串通的机会。
少年垂头坐在原地,默然无声。他心中悔恨不已,满心想着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早知道会是这样,方才就不该欠嘴去逗她。
过后言浔知道自己又被解韫给骗了,方才竟然还傻呵呵的乐了半天。
片刻停顿,“啊!疼啊!小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啊――”惨叫声叠起。
……
解韫头上挨了几下,眼下正揉着额头,一瘸一拐的从面摊出来。
“呦,韫哥儿,怎么了?你也挨打了?”张半仙坐在摊位上,瞧着对方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