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声娇怯怯的“怕”可叫林旭一时傻了眼。他可怜巴巴的瞧着几人,偏贾敏还道:“可是自己找的,自己想办法吧。若是哄不好,咱们黛玉可不认你这个哥哥呢。”
到底是没难倒林旭,只听他叫了丫鬟道:“我带回来的箱子里有两个贴着红签的,里面都是给弟弟妹妹们带的玩意,你叫两个人抬了来。”丫鬟领命,出门叫了既个小厮跟去搬箱子过来不提。
林旭这里瞧着精致灵巧的妹妹怎么看怎么喜欢,道:“原是打算等弟弟妹妹们下学回来再一起分给你们的,如今可是先紧着你挑了。”
不多时,两箱子小孩玩意搬了过来。林苏氏与贾敏也跟着瞧了,有竹蜻蜓、陶响球、泥塑、九连环、鲁班锁、孔明锁、字画等常见之物,不过瞧着更为精巧些。也有一些不识得的东西,想是其他地方特有的,样子瞧着倒是有趣。
林旭一件件拿了出来跟黛玉献宝。黛玉每每瞧一眼东西,瞧一眼这个哥哥,倒是来了兴致,这会儿子也不说怕这个哥哥了。
这时却见林旭取出个半尺见方的匣子在黛玉面前打开。黛玉一瞧,睁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头微微凑上前去细看。
原来里面展开是一个院子的模型。
正面三间上房,东边两间厢房,细一看,透过门窗竟还清晰可见屋里小小的桌椅床榻等家具陈设。
院子中间是一个小池,池中红花绿叶,长得正好。又都微微倾向一个方向,仿佛正有清风拂过。
西边是座八角小亭,亭中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儿,闭着眼,一手执书,似乎正在体会书中深意。另一手拿着茶杯,又似乎是刚饮了一口,正在细品其中滋味。亭子一面游廊连着正房,一面曲桥直至池子中间。
院子四周没有墙,皆是植了修竹芭蕉。整个院子就好似坐落于竹林之中,更添几分清幽。这分明就是个世外之人的居所了。
林旭瞧着黛玉喜欢,也添了几分笑意,道:“皆是木头制的。之前遇到了个巧手之人,劳他做的。偏他也是个有脾气的,就做了两个。一个我托人送去了鄯州,这个带了回来。用料不算多珍贵,倒是难得这般精巧。妹妹可喜欢吗?”
黛玉看着这个哥哥,眨巴眨巴眼睛,乖巧点头道:“喜欢。”
贾敏也不禁满口赞道:“难为那人怎么做出来的,这样小的东西却雕刻得这样精致。尤其是亭子里那个人,不过指头大小,竟连神态都清清楚楚,栩栩如生!更难得这院子还真有几分意境。”
林苏氏也不禁为这手艺赞叹,这倒叫她想起以前所学一篇文章《核舟记》了。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啊。这样的东西其珍贵又哪里是金银可算清的。
林苏氏摸了摸黛玉的鬓角,柔声道:“黛玉想要吗,想要可怎么跟哥哥说呢?”
黛玉抬头看看林苏氏,又望向林旭,嫩嫩的童音甜甜的道:“大哥哥,黛玉喜欢这个屋子,你可以给我吗?”
林旭叫这一声“大哥哥”叫得欢喜极了,忙不迭的点头。这傻样子倒是逗得林苏氏、贾敏一笑。
却说这日,贾敏从林如海处得了信,年里林涛不打发人接林媛回去了。倒是想着家中已无长辈,除长子林旬、幼女林媛外也不过一二姬妾,林涛便索性带着儿子过府来与女儿团聚。
横竖林家有林苏氏这位长辈在,又为他照养了女儿,林涛想着总是要登门拜年答谢的,倒不如直接同聚过年,省了女儿折腾来回,也更亲密了。
林家上下自然是无有不欢迎的。尤其几个孩子,感情深厚,哪里舍得分离。林苏氏也乐见林家多些亲支来往帮衬。
贾敏便吩咐于安家的道:“今年叔老爷并旬大爷要在咱们府上过年。他们家虽也有自己的房子,只是一来一回咱们家,倒得半日的功夫。冬日里天冷日短的,府里哪能看他这样折腾,必是要留的。你一会儿去前院传个话,叫把前院东边那所院子紧着收拾出来。你再带几个人过去把一应铺盖陈设都安置上,务必妥帖,完了再来回我。”
于安家的应下了,刚退了下去,一个管事媳妇又进来回事。贾敏忽一眼瞧见丫鬟知墨走了进来,抬手止了那媳妇,知墨上前道:“已经把三姑娘抱去老太太那儿了。姑娘路上还问太太呢。”
贾敏一笑,道:“这小丫头!年底事多,我这会儿子忙,倒叫她往太太那儿耍去。”知墨道:“我也是这么跟姑娘说的呢。可巧到了老太太那儿,老太太正吩咐说今儿天暗沉得紧,怕是晚间有雪,叫爷儿和姑娘们都早点下学呢。还吩咐厨房给爷儿和姑娘们做糖蒸酥酪和藕粉桂花糖糕等点心。这会儿子,老太太屋里只怕也快热闹上了。”
贾敏笑道:“也亏得家里孩子多。”说着透过窗纸望了望天色,确实比以往暗沉,便道:“去备马车,车里备上暖炉热汤,一会儿去衙门接老爷。这么个天,可别骑马乘轿了。”
待知墨退下,那媳妇继续禀道:“太太,外面来了人送礼请安,说是鄯州沈总兵府上的。”说着便递上礼单。
贾敏一听了“鄯州”二字,心头一跳,哪里顾得礼单,只随手接了,忙道:“快请进来!”末了又道:“打发人去回老太太。”
那媳妇也忙回道:“主事的是两个管事和两个管事娘子。”
“请两个管事外书房用茶,拿上等封赏他们,叫人回大爷去。”贾敏吩咐道:“两个管事娘子引进来。其余跟着的人等叫李胜去安排。年礼那些也先放着,回头老太太看过了再收拾。”
不多时,帘子外面便回道:“沈府两个女人来请安。”贾敏听了,忙命进来。
二人皆是三十余岁的样子,穿戴之物皆不张扬,细瞧却知也都是好东西。二人上前请安,举止间干净利落。
礼毕,贾敏命赐了坐,打发了其余人等出去。二人谢了,往独凳上坐了小半身。
贾敏急急问道:“府上可好?大姑娘可好?”
二人起身,笑回道:“太太莫急,我们府里一切都好,大姑娘也好。只是大姑娘时时惦记着府上呢。这次老爷说要打发人过来,姑娘可是天天惦念着,一应事务皆要亲自过目。”
贾敏立时安了一半的心,喜得直念佛,又忙命二人坐下说话,不必拘礼。
贾敏又道:“鄯州如今可是冷得紧了吧?我们家这丫头从来没去过北边,她素来性子又娇,也不知能不能适应,可是给你们府上添麻烦了。”
二人忙道:“太太说哪里的话,可是不敢当。大姑娘是千金主子,她愿意去我们那地方,我们就万千感激了,实在不敢提麻烦二字。”又道:“不是我们在太太面前说好听话,再没有见过大姑娘这样模样标致、性情爽利、又宽和体贴的了。鄯州今年倒比往年暖和些,屋里也都烧着坑,倒不要紧,只是外面就比不得江南繁华热闹了,我们老爷也深恐委屈了大姑娘呢。到底是大姑娘好品性,虽没在北方待过,难得吃的住的竟都不挑剔。每日里诵一两卷经,陪老爷说说话,亦或跟老爷出去跑跑马,竟都还适应。”
贾敏听了就不住点头,笑道:“倒不是我自夸,我这个丫头别的不敢说,却是顶顶贴心的。”
话音未落,忽听外面急急一串脚步声响起,贾敏猜定是老太太那边来人了。果然汀兰进来道:“老太太听着消息,原要过来,被我们拦了,这会儿请人过去说话呢。”
一时又到了林苏氏上房,孩子们皆已打发了去厢房玩耍。一应请安问候等话略过不提。
两个管事娘子道:“今儿刚到的京城,因大姑娘惦记着,也不敢耽搁,直接就来了府上,倒是失礼了。老太太、太太别怪罪。”林苏氏、贾敏自然不会在意这个。
林苏氏问道:“北边如今可还安稳?”
二人笑道:“老太太放心。那一场仗打得,等闲七八年里北方谁还敢作乱?况有我们家老爷在,鄯州安稳得很。”
“这就好。”萱儿在北方,林苏氏最担心的便是北方是否安稳。至于衣食住行,林苏氏倒不是很担心。边境纵然苦寒,总兵府也不至差到哪儿去。沈总兵又是一心补偿萱儿,必定会竭尽全力给萱儿最好的。况林家每逢过节也都打发人送去了不少东西,哪里能叫萱儿在这些外物上委屈呢。
林苏氏又问道:“你们老爷可好?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如今可无碍了?”
“劳老太太挂心,我们老爷身子大好了,每日里还往军营操练呢。自打大姑娘来了,就更好了,老爷每日里都笑呢。”
林苏氏又问道:“那丫头每日里都干些什么呢?”
二人道:“老爷也不拘着姑娘,说姑娘想干什么都行。想出城、想上街,老爷也都陪着。老爷还说行事只看心意,姑娘心意到了就够了。繁文缛节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先人最是性情洒脱,不喜这些拘束的。”
林苏氏与贾敏都诧异了,这就是说沈总兵并不拘着萱儿给生母守孝了。这沈总兵倒也真是个性情中人,只因那叶姑娘不喜欢,便将这些礼节都抛开了。
二人见林苏氏、贾敏神色,又忙道:“我们老爷素来便是这样不拘礼节的人,边城那等地方,民风开放,大家也没这么些讲究。倒底是大姑娘,虽老爷这样说了,仍是每日皆念经祈福。可是叫老爷心疼,过了九月便万万不许她再茹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