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红红相间开,三三五五踏青来。
如今正是踏青好时节,往城外而去,一路上不时便见三五一群的踏青人。其中不乏一些或戴帷帽或乘马车的女子,想是与家人一同出游的。
今日与林如海相约的几位同僚俱是二三十岁的青年文人,最长者也不到四十,几人年纪相仿,又同是科举出身,颇为投契。众人策马缓缓而行,春风拂面,衣衫微动,神采飞扬,端的意气风发,引人注目。其中又以林如海最为出众。他身材颀长,经林苏氏几年调养,如今身子康健,早已没了当初的瘦弱书生之态,倒颇有青竹之姿。况他又依林苏氏之命日常练些强身健体的拳脚,几年下来,举手投足间不免带了些痕迹,较其他文人儒雅中又多了几分英挺,别有风姿。林如海之貌更不必说,俊朗不凡,乃是京中数得着的美男子,如今一行人望去,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焦点。不时惹来路旁女儿家害羞带怯的悄然一瞥。
“呼”一道粉影自左方往林如海面门飞来,带着微微风声。林如海手中缰绳一紧,马儿便极乖巧的挺了下来。林如海骑在马上的上身微一后仰便接了那物件在手中。定睛一看,竟是一支刚折下的开得正好的粉嫩桃花。林如海不免往左一看,却恰见一辆马车上的流云纹纱帘啪的垂落下来,只隐约可见里面一道曼妙绰约的身影,低垂着头。林如海心下明了,想来那姑娘怕是正在为自己方才的行为羞恼。
林如海望着手里的桃花,哭笑不得。踏青时节男女皆可出游,男女大防不算太讲究,故常有男女乘此机会赠出花果,以示心意。早知是花枝,林如海就不接了,这会儿若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送回,怕是会伤了女儿家脸面。真是丢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一旁随着停下的翰林院主事葛书易朗声大笑:“古有潘安,今有林郎啊!”余者礼部员外郎陈显临,翰林院编修谢柏华,翰林院检讨任楚铭,国子监博士黄云修等人一愣,随即想起潘安掷果盈车的典故,果然随着哈哈大笑起来。林如海尴尬不已,拱手道:“莫要笑话小弟了。”话音未落,只见一支雪白玉兰被人直直往林如海身上扔了过来,带着幽幽清香。一时间竟像是有人带了头,时不时便有花枝扔来。林如海应接不暇。
“哈哈哈哈!今日有幸,能再见状元郎当年的风采!”任楚铭也道:“听说当年如海兄高中状元,策马游街时行人争相掷出鲜花水果,其盛况不输潘郎出游。今日一见,果然不减当年风姿!”林如海已不再去接那些花枝了,连原本手中的桃花也已趁机随着那些花枝一起丢落,只转而道:“莫要拿小弟开玩笑了,可羞煞人,哪敢比得潘郎呢!各位贤兄,淳言兄不是已经在昔往亭备下酒席了吗,我等还是莫要迟了,让淳言兄等候倒是不好。”一行人这才停了打趣,带着零星几声朗笑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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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往亭位于玉清河畔,因河畔遍植杨柳,诗经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故前人为亭子取昔往之名。河畔之上是一片绿草地,芳草萋萋,踏青的人或是沿河提赏这春景,或是在这片绿野上放风筝取乐。
绿地边缘处有一颗合欢树,此时花期未至,树上只有新长出的嫩嫩绿叶。一道紫色身影端坐于横长的粗枝之上,半掩在枝叶之中。阳光正好,经层层绿叶遮挡,为那人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张如玉面容也带了星点般的光晕。悬空的一双白玉赤足来回轻轻晃动,纤细的脚踝上环着细细的银色链子,链子上各坠了三四个精致小巧的银铃。玉足晃动间传来清脆的银铃声。一只纤长白腻的玉手上绕了两圈的棉线,几不可辨棉线之色和女子玉手之色。此时这只玉手正在扯着手中的棉线用力往回跩着。随线望去,原来这女子竟是坐在树上放风筝,而这会儿风筝的线已是缠在了树枝上。“呀!”伴着一声清脆悦耳的惊呼声,一只碧色的蝴蝶风筝悠悠荡荡的顺风往远处飘落下去了。
“前方人多,风景又极好,我等还是下马步行吧。”望着前方不远处的亭子,林如海提议道。众人称善。
一行人闲庭信步般谈笑着往昔往亭而去,自是吸引了不少女儿家羞怯的目光。此时人多,反倒没人敢像来时路边的女儿家那般大胆了。众人正在说林如海即将去任职的徽州多商之时,林如海只觉头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下,还纳罕着莫不又是哪家女郎拿东西扔自己了。身后的黄云修早已笑道:“可不得了,这次不扔花果,竟是直接扔风筝了!”林如海转身一看,果然是一只碧色的蝴蝶风筝。
“想来这是人家的风筝不小心断线了,可不是故意扔的。”林如海捡起风筝,正欲寻找失主,却被那风筝给吸引了。原来这风筝虽是普通的蝴蝶型,细看却是不同。上面竟是绘了一幅画,画中密林水潭,紫蓝色雾气氤氲,奇花异草,实在离奇绚丽。其中又有蜘蛛、蟾蜍、蜈蚣、蝎子和蛇这五毒之物,或盘于树上,或隐于水潭,更添三分诡秘。再翻看风筝另一面,倒是无画,却是题了一首诗:蛇蝎为伴蛛为邻,千蝶绕笛蛊无形。世人皆惧断肠物,不见最毒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