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七)
一剑劈到纳兰德性手上,风潇才警觉收力,虽然一半力气反伤到自己,仍然砍出了半寸深的口子。不禁怒目回头瞪他。
“不要伤人,尤其现在,不然真相就毫无意义了。”恳求的意味。
风潇可以理解他的恳求,也很表示敬意,因为蚩尤氏也有他们所推崇的信仰,譬如真理。
“可是你瞧瞧,他们是人吗?”
只见迎面而来的警察一个个目光呆滞面色铁青,撞到风潇剑上也不吭不响,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一味进攻,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好像灵魂被人控制了一样。
“他们是人还是怪物变成的人形?”
风潇定睛看了看,说:“没有任何灵力,也不见使用术法,应该是*凡胎,被秘术操控。”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一件事——印尼药厂里那种操控妖兽的药物。
“是人就不要杀,求你。”都是有家庭的普通人。
风潇默许,将金剑往空中一抛,再落回手里就变成了“照猫画虎”的警棍,一个一个,将人放倒。
一路过关斩将冲到大门口,纳兰德性突然伸手扳过风潇的脸,蛇一样用身体和手臂缠绕住他的脖子,抬头迷离地吻上他的唇。
“风骚,你这样为我奋不顾身,是不是喜欢上我了?”他语气暧昧地在他唇齿间说。
“……”突然心里一动,几乎想要点头。
“你不说喜欢,我说。风骚,我其实很喜欢你的……”
“是吗……”风潇一瞬间忘却了手头开门的动作,微微启唇,有些迎合与沉沦。直到舌根锋利一痛,很快就是满口醒甜,才后知后觉地用牙齿去冲撞对方的牙齿,下意识解救自己的灵关。然而纳兰德性好像着了魔一样,越咬越紧。
原来中了计,吗。
风潇看到他眼里阴恻恻的异光,眉梢分明带着冷笑,突然觉得自作孽。谁让自己鬼迷心窍,谁让自己大发慈悲告诉了猎物自己灵关的所在,就该做好被反咬一口的准备。
难不成告诉他时,指望的是他依然逆来顺受听天由命?还是说因为心疼自己而甘愿万劫不复?难道不是自己给了他反抗与争取的权力?甚至以自己的消亡为代价。
看样子他筹谋了很久,呵。第一次见他目露凶光,呵。
心里一落万丈,那种空洞的感觉,怕是失望吧。
为什么会感到失望呢?从没希望,何谈失望……
不知道跟谁赌气,他索性松了牙关,任凭疼痛肆意蔓延。就是想看看,他到底会咬到什么程度。
……
纳兰德性觉得自己所有的神识有一瞬间被蛊惑了,仿佛一个存在于大脑里的力量,不可抗拒的力量,突然神一般操控他的行为,要他狠狠咬断风潇的舌根。
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
内心甚至没来及挣扎,就表示了顺从,依那力量的指引去做。
直到风潇轰然倒地,自己也骨碌碌摔倒门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追悔莫及,却发现手脚痉挛四肢乏力,甚至不能爬行。眼前凭空出现两名女子,一个冲向风潇,一个冲向自己。
冲到风潇身边的那名穿着奇怪的黄衣服,纳兰德性可以肯定就是那天困在屋顶被风潇救下的女人,她用饱含深仇大恨的目光瞪着他,而纳兰德性只想拍膝盖说他俩果然有一腿;冲向自己的女人是阿姒,她第一时间关切地跪下身扶住他,看了看对面黄衣服女人,又看了看风潇,很快把目光落在身后大门上,也是满含怨愤,纳兰德性觉得有点不明所以。
而他比较关心风潇的血要留到多会儿。
两位大姐可不可以先喊了救护车再瞪眼睛?
艹,舌头也是麻痹的,说不出话。勉强撑起身体准备朝风潇爬行,突然听见空气里一阵志得意满的犀利笑声,身后大门“轰”地一声开启,门后面竟然不是外面艳阳高照的世界,而是一个蔚蓝的深渊,深渊里走来一名身材并不魁梧的男人,弯身好心似的一扶,纳兰德性手上就多了一对蓝光所化的手铐,越收越紧,紧箍咒一样。再想动弹,就发觉四周都好像有围墙一样,将他牢牢锁住。
“不许伤他。”阿姒挺身护在纳兰德性身前。
“好好好,不伤。”男人脸是模糊的,让纳兰德性想起第一次在沈宅幻境里见过的那一男一女,明明有相貌却模糊得无法看清更无法记忆,这大概是他们的一种秘术。尽管如此,这人异色的双瞳和瘦弱的身材,都让纳兰德性感到无比熟悉。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老九。”他说。
“老九”,印象里只有一个人这样称呼过自己。“林安hen?!”纳兰德性脱口而出。当然口齿还有点不清。
“是我。”
不对不对……这令人印象深刻的异色双瞳……“东秦?!”
“咦?好眼力。”男人的脸突然清晰起来,果然是钟秦,“好吧,也是我。”
风潇在黄衣女人怀里浑浑噩噩睁着眼,紧咬的牙关还在流血,任女人怎么手忙脚乱都止不住。男人背着手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看,“啧啧”两声,懊恼地说:“还没死透啊?”又回头对纳兰德性说,“不过还是多谢了老九,让我知道了他的灵关所在……门牙对不对?”
“对。”纳兰德性赶紧点头。看到风潇的眼,又很迫切想要辩解。然而不是时候。
他这样坦白,男人眯了眯眼,反倒不信了,弯身扳开风潇血淋淋的嘴,右手食指中指筷子一样伸进去:“别以为我很好骗,其实是后槽牙对不对?我都看到一颗牙快掉了——”
“滚!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黄衣服女人手一挡,将男人弹出去半步远,自己则护着风潇的嘴巴退到另一边墙下,显然动了怒,“玄臾,你敢动他,信不信我雾岛对你国宣战!”
玄臾?她怎么叫他“玄臾”?玄臾不是风潇说过的那个……
“呀,这不是英陈殿下么!我刚刚都没看到,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来找我玩儿呢?”
这两人也有过一段过节——玄臾一百岁时爱慕过英陈,父王严霸向雾岛王求过婚,被英陈出来冷嘲热讽一通“短命鬼”“不纯血统”“脸太黑”后毅然决然拒绝了,从此就结下梁子。不过雾岛王国自古中立,广受各方拉拢,但从不参与战争。
“玄臾,你的阴险狡诈在我们世界昭然若揭,别以为暗搓搓在这个世界杀掉阿不哥哥,兵主大人就会立你为继承人。”英陈冷笑说,“兵主大人看好的后辈从来只有阿不哥哥一个,一纪一元了,你三百岁不到,算个什么东西?你胆敢杀了他,别说继承大权了,就不怕兵主大人一怒之下灭了你全族吗?不自量力的家伙。”
这一番话显然对男人造成了震慑,他站在原地握了握拳,竟然真的没有再上前。
“继承人……”风潇虚弱地念叨了一声,似乎表示不解。
“是啊阿不哥哥,我听女圣陛下说,兵主大人这回专门派你来,名义上是寻找神农氏之魂破除诅咒,实际上是借机历练你一下,他早就打算在你回去后退位。一定是华夤殿下瞒着你没说吧,怕你知道了沾沾自喜。”
“别太早下定论!”男人哼笑,“兵主大人一向公平,他可是下过公诏的,谁先找到大人要的东西,谁就是下一任兵主。”
原来如此吗?风潇心想。原来玄臾千方百计尾随自己来这世界的初衷不是破坏,而是争功吗?争功的最高境界当然是杀人灭口。难怪。
“什么东西?”父王从没说过兵主大人下令让找什么东西,只吩咐他带神农氏之魂回去。难道那东西指的是《和光同尘》?难道父王不想自己继承兵主之位?
玄臾也是聪明的,见他们都不知道兵主大人要的东西是什么,也只神秘笑笑,不再泄露一点线索。“英陈殿下说的是,我当然不能亲手杀死我们盟国的王子殿下,但现在杀他的不是我哟,是这个人。”说着指向纳兰德性,“我嘛,充其量是坐收渔翁之利,反正灵关一破,灵人的生命就开始流逝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风潇,你他妈也阴过我一回,害我现在只能通过吃人灵魂才能填补身体里不断流失的灵力,活该遭到报应。你说对不对?”
“哼,区区一个凡人,还不是受你指使?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你安排在阿不哥哥身边假装‘神农氏之魂’的。”
“,这可真是冤枉我了。今天这事情纯属风潇自作孽,不信你问他,纳兰德性身体里的‘安非/他明’,是不是他的功劳?”说着扯过门房里一把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抖开给一脸震惊的纳兰德性看,“你瞧,风潇的签名,你生病期间,是他要求医生每天给你注射大剂量安非/他明的,强迫你的身体产生药瘾,逐渐侵蚀你的生命。今天你伤他灵关,还有那天你冲动杀死卢俪,都是药瘾发作迷失心智所致。你说他是不是自作孽?”
“……为什么?”纳兰德性难以置信地看向风潇。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要解释,还没开口就被一口血呛到,咳得撕心裂肺。
“他要控制你啊,要你尽快死掉,这样他就不用费力帮你达成心愿,也不用背负杀死契约主人的罪名,可以名正言顺完成任务。”
“你不是说……”不是说哪怕心愿是长命百岁也会帮我实现么,“原来这么心急……”
“输液停止以后,你的香烟里,就掺了毒/品。”
纳兰德性已经无话可说,只觉得手心里阵阵发冷。“你究竟是谁?”
“我?”男人翘起二郎腿悠哉一笑,说,“反正我在等那位断气,不妨我们好好聊聊,也让你知道知道,你所信任的他,到底有多少坑你的事迹……”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