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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围攻大明(1 / 1)

大地已经沉睡,只有微风轻轻的、阵阵的吹着,偶尔远处有那么一两声哨岗交接的声音。黑暗的荒野在这细碎的声音中,显得荒芜而诡异。

一骑棕马背负着两个人向兑国的大营奔来,黑暗中只能听见哒哒的马蹄声。坐在马前的人盖着兜帽,斗篷拢着周身,整个人沉寂在黑夜之中。

前方出现豆大的光点,渐渐变成了手掌大小,而后能看清是一队人马打着火把靠近过来。

当先骑着白马的人翻身下马,将盖在兜帽里的尉迟晓接了过来。

“有劳世子。”文珑扶着尉迟晓上了冰壶牵过来的一匹马,待尉迟晓坐稳,他才跨上自己的坐骑。

唐谂道:“你就带这些人,不怕我设下埋伏吗?”

文珑温文而笑,“子瑜不会如此。”

唐谂看着文珑调转马头,那十数人的马队也已准备打道回营。他奇怪的突兀问道:“你也不抓我?”

文珑转过马身,侧面对着他,说道:“我为何要抓你?”□□的白马踱着马蹄,如主人一般温文。

“我是泉亭王的世子,我难道不能当人质吗?”唐谂当然不是真的想当人质,此时此刻他的手正握在腰间的匕首上。只是随国公就这样放他回去,让他觉得十分奇怪,泉亭王世子难道单枪匹马而来不正是好机会吗?

文珑笑问:“抓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人质自然可以用来作为交换。”唐谂理所当然的回答。

文珑道:“也不尽然,有时候人质还会激发对方的士气。好比你是泉亭王的独子,若是我抓了你,巽军必然群情激奋,与我无益。再者,你还是个孩子,我很欣赏你为了父亲独闯营的勇气,不过下次可一定要深思熟虑呀。”火把照亮了他温柔的笑容,唐谂第一次知道这世间除了父王那样的惊艳,还有一种笑容是可以温暖人心的,那笑容像是冬天温暖的热茶,又像三月杨柳挠在心尖。

唐谂对着已经准备离开的文珑脱口而出,“有一天我会战胜你!”

“我期待着那一日。”文珑对后辈的温和期望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唐谂当时并不知道,其实是不会有那么一日的。

——————

文珑接了尉迟晓回营,正逢武卫中郎将墨夙巡营,两方碰了个正着。围攻大明城之后,文珑为后方稳妥,将木柳留在了静州,这位武卫中郎将仍随大军行动。

文珑此时见到她,点了下头作为招呼,照旧扶着尉迟晓进了帐篷。

也就半盏茶的工夫,文珑看着哭红了眼睛、神思颓靡的友人安睡,复又出了帐篷,见墨夙还站在原处。

“有话想说?”文珑问道。

“是。”年轻的女将回答干脆。

文珑见她神色肃穆,便道:“来大帐里说吧。”

墨夙跟着文珑进了中军大帐,文珑向她问道:“是什么事?”

墨夙对想要说的事情并不十分确定,但已经站在了文珑面前,她也不得不说:“将军是不是送长公主出去见了什么人了?”

文珑清浅微笑,请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才问:“怎么见得?”

墨夙端着茶杯说道:“夜里我巡营时,听到有些动静,但并不真切。刚才又见长公主一直低着头,像是有什么极凄哀的事情,故而有些猜想。”

“你也能猜到见的是谁吗?”文珑唇角的那一点笑倒像是希望她猜出来一样。

墨夙见他这样鼓励,大着胆子说道:“是……泉亭王?”

文珑赞许的点了点头。

墨夙反而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说的话,“这、这怎么……?而且……不是,不应该这样。”

“那是该怎样?”文珑含笑问她。

“可是,”她顿了一下,一股脑儿的问道,“文公为什么要这样做?长公主和泉亭王见面,一旦被人怀疑泄露军机呢?”

“作为故交,我不得不这样做。至于后者,我只能说她不会。如果要泄露军机,那日辰君就不会下令不会万箭齐发射向泉亭王了。”

“我实在不明白,长公主既然能下这样的狠心,为什么还要去见泉亭王?”

文珑清和的笑了一笑,“或许有一天有机会见到他们在一起的情状,你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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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后,兑国的舰船乘风破浪而来,一举攻破隆江江防,进而登岸夺取隆阴。大明城一时被团团围住,与外不能通达,彻底断了粮道。

巽军固守城池,兑国兵少,并不打算强攻大明城。鞑靼人有逐水草而居的习惯,因而大明城在建城的时候,是以水面为中心来确定的城市格局。城外又有惠河环城,连同运河。文珑决定利用此处,掘开河道,灌水入城。

面对要掘河淹没大明的兑军,唐瑾当即升帐点兵,只是任谁都没有想到泉亭王会让自己年仅十六岁的独子出战。

众将尽皆劝阻,所有人都知道泉亭王膝下只有这样一个过继来的独子,若是一旦有个万一,以后可如何是好?

泉亭王却只问唐谂:“我命你袭劫兑军,这军命你敢不敢接?”

唐谂初生牛犊无所畏惧,大声应下,“敢!”

唐瑾又问:“你敢不敢立下军令状?若是此番不成,便依军法处置。”

众将刚想劝阻,唐谂却只道:“拿纸笔来。”

唐谂字字写下,言简意赅,不多废话。最后一句“若有差失,乞以斩之”,众将看了多劝他三思,唐谂却是心意已决,绝不更改。

唐瑾收下军令状,“我授你三千骑兵,截断兑军隆江之兵,不得有误!”

“是!末将得令!”唐谂抱拳领命而去。

唐瑾又一一点兵不提,待数人出战,有与唐瑾相熟的将军过来劝道:“王爷这是何必?怎能让世子冒如此风险?”

唐瑾只道:“他既要承袭唐家,就必得担得起唐家世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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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唐谂这日出战,果然旗开得胜,暂解了水淹大明之险。众将盛赞“虎父无犬子”,跟着唐谂出战的随人说道:“世子还擒了兑国的一员将领!”

“哦?”唐瑾问道,“谂儿怎么自己不说?”

唐谂不好意思的摸摸后颈,“是一员女将。”

唐瑾让人传唤进来。

不多时,人便带到帐内。被绑缚上来的女将英挺的眉目还间杂着一分俏皮,看上去比唐谂大不了多少,也就是刚刚双十的年纪。她倔强的瞪着泉亭王,虽然受俘,却坚决不肯跪下。

唐瑾看她有些许眼熟,道了句,“罢了。”又问:“你是何人?”

“我是兑国武卫中郎将墨夙!”

唐瑾了然的“哦”了一声,“当初就是你守了静州城,又找出我军的内应。”

“是又怎样!”

唐瑾微微笑起,饶有兴味的看着她,却不发一语。

面前的泉亭王,听说已经快至不惑之年了,只是老天似乎对他格外仁厚,那张脸上只见成熟不留沧桑。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洛神或许就是这个样子的也不好说。他闲适得坐在那里看着墨夙,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扣在腿上。墨夙即便仇视,也被他看得红了脸。

俄而,泉亭王方才含着一点玩味的笑意说道:“带下去。”

墨夙被除去铠甲佩剑,关在一间士兵住的平房里,屋里只有一张铺了稻草的床,窗户已经被木板钉死,门口有两个卫兵把守。屋子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也没有老鼠、蟑螂,这样的条件也不算苛待她。

墨夙被推进来,双手向后绑缚着。她坐在稻草上,不知是过了多久,久到木板缝隙中不再透进光线,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进来的人端着托盘,盘子上放着一碗菜饭,还有一盏如豆的油灯。

看清来人的面目,墨夙不禁脱口而出,“怎么是你?”他不是泉亭王的世子吗?怎么来送饭?这是有什么阴谋?

唐谂把扣着腊肉炒萝卜的小米饭端到她面前,又解开她身上的绳索。

“吃吧。”唐谂说,“你看我做什么?我敢解开你,就是敢保证你跑不出去。”

墨夙端起碗,仍旧戒备的看着他。巽兵被围在大明城,粮路断绝,怎么可能还有吃食给俘虏送来?

“你总看我干什么?这饭里没有毒,今天军中就是吃的这个。你还看我?我给你送来是有事问你。”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墨夙笃定的说。

“我也没打算问什么机密。”

墨夙更加戒备,“你想做什么?”

“我想向问你母妃的事情。”唐谂凑过来。

“母妃?”墨夙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建平长公主。这位擒住她的世子也不过十六七岁,比她还小上许多,惦念母亲是人之常情。墨夙说道:“你想问什么?”

唐谂见她松了口,忙问道:“母妃最近好吗?”

“挺好的,你就问这个?”墨夙有些疑惑。

“你能不能和我说说,母妃平日都做些什么?”

“长公主每天做些什么,我怎么会清楚?在军营里自然就是那些事情。”墨夙说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我就是想知道母妃好不好。”

“母子连心,你担心也是当然的。”墨夙很可以理解。

唐谂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说道:“其实,我和母妃不是亲生母子。”

“你……是庶出?”

“是,不过不是因为这个,我是我三叔的孩子,是过继到父王膝下的。”唐谂坦率的说。

墨夙很不能相信,唐谂和泉亭王长得这样像却不是亲子。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过继过来的时候已经九岁了,怎么不知道?”

“泉亭王那些姬妾都没给他生个一儿半女?”

唐谂“哈”得一声笑起来,“谁告诉你父王有姬妾的?”

“他是王爷,怎么会没有?”

“父王只有母妃一个正妻,以前父王是有个侧妃,不过父王从不爱看她,没多久她就病死了。”

“泉亭王很喜欢长公主?”

“嗯!姑姑说,父王一生只爱了一个女人,就是我母妃。”唐谂谈论起父母言语亲密,丝毫没有继子的样子。

这样简单的只言片语,墨夙却像是听了什么叫人黯然销魂的故事,叹息道:“一生一代一双人,可真好。”

“这话不好,”唐谂摇头,“后面两句不是‘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

“你还懂这个?”

唐谂颇为自得的说道:“难不成泉亭王的世子只是一介武夫?”

墨夙见他这么得意,倒有些想考校他的意思,“那我问你,‘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出自哪里?又是什么意思?”

“这也简单,这是出自《商君书》的第一篇‘更法’,这是商鞅倡导变法的明言,是说只有变法革新,才能使国家富强兴盛。”

“我再问你,‘百官识,非惠也,刑罚必也’又是出自什么地方?”这一句看似无甚特点,便是读书也不可能特意记得这么几个稀松平常的字眼,很是容易混淆。

“《管子》第四十六篇‘明法’。”唐谂道,“你怎么只考我背书?身为泉亭王的世子连书都背不好吗?”

墨夙与他三言两语,你来我往,倒不觉得自己是被押解在此。

考校过一番,唐谂说道:“我自小是母妃亲自教的,难道这些就能考住我吗?”

“难怪,长公主的学问是极好的,除了她再没有人能那么年轻就高中状元。”墨夙又问,“那你今天把我挑下马的枪法又是谁教的?”

墨夙这样一问,唐谂更是自豪,“是我父王!”

“你……真是让人嫉妒。”

唐谂奇道:“你不嫉妒我母妃,反而嫉妒我吗?”

墨夙不明白了,“你有这样好的两个人教导才让人嫉妒,我为什么要嫉妒长公主?”

“天下女子难道不是都想得一个像我父王那样的夫君吗?”

“你这话就没理了,纵然泉亭王是比常人英俊,也不是就该所有人都喜欢。”

唐谂大笑,躺倒在床上。

“你笑什么?”墨夙不解。

“你是第一个说我父王英俊的人。”唐谂笑说。

“泉亭王长得很好,难道旁人不觉得?”

唐谂大笑,“旁人都会说是长得‘漂亮’,颜色倾城!”

后几日,唐谂每天都会过来给她送饭,常常会向墨夙问一些尉迟晓的事情。

有一回墨夙问他:“你们只把我关在这儿,也没有人来审,也没有人来问,是什么意思?”

“这是父王的意思。虽然是两军交战,但日后难免要交换俘虏。”唐谂说。

“那你每日往这儿跑,就没有人说什么吗?”

“倒是有人说话,说我想要娶亲了。”唐谂爽朗笑说。

墨夙也是爽快人,又没有那样的歪心思,非但没脸红倒是和他一起笑。

唐谂道:“不过,我今天来,是父王传你去。”

“泉亭王传我?”

说着话,门外进来两个卫兵,将墨夙重新被绑了双手,又由卫兵押着,跟唐谂往泉亭王处去。路上唐谂对她说:“虽然我总往这儿跑,其实父王更有事情想问你,只是他不好问那些话。一会儿父王要是提起母妃,请你一定告诉他母妃近来都很好,让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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