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能和纪纲回到飘雪居时,朱棣已然起身在品着墙上的一些书画。纪纲大大咧咧地笑道:“殿下,这些都是那些文人喝醉了酒的涂鸦之作,有什么可看的?都是些穷酸气罢了。”
听着他如此辱没斯文,朱能和张武两个武人,颇合心意,也是讪笑不已,饶是连朱棣都有些忍俊不禁,不住抿嘴忍着笑意。
郑和却撇了撇嘴:“殿下这是在查案子,谁说是在瞧他们的书画了?”
“查案子,这书画跟案子有关?”纪纲诧异着来到朱棣身旁,举目看了看书画笑道:“嘿嘿,这字笔力遒劲、字体平熟,是学的欧阳询!”
朱棣不想这个武艺高强的浪荡公子居然还懂文,也是惊讶:“哦?怎么?你还懂书画?”
纪纲懒散地一笑:“嘿嘿,只是懂些皮毛罢了。这欧阳询的文决我倒是能背得下来,只是我生性浮躁懒散,不能精心修习罢了。”
说完见众人都在瞧着自己,纪纲便清了清嗓子,摇头吟了出来:“每秉笔必在圆正,气力纵横轻重,凝神静虑。当审字势,四面停匀,八边俱备;长短合度,粗细折中;心眼准程,疏密敧正。最不可忙,忙则失势;次不可缓,缓则骨痴;又不可瘦,瘦当枯形,复不可肥,肥即质浊。细详缓临,自然备体,此是最要妙处。此乃欧阳询文决也!不知可有背错?”
朱棣与朱能等人对望了一眼,惊讶之余都不禁抚掌而笑:“哈哈哈,你记性倒还不错。不想你还真的懂得书画?!若是光以为你武艺出众,那看来是小瞧了你了。”
纪纲颇为得意,拿起桌上酒杯饮了,潇洒地摆了摆袖袍:“殿下谬赞了,我只是喜欢那些旁门左道,却又不喜欢深研,糊弄糊弄人罢了,没什么真本事的。”
朱棣听了又是一笑,却不接话,扭头又复端详起书画来。
郑和好奇,也绕了过来看了半响,却看不出个所以来:“殿下,这书画有什么特别么?怎的会和那杨怀宁案有什么相干?”
朱棣转头见他们都满腹狐疑地瞧着自己,指着书画下一方小印笑道:“相关不相关,不在书画上面,而在这落款。”
“青石山人?”郑和等人盯着书画落款瞧了瞧,只见上面盖着一方小印,楷体小印上端方地刻着“青石山人”四个字。
“不错”,旋即朱棣扭头又问:“你们可知这青石山人是何许人?”
朱能和张武都是武将,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因不住抓耳挠腮、苦搜肚肠,仍是没有半点头绪。
纪纲却愣了愣,敲着脑门蹙眉道:“青石山人?.......青石山人.......这名字......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
朱棣转眼看了看他,也是有些意外:“你.......你认识?”
纪纲苦着脸笑了笑,无奈道:“这青石山人既然会在这飘雪居留下书画,可见也定然是风月老手。况且......这红朝阁里的常客,怕没有我纪纲不认识的。只是......哎,这文人酸腐,有正儿八经的名字不用,非要去取那些个不着调不知所谓的名号,什么青石山人......我一时倒想不起来了”,说着又不住扶额苦思。
朱棣看了看朱能等人,这才转头笑道:“哼哼哼,你不用再冥思苦想了。这青石山人便是原国子监生叶伯巨叶君生的名号!”
“什么?空印案里的叶伯巨?”朱能和郑和等人都不禁惊呼。
纪纲却恍然大悟模样,不住拍着脑门:“哎,对对对,叶君生,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这叶君生啊,乃是潇洒风月之人,历来伶俐的,只是......”
朱棣听他如此说,眉毛微微一挑,想了想却不言语。
郑和此时也围了过来,上下打量着那副字画,沉吟道:“殿下,一副字画罢了,虽说是叶伯巨所作,可是能与杨怀宁和汪广洋的案子有所什么相干?”
“你们且看这字画的日期?”朱棣指着字画尾角上留着的“洪武九年八月初三日酉时醉饮涂鸦之作”一行字淡淡道。
“洪武九年八月初三?不是杨怀宁被灭门的时候么?”郑和蹙眉嗫呶道。
“哼哼,正是”,朱棣已是回身落了座,纪纲忙举起酒壶斟了满满一杯递了过去,这才拿捏着在身边道:“这叶伯巨在洪武九年八月初三来了红朝阁......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
朱棣赞赏地看了一眼纪纲,接过酒杯饮了,吐出一口湿气,这才笑着道:“你是有所不知。据那杨怀宁走脱的管家杨英口供所述,在洪武九年八月初三,叶伯巨造访杨府,时辰刚好是申时。叶伯巨在杨府与杨怀宁密谈了约莫半个时辰,杨怀宁眼见便到晚饭时间,便要杨英出门打酒。不想杨英在归途恰逢大雨,等他回到府邸时已是酉正时分,在门缝里便瞧见一群黑衣人正在府内行凶,将杨府一门老少杀了个干干净净,这便是杨怀宁灭门惨案了!”
“杨府里活着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是杨英,成了首告。另一个......便是不速之客叶伯巨,他自然嫌疑极大!”纪纲一改嬉笑浪荡模样,沉吟起来。
朱棣这才发现这位纨绔子弟正经起来的时候竟然如此心思缜密,心中不禁暗赞。
只见纪纲敞着衣衫,露出一条白肉,却浑然不觉地起身踱了起来,蹙着秀眉思忖道:“杨英见到黑衣人行凶时便是酉时,而如今有这副字画佐证,叶伯巨在酉时已然在这红朝阁喝花酒了。所以他决不是行凶之人!”
“那兴许是他的同伙呢?叶伯巨先行与杨怀宁密谋,却并未将其说服,因此出门便传递消息,来了个先礼后兵?!”朱棣闪着眼忽然道。
纪纲想了想,却摇了摇头:“据我所知,这杨府是在中正街。从中正街到红朝阁,骑快马也得小半个时辰。这叶伯巨要在酉时到红朝楼,算起来......杨英一离府没多久,叶伯巨便告辞出门赶往红朝阁了,他哪里来的时间传递消息?而且......怎么瞧都觉着此事过于巧合了些......倒像是......倒像是有人故意预谋好了,将事情栽赃嫁祸给叶伯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