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固堤坝的阵法维系需要灵石,巡查的弟子却一时粗心大意,未能留意到此处,恰巧又赶上了这场大地震。
白若离笑道:“好在分水阵未曾出问题,结果不算差。”
鲍天和的脸色却忽然黯淡了下去,他叹气道:“不能更差了。洞宫山的那处灵石矿脉……也毁了。咱们以后捉襟见肘,恐怕这江堤上的阵法也保不住多久了。”
白若离怔道:“洞宫山是重中之重,怎么会出意外?”
郝仁隐在暗中,听到此处,登时推算出事情的原委:
七障门原本还有一处未被污染的灵石矿脉,藏在左近的洞宫山中。七障门以阵法相封存,小心翼翼地开采,负责此事的是思郁堂堂主卫则。
但卫则跟着自己上了飞舟,此时已经进了小天地中。离开之时,或许是不够负责,或许是心情激荡,有了疏漏。封闭矿脉、不使其与外界交流的阵法于是在地震中损坏,外界的灵气涌入,灵石矿脉登时便被污染。
失了这条仅存的矿脉,又走了三十六位首领级人物,此地的七障门恐怕路已到头。
果听鲍天和道:“那里原是卫师兄负责,后来他上了飞舟,大概是急于逃脱这方世界,忘记对下面的弟子交代一些情况,地震一起……洞口垮了,灵气泄了,污染不可避免。”
二人皆沉默起来,均未开口大骂,也不见激烈的情绪波动,此时此刻,仅有一片冰凉。
良久,白若离又道:“灵石矿没了,但最近正赶上‘魔道清除计划’,按以往的惯例,紫霄宫会携带大批的灵石到沉水门,分发诸派。咱们也去取点?”
你这不是自投罗网么?难道并不知谈念娣很可能与紫霄宫对上?
好像……确实未必知晓,当初她是与自己单独交谈的。
却见鲍天和苦笑道:“我这个样子,怎去与紫霄宫的上仙打交道?”
郝仁凝神去看,见他眉心处隐有黑气流转,这是已被魔气感染、却仍在纠缠中,并未彻底入魔,也未化作尸魁的迹象。
但……随时有可能爆发。
白若离道:“不行的话,我去便是。”
鲍天和道:“你未修炼过七障门的道法,倘若能够代为领取,这事不是乱套了?”
白若离沉默片刻,道:“我以参炎山火云门的身份去,也不成么?”
虽是第一次闻听此名,但有名字便够了。郝仁一边听着,一边以氐土之力相推衍,这是青龙之心,只要不涉及太过隐秘之事,称得上万物皆了然。
参炎山火云门……
三百年前即将彻底入魔,门中弟子先后入魔,却被火云老祖一一亲手斩杀,最终只剩三人,被遣散后,火云老祖亦自尽于洞中。
白若离并非三人之一,而是其中一人的女儿。
只是她的功法似乎与此门的名字不搭……
鲍天和迟疑道:“你……修的也不是火云门的功法。”
白若离自嘲笑道:“火云门就剩我这一个活人,火云老祖是我爷爷,身份如此,还需要功法佐证?”
话是这样说,语气、表情却渐渐地丧气起来,只听鲍天和道:“若是紫霄宫的上仙亲手分配,自无不可之理。但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皆由沉水门的门主齐星光经手,那……老家伙,唉……”
自然是能扣一份是一份。
他转移了话题,忽然指向了滔滔东盘江,道:“咱们脚下的江水,过些日子大概也不会平静。”
白若离道:“荣阳山死性不改?”
鲍天和叹道:“他在上游,咱们在下游。以往咱们力强,他不敢胡乱发作,现在……”
对于上游的修士而言,只需稍做手脚,自然能令下游江水泛滥,苦不堪言。
白若离忽然咬了牙齿,跺脚道:“管不了那么多了!你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全都走光了。凭咱们两,守着偌大的七障门,又断了灵石的来源,还怎么坚持?
“不如也趁机跑了,躲到海外去,虽然大浪滔天,但我有乾坤一气笛,还怕屋子被水淹了不成?”
郝仁闻言颇有惊异,那日在海边见二人厮杀斗法,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不但不计前嫌,还开始讨论起私奔的事情来?
你们修行界都这么随便?
却听鲍天和道:“咱们走了,七障门的三千弟子怎么办?障业城的十六万百姓怎么办?”
白若离有些着恼:“怎么办?能怎么办?总不能一起带走?当初我就不该跟你一起留下来!早知今日,索性那天直接一剑杀了你,或被你杀了,好过有现在的烦恼!”
“干嘛说这样的气话?”鲍天和平淡地道,随即又皱起眉头,“我要先去洞宫山看一看,接着去找找轮回老祖,既没离开截空星,总能找到,她手段通天,或有法子能帮我们一把。你呢?”
这平淡的语气令对方愈发地着恼,白若离气急反笑:“我呢?我自去海外,这次你再敢追来,瞧我还会不会手下留情!”
她果然说走便走,身子一跃,已在数十丈外,却又回头喊道:“鲍天和!动动你的脑子想想,那郝仁为何急匆匆地就领着人跑了,还不是怕见紫霄宫的人么?那是正道十派,他们如此畏惧,能按了什么好心、将做什么好事、会是什么好人?轮回老祖躲起来便罢了,不想想怎么与她撇清关系,还想着去找她?”
郝仁一愣,想道:姑娘,你恐怕弄错了。
谁规定正道十派就一定都是好人了?
真都是鲍天和这样的好人,截空星此时一定已成真正的“空星”了。从修士到凡人,一个不差地全部接走才对。
你受过紫霄宫什么恩惠?火云门当年的覆灭、七障门此时的境遇,对方帮过忙么?对方会帮忙么?值得这样帮他们说话?
心中略有怨气,随即清醒:谈念娣好像确实没在干好事。我黑袍老祖这辈子似乎也没干过几件好事。
他以心月之法隐匿着身形,望了一眼远去的白若离,脚下不动,最终将目光投到了将行又止、欲说还休的鲍天和身上。
那便从现在开始吧,小伙子,你的烦恼老祖我能解决啊!
却见西风呼呼,吹起了鲍天和的衣摆,他眼中微红,叹道:“唉,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
他自嘲地一笑:“其实……我又怎可能算得上真正的好人?你能离开,便已……够了。”